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下,黃沙泛着金光,像散落了一地的黃金。
黃沙的盡頭,一席紅衣素裹,束髮玉冠的女子迎着微風,衝破塵土,翩翩而去。
緊隔十里之地,另外三匹駿馬疾風馳騁,馬鞭揮起,痛的座下的馬兒長嘯一聲。
烏純純聽到聲音,調轉馬頭,警惕的看着來人。
駿馬很快趕上她,一如往昔慈善的面孔,現在帶着一絲微怒,“純純,你傷勢未恢復,現要去哪?”
烏純純不露表情,從馬上翻身而下,對着烏雲恭敬的說道:“爺爺,我要進京。”
烏雲當然知道她要進京,之所以這麼問,只是想要找個開頭的話。
“我要是不允許你進京了。”
烏純純錯愕,擡起頭來回道:“爺爺,爲什麼不讓我進京。難不成你也不想再管皇位之事,還是覺得我們管的太多?”
烏雲道:“純純,烏家的祖訓我比你清楚,但是我不能貿然讓你去送死,現在帝都就像龍潭虎穴,進去了就出不來,有些事,我們可以從長計議。”
烏純純道:“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裴名華,馮書生還都在帝都,我去了,他們會護我。”
烏雲着急道:“他們都自身難保了,怎麼護你。”
烏純純低着頭,慢慢道:“他們不護我,自會有人護我。”
烏雲恨鐵不成鋼的說道:“誰護你,帝都的暗衛都已經撤離回邊疆,你現在去,是孤身一人,你不要指望皇上,他是法華寺的人,你要是對法華寺的那些長老不利,我看第一個跟你翻臉的就是他。”
烏純純緊握着拳頭,她始終不信她會跟裴依錦刀刃相見。
“我自有分寸,絕對不會讓自己受傷,爺爺,你就讓我去吧。”
烏雲看着烏純純許久,才軟聲道:“去也不是不可以,我跟你一起。”
烏純純立馬回絕道:“不行,這裡總的有人守着,我一走,你一走,誰發號施令,要是有敵軍入侵……”
“這些我已經考慮到了,也已經部署了,如果真發生你說的那些事,他們絕對能撐到我們趕回來爲止,別忘了,這裡還有你的姚叔伯。”
烏純純閉口,爺爺做事向來都有頭有尾,肯定不會像她這樣欠考慮,可是……“你都說龍潭虎穴了,還要跟我回去,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
“我不回去,你能讓你爹爹調動御林軍,我不回去,你如何跟那些大臣周旋,而且,我回去也不僅僅是因爲這件事。”
烏純純疑惑的問道:“爺爺回去還有別的事?”
烏雲深深的看了烏純純一眼,和藹的說道:“你早上走的太早,藥喝了嗎?”
烏純純臉一綠,自從她回了將軍府,一天三頓的藥全是樂樂喂到嘴中,她不喝都不行,所以這一頓……
“爺爺。”
撒嬌的聲音依舊沒有擋住要喝藥的趨勢,烏雲從馬上取下一個水囊,遞給烏純純道:“喝了吧,這藥是樂樂早起給你熬的,還熱乎着。”
烏純純看着水囊,眉頭皺了又皺,可是挨不過烏雲緊盯的眼睛,乖乖的把藥喝了下去。喝完了之後,還苦哈哈的伸出舌頭,烏雲好笑的看着烏純純這個表情,從懷中摸出一粒蜜餞丟到她的嘴中道:“走吧,中午之前,我們要趕到下一個鎮,這藥不能停。”
烏純純心不甘情不願的爬上了馬,才發現烏雲身後跟的是香香和孟劍。她錯愕的問道:“你們也要回去?”
香香取下斗篷,甜甜的說道:“我是元豐的公主,我當然要與元豐皇室共進退,不管是誰坐皇帝,我都要跟哥哥在一起。”
烏純純欣慰的笑了笑,可惜她怎麼就沒有這麼懂事的妹妹,想想烏圓圓,烏純純直襬頭。
孟劍就更簡單了,香香在哪,他肯定是跟在哪的,所以他出現在這裡,烏純純就不吃驚了。
於是乎,一個人的旅程,變成了四人,進京的路漫長,再加上烏純純傷勢頗重,時常暈倒,這路就更漫長了。
烏純純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以往受了再嚴重的傷,她都是一兩個月即好,可是這一次,她身上的鞭傷極其難以癒合,而且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幸好是夏天,衣服穿的少,傷口便於清洗,不然早就化膿。
炎熱的天,眼看就快入京,可是再也支撐不住的烏純純選擇先在茶棚休息,她一邊喝着茶歇氣,一邊嘀咕道:“我是不是老了,總感覺走兩步路都帶喘的。”
坐在對面的香香正打算用絲帕給孟劍擦汗,聽到烏純純這麼一說,她喜笑顏開的說道:“純嫂子,你不老,你還是跟當年一樣。”
烏純純擡了一下眼皮,調侃的說道:“跟當年哪樣?”
香香歪着頭,認真想了想說道:“我記得第一次見到純嫂子的時候,也是在這裡,我跟三哥在裡屋,你跟樂樂在外面喝茶,那時候,純嫂子賊帥氣,賊陽剛,賊有男子氣概。”
烏純純無語的想:這些好像都不是形容女孩子的話啊!
“不過啊,我覺得純嫂子就像是一束光,走到哪裡,都很吸人眼光,也像是話本里的花木蘭,英姿颯爽,女中豪傑,我可佩服純嫂子了。”
烏純純被香香說的虛榮心爆棚,她拍了拍香香的臉頰,要不是孟劍在,她估計就會一口親上去,會說話的人往往運氣都不會太差。
“純純,我借了店家的爐子,給你熬了一點藥,趕緊喝了。”這廂還在折騰怎麼寵愛香香,那廂就殺出來一個攪屎棍。
烏純純看着烏雲端着一大碗烏漆墨黑的東西從裡屋出來,臉瞬間黑了一半,她拒絕的說道:“爺爺,今天這是第四頓了。你不是說,我一天只需要喝三頓。”
烏雲將藥湯放在烏純純的面前,習慣性的放了一顆蜜餞在旁邊哄道:“良藥益身,你看你臉白的,肯定是中暑了,快喝,喝了好上路。”
烏純純用手撐着頭,頭疼的看着桌前的一碗藥,她開始後悔當初爲什麼要帶爺爺一起進帝都,爺爺雖好,可是也好過了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從帝都的繁榮就能看出這元豐這塊土地的富饒,裡裡外外的人,擠擠攘攘,無論是王權貴族還是貧困子弟,在帝都你永遠見不到一個光着腳的人,也永遠見不到一個衣衫破爛的乞丐。
小販的叫賣,看胭脂的婦女,嬉笑的頑童,甚至還有異族的旅人,只要你想看的,沒有你找不到的。
這裡集聚了各方異士,也網羅了各地人才,比起邊疆那裡白天不見人,晚上不見鬼的地方,這裡簡直就是人間天堂。
這就是帝都,永遠潮起潮落,載物沉浮。
可也是這麼一個地方,讓很多人覬覦,論才子們談論最多的談資,絕對是邊疆與聯盟國合謀擊垮了想要侵佔元豐的塔努部多兒的人,只是現實很殘酷,他們沒親眼見過的人,談論的很玄幻。
烏純純一邊啃着雞腿,一邊聽着酒樓其他人的飯後剔牙的閒扯淡,什麼皇上化爲一條巨龍,將敵軍最爲得力的戰將捲入龍捲風內,四分五裂,皇上毫髮無傷,皇恩浩蕩,什麼烏將軍拋頭顱灑熱血,寧爲玉碎不爲瓦全,被塔努部多兒幾十人按在地上摩擦,依然奮起抵抗,將敵軍打的節節敗退,最後爲了衆人,甘願被敵軍擒住,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最終將塔努部多兒的頭目制服,勇猛無畏。
孟劍皺眉,香香嗤之以鼻,烏雲淡然的夾着菜,烏純純憋着嘴不屑道:“爺爺,當年你不死神將的名頭就是這麼傳出來的吧。”
烏雲將青菜夾到烏純純碗中,把她碗中的肉還有嘴上啃的雞腿全部拿了過來,丟到一邊,順便還叫小二拿了熬好的藥,送到烏純純的面前,依舊放了一粒蜜餞在她碗邊。
“少吃點油膩的東西,把藥喝了,一會兒我去找烏雨,你跟香香回皇宮。”
烏雲的話不鹹不淡,可是烏純純依舊聽出來烏雲的不高興的語氣。
她沒有做聲,因爲她感覺爺爺一到帝都,整個人都嚴肅了起來。
香香左右看了一眼,低低的說道:“我們這樣回去,會不會被人甕中捉鱉啊!”
烏純純瞪了香香一眼,給她科普道:“香香,首先我們不是鱉,其次,法華寺那羣禿驢再怎麼囂張,也不至於到皇宮囂張,最後,裴依錦還沒退位,他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香香無助的揪着孟劍的衣袖,孟劍拍了拍她的手對着烏純純道:“那我們現在進宮,是爲了什麼,而且你身上還有虎符,我怕法華寺的那人對你不利。”
烏純純閉了一口氣,將藥全部喝進嘴中,然後迅速放了蜜餞到嘴裡,打了一個冷驚道:“我覺得目前對我最不利的就是這藥,沒有什麼比喝這藥更讓我痛苦的了。”
孟劍和香香同時將目光放到喝藥的腕上,又同時看着烏雲,其中含義只有他們三人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