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御風山莊的事, 皇城的梨樹被砍了不少，春日裡再見不到那梨花滿城的模樣。
但許多人爲了讓自家院落看起來不那麼空曠，便從果農處買了杏樹、桃樹來栽。
如今一到春季, 那真是花吹滿頭, 街道的青石板上都鋪上了淡粉的顏色。
在春日這個充滿勃勃生機的季節中, 李弱水準備拉着路之遙去春遊。
兩人炸了春捲, 還做了不少吃食裝進食盒, 提着東西便去向了春遊勝地。
那是皇城附近的一片青草地，周圍有湖有山，山上種着一片桃林, 不少人都愛到那裡賞春。
一同出城的還有書院的孩子，他們揹着書袋, 穿着統一的制服, 跟着夫子的腳步往城外走去。
其中有幾個小孩四處打量, 恰好看到李弱水二人，便一邊走一邊好奇地看着他們。
皇城佳偶不少, 但他們總覺得這兩人不同，想要看看他們的樣子。
那個姐姐的模樣倒是看清了，但走了一路，那個揹着劍的哥哥卻一直是偏向那位姐姐的，他們連側臉都沒能看清。
走了一會兒, 那位姐姐突然同她們對上視線, 只見她揚脣而笑, 不知和那哥哥說了什麼, 他也轉過頭來了。
他眼角眉梢都帶着符合這季節的春意, 看起來比出芽的柳枝還要柔軟。
從沒見過這樣溫柔的人，幾個小孩忍不住瞪大眼睛, 流露出幾分不好意思。
“快看，那個眼睛圓圓的小女孩，長得和我小時候好像！”
李弱水挑挑眉，語氣驚訝又好奇，示意路之遙往那邊看去。
路之遙轉頭一眼就看到了她口中的那個人，不禁彎了脣。
那眉眼確實像她，不過他也見過她小時候的“畫像”，倒是比這個小女孩要開朗一些。
“像你，很可愛。”路之遙點點頭，笑着回了她的話。
凡是和李弱水有關的，他總是會不自覺地帶上一些好感。
一羣小孩一邊搖頭晃腦地揹着詩詞，一邊跟着夫子的腳步往賞景處走去。
李弱水看着他們，突然想起了之前使用回憶碎片時，小路之遙正試圖和一個孩子做朋友的事。
那個人似乎是徐夫人的兒子，她還不知道他的結局，便開口問起了他。
路之遙抿脣輕笑，劍柄上綁着的木偶小人乖巧坐在他肩膀，隨後被他的長髮掃了下來。
“看來你的夢還真是告訴了你不少東西。”
他看向前方，似乎是在回憶這個人。
“他父母有了嫌隙，便將他送到了親戚家，但每年還是會來看他幾日。我師傅想讓我接近他，套出他父母來的時間，我便同他交好了一年多。”
他其實不太記得清人，但這個男孩他倒是有一些印象。
“那後來呢？”李弱水有些猶豫地問道。
“後來？後來便再也沒見過他，大概是還在親戚家。”
路之遙不想過多地談論無關的人，他擡手指着前方，轉移了李弱水的注意力。
“賞景處到了。”
前方地勢開闊，桃花盛開，青草長勢喜人，柔和的粉和淺淡的綠相互映襯，看起來生機勃勃。
不少人都在樹下聚餐賞景，孩子們則是在一旁編花環、或是餵食白鷺。
“好漂亮！”
李弱水眼睛亮晶晶的。
她忙不迭地選了一棵桃樹，和路之遙一起鋪好墊布，興奮地坐在上方。
一陣風吹過，花瓣簌簌下落，這漫天飄着粉色的樣子確實夢幻。
李弱水一手攬着路之遙的腰，一邊看着眼下的美景，心中頓時涌出一些豪情壯志。
她甚至想開口大喊一聲：朕有江山，更有美人！
但鑑於周圍人都是皇城的，說不定還有什麼高官，她只好湊到路之遙耳邊小聲說。
“美人，喜不喜歡朕打下的江山？”
路之遙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彎了眉眼，頗爲配合地點點頭：“喜歡。”
李弱水哈哈大笑幾聲，隨後低頭吻了他臉頰一下。
“喜歡就好。”
她的吻和她那掩飾般的笑聲不同，她的吻總是輕柔的。
就如同蜻蜓點水一般，只撩起一圈漣漪後便飛走了。
心滿意足的李弱水站起身，她指向不遠處圍在一起編花環的小孩，聲音清亮悅耳。
“我去給你編個花環。”
說做就做，她提着裙角向那邊跑去，腳腕上的銀鈴歡快地跳躍着。
她會編花環，但技藝一般，遠遠不如這些孩子，便認真和他們學着新的樣式。
李弱水親和力十足，即便是六七歲的孩子她也能聊個不停，很快便和他們打成一片。
不遠處的路之遙撐着下頜笑看着她，眼波中似乎都蘊着蜜。
啪嗒一聲，頭上被打了一朵桃花，還有一聲不小的驚呼。
路之遙轉眼看去，只見那個模樣像李弱水的小女孩正站在附近一棵樹上，手上拿着一枝桃花，有些怯怯地看着他。
路之遙拿下頭頂的花，不甚在意地轉頭繼續看李弱水。
桃樹大多不高，但這孩子也小，大概是上了數卻下不來了。
此時附近只有他一人，這孩子看起來性子怯懦，會找他求助也是正常的。
路之遙略略思考一瞬，還是站起身向她伸出了手。
“要下來麼？”
他總會恍惚地覺得是李弱水被困在了樹上，忍不住想要幫她。
小女孩抿脣點點頭，有些猶豫地向他伸出了手。
路之遙沒有抱小孩的經驗，但大概和抱李弱水差不多，他便伸手放到她的腋下，將她提了下來。
“謝謝……”孩子聲音小小的，她擡頭看向路之遙，卻發現他已經轉身看向了另外的地方。
而那個方向，那個笑容明亮的姐姐正拿着一個花環往這邊跑來。
“路之遙，快看，我竟然編出這種樣式的了！”
小女孩看着她的模樣，也禁不住揚起了脣角。
李弱水跑到這處，看到這個小女孩時眼睛一亮：“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方纔我困在樹上下不來，就讓這個哥哥幫我了。”
她小聲地說了這句話，還把手裡的桃枝遞給了他：“謝謝。”
路之遙原本是不收的，但看着李弱水不停眨着的眼睛，還是笑着接過了花。
小女孩終於露出了笑容，再次道了聲感謝後就噠噠地跑走了。
李弱水笑着將花環戴在他頭上，帶些調侃意味般說道：“這麼厲害，搞得我都想困在樹上了。”
路之遙垂眸看她，突然彎了眼眸。
他突然伸手擡着她的雙臂，將她舉到了樹上坐着，這動作太出格，一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繞是心再大，李弱水也受不住這麼多人的注視，但路之遙顯然很喜歡她現在這副神情。
“現在困在樹上了，開心麼。”
路之遙對她眨眨眼睛，少見地有了一絲鮮活。
李弱水心虛地環視周圍，隨後用腳背拍拍他的手臂。
“錯了錯了，我以後……少打趣你一點，放我下去吧。”
路之遙笑看着她，久違地說出了那句話：“求我。”
她坐在樹上搖下了不少花瓣，片片柔嫩的粉落到他頭上，看得李弱水不禁晃神一下。
她努力忽視其他人的目光，試圖擺出自己“上位者”的尊嚴低頭看他。
“求求你放了我。”
最酷的表情說出最慫的話，但這完全在路之遙的點上，他埋在她膝頭笑個不停。
“好。”
春日悠悠，暖陽正好。
衆人看到架在枝頭的少女被抱在男子懷中，她面色通紅，看着身邊人不知在念叨什麼。
兩人這鮮活明麗的神情才最適合春天，似乎周圍的一切都只能爲他們做點綴。
*
夏日鳴蟬，這個時節李弱水最愛住蘇州。
這裡的小屋早已經被他們打理得井井有條，院裡花團錦簇，扦插的葡萄也結了果，挖出的渠裡也有不少金魚游來游去。
此時的李弱水就像一個豐收的小財主，抱住竹籃在葡萄藤下四處竄。
這院裡的葡萄烏黑圓潤，皮上掛着白霜，由於太陽的熱烈，剛剛摘下時它們吃起來還是暖的。
一顆入口，清甜中帶着淡淡的酸，令人胃口大開，食慾大振。
但這麼多葡萄註定是吃不完的，她打算用來釀酒，這樣冬日裡還有葡萄酒喝。
她拿着小剪子剪葡萄時，院門被打開，路之遙抱着一個西瓜走了進來。
吃西瓜也是他們夏日必定一起做的活動。
李弱水見他回來了，便抱着半籃葡萄走到亭中等他。
涼亭的桌上備着不少材料，熬好的紅豆綠豆、黃燦燦的蜂蜜、雪白的冰塊還有一些花生碎。
這些都是他們家夏日裡做簡易刨冰的常客。
路之遙和李弱水在一起後吃了不少新奇的東西，雖然他不好吃，但他很喜歡和她一起做東西的過程。
每日一起做東西，都能發現她一些新的小表情。
他有時甚至會覺得，生活也不像他想的那麼無趣，除了愛她，除了殺人，確實還有一些事有意思。
當然，前提是要和她一起。
兩人做了刨冰，釀了葡萄酒，還順便餵了金魚，澆了花。
忙碌一番之後坐在鞦韆上悠閒搖晃，吹着微風，是李弱水認爲的最愜意的時光。
她很喜歡這樣慢節奏的生活，她看着天上悠悠飄過的白雲，驀然打了個哈欠。
“今天天氣正好，陽光燦爛……”
她轉頭看去時，路之遙已經握着她的衣角，垂眸睡了過去。
淡淡的樹影遮在他臉上，映着他如畫的眉眼，竟奇異地帶出一絲恬靜和安寧。
李弱水湊上前去，伸手摸了摸他長長覆在眼瞼上的睫羽，不禁偷偷笑了一下。
當初路之遙睡覺有多警覺，現在就有多放鬆，連動他的睫毛都沒反應了。
“做個好夢。”
李弱水起身吻了一下他的脣，隨後靠在靠背上，墊着腳讓鞦韆慢慢地晃悠。
她擡頭看着天空，說出兩句不算廢話的感慨。
“今天天真藍，雲真白，路之遙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