當蘇燁睜開眼時, 入眼的卻不再是陰冷昏暗的地牢,而她身下也不是那潮溼發黴的稻草堆,蘇燁心中疑惑頓生, 就在她微微愣神之際, 身側突然傳來一男子的聲音:“醒了。”
蘇燁怔然一驚, 立即翻身坐起, 渾身緊繃, 一臉警惕的望着坐在不遠處戴着面具的男子,身體不由自主的向牀的裡側縮了縮。
男子眼神雖是注意在手中的茶杯上,可餘光卻是瞧見了蘇燁的那番動作, 嘴角一勾,輕笑出聲來, 甚是滿意蘇燁這般, 像是受驚了兔子般的動作。
輕笑過後, 擡起頭來,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後, 伸手拿起幾張皺巴巴的信紙,舉在眼前說道:“顧修霖待你不薄啊,知曉自己在劫難逃,提前寫了一封休書給你,免你年紀輕輕便守了活寡, 還將他私下全部產業給了你, 嘖嘖嘖, 好一個有情有義的男兒。”
面具男子說話之時並未瞧上一旁的蘇燁一眼, 停頓了一番, 語氣一沉,轉而又幽幽的說道:“可是, 他越是珍惜什麼,我便越是要毀掉。”說完扭頭望了過來。
蘇燁目不轉睛的盯着不遠處的這個面具男子,白衣如雪,墨發如瀑,膚色白皙到近乎有些病態透明感,從鼻子到額頭全都隱匿在面具之下。
一隻手撐着頭,另一隻手捏着一隻碎冰紋的白瓷杯,緩緩的遞至鼻下輕嗅了一番後,送到脣邊抿了一口,微微沉醉了片刻,便將茶杯放下,轉而捏起幾張皺巴巴的紙,舉在眼前,瞧不見臉,氣質倒是慵懶至極,瞧着竟有些人畜無害之感,就在蘇燁稍稍放鬆警惕之時,便聽到那人說起話來。
話音一落,蘇燁渾身一驚,後背一陣發涼,太陽穴突突直跳,雙手不住的緊緊的拽住身上的被子。忽然只見面具男子倏地轉過頭來,深邃、嗜血還有寧人害怕的興奮。
蘇燁只覺自己寒毛直豎,呼吸都漏了半拍。
內心是有多強大,才能在這樣的眼神中,定下神來,沒有顫抖。
“哈哈哈。”面具男子見到蘇燁更加驚懼,還要刻意的強裝鎮定的神情後,再也壓抑不住的大笑起來,最後望了一眼牀上的蘇燁後,笑着離開了房間。
面具男離開後,屏息住呼氣的蘇燁這才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雙肩立即塌下,四肢發涼,緊緊的抱住懷中的被子,絲毫沒有感受到一絲的暖意。由心底散發到渾身每一個毛孔的恐懼感,久久不能平息。
半晌,就在蘇燁愣神之際,房門被推開,蘇燁一怔,立即回過神來,纔將稍稍放鬆的身子,又緊繃了起來,蘇燁睜大眼睛望向門那處,生怕剛剛那名面具男子去而復返。
待人走進來後,這纔看清,來人是一個小侍女,全程低着頭,利索的放下手中飯菜後,一言不發的又退了出去。房間又恢復到了之前的那番寂靜,寂靜的她都能聽到自己突突狂跳的心跳聲。
此時的蘇燁更加迷茫無措,伸手搓着自己手臂上久久不能消去的雞皮疙瘩,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來。
太他孃的害怕了……
哭了半刻,稍稍發泄了一番情緒後,蘇燁這才恢復了一些理智,慢慢在腦中回想了一番這段日子裡發生的事情。
這,是要拿她當誘餌?
那日顧修霈離開後,當日裡,鄭清風便帶着歸雲莊衆人趕到了汀城,之後,各幫派人士也陸陸續續的抵達了汀城,一時間,整個汀城熱鬧非凡,隨處可見提刀拿劍之人,風雲詭譎,危機四伏。
鄭清風、顧修霖、周慕等人碰面後,將最近各自收集的情報,完成的任務接了一個頭,話畢,待人都走光後,屋內也就只剩下顧修霖,和被顧修霖留下來的鄭清風二人,沉思良久後,顧修霖淺淺的問道:“師叔,那日我父兄遇害,你可知曉詳情?”
“你可是又有了其他的發現?”聽到顧修霖的問話後,鄭清風微微擡頭,眼神一怔的問道。
顧修霖空空的望着前方,良久纔開口說道:“昨日夜裡我見到我二哥了,但並未見到我父親。”
話音一落,鄭清風像是一點也不驚奇,神色淡然的望着一旁的顧修霖,見到了他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雙眼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一般,模糊的讓人瞧不清裡面所蘊含的感情,鄭清風默默的低下頭,一隻手不停的摩挲着手中的玉珠。
“師叔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良久等不到鄭清風的聲音,顧修霖扭頭望着一旁沉思的鄭清風,雙眸微垂,右手不斷的摸索着手中玉珠,所以根本未見一旁大量他的顧修霖。顧修霖知曉他師叔有一個習慣,若是心中藏着什麼事情時,手便會不自覺的去摸那玉珠,這才問出話來。
“顧修霈與你並非親兄弟。”事到如今,早已物是人非,知曉當年那些恩怨的人,如今也就只剩下他一人,而有些秘密本應埋藏在他心中,帶進土裡,永遠的塵封起來,可看見如此神情的顧修霖後,鄭清風再三思量,終將把這秘密說了出來。
顧修霖是他看着長大的孩子,幼年生病,在很多孩子還依偎在母親懷裡撒嬌的年齡裡,離開母親的身側,跟着他師兄行走江湖多年,後一路歷練,幾番經歷生死,終少有所成。
少年纔將得志,又值喪師之痛,人生中的最大依靠就這樣沒了。還未從此番陰影裡走出來,又經歷了喪父喪兄之痛,生命中最堅強的後盾也這樣沒了,十幾歲的少年心中懷揣着那個江湖俠義之夢,也硬生生的被扼殺,本在無憂無慮熱血浪跡江湖的年齡裡,揹負起了復仇的使命。
一路走來,就在他越接近真相時,卻發現真相竟這般令人肝腸寸斷。
聽到鄭清風的話後,顧修霖倏然一怔,渾身僵直在那處,半晌這才消化掉這短短十來個字的所表達的意思,眼中的霧氣凝結,悉數化成淚水,盛滿了他的整個眼眶。
小時候與顧修霈二人的那些相處時光,一道又一道的在他腦海中閃過。幼時終日裡喝藥,口中苦澀難堪,卻又偏偏不讓吃些甜食,是他二哥,日日偷些米糕給他,讓他度過了如此難熬的時光。
幼時,顧修霆欺負他時,每次也是他二哥擋在他身前,就是那圖謀不軌的錢氏,三番五次的想要取他性命時,也都是他二哥幫他挨着,可如今卻說,二人不時親兄弟,顧修霖心中難以接受這件事情顫抖着聲音問出口來:“什……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叫做不是親兄弟。是我不是顧家的孩子,還是我二哥?”
“謙修,是與不是,你們都當了多年的兄弟,你父親的債,你父親已還完,如今,你不必去償還些什麼。”有些話既已經說出口,便沒了收回的餘地,鄭清風便將他父輩的那些恩恩怨怨悉數說了出來。
鄭清風離開書房後,屋內寂靜的可怕,半晌顧修霖才低沉着聲音喃喃自語道:“如今又爲何要告訴我這些……”
顧修霖這一坐便是一夜,屋內的蠟燭燃盡,外面的天也是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一夜的沉思,他仍是未能尋找到答案。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公子,出事了。”於斐在門外說道。
一夜紋絲未動的顧修霖聽到聲響後,伸出右手輕輕的揉着自己的太陽穴,神色疲憊的靠在椅上,於斐神色慌張的走了進來,見到疲憊不堪的顧修霖後,心中一緊,雙手緊緊的握着拳,抿着嘴,扭頭望向一旁。
好幾日徹夜未眠,顧修霖沒了往日的神采,雙眼下方烏黑一片,緊蹙的眉頭一直未能展開,瞧在於斐的眼中,心中是各種不忍,想說的話,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來,一事接着一事壓在他的心頭,於斐不知終日裡堅強剛毅的公子還能不能抗住。
顧修霖見着於斐立在一旁,良久不發一言,這才緩緩擡起眼來,望向一旁的於斐,只見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雙眼通紅猶如火燒,右手緊緊的攢住身側的佩劍,手指關節錚錚發白,心下一驚,眉頭一蹙,這麼多年來,在於斐的臉上甚是少見這種慌張的神情,立即開口問道:“何事?”
聽到顧修霖的問話後,將臉扭向一側的於斐,擡眼望了過來,雙眼通紅,眼眶裡氤氳淚水淚水,胸間大肆起伏卻又極力壓抑着,粗喘一口氣後說道:“公子,今日清晨,據點門口放了一木匣,木匣內盛放的……”
說到此處,於斐的聲音便開始有些哽咽,緩了片刻才又繼續說道:“盛放了一隻斷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