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還沒死呢。”章嬤嬤推開虛掩着的房門,見嚴碧好好的坐着,心裡惱火。“您真是把這裡當成家了,衣裳說不換就不換。早膳還得我親自送。”
看她一臉的不情願,嚴一凌反而笑了。“你在冷宮當差,這裡的棄婦就是你的主子。奴婢伺候主子天經地義,你不送飯到我面前,難道要我去你屋裡端?”
“你擺什麼譜!”章嬤嬤手裡的托盤“哐啷”一聲砸在地上。“還當自己是嚴貴妃麼!告訴你吧,這宮裡只有一位貴妃,卻不是你。”
“我的確不是。”嚴一凌只想在這冷宮裡過幾天安穩日子。萬芊芊的恨,嚴卿的狠,跟她這個局外人沒關係。
不知道爲什麼,每每和她對視,心裡都發虛。章嬤嬤下意識的低了頭。“你知道就好!”
“章嬤嬤你砸了我的飯碗,我卻不會砸了你的。”嚴一凌的聲音很溫和:“昨天你收了素惜一塊好玉,今天我把嚴妃的釵也給你。”
章嬤嬤心虛的不行,可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怕個快死了的人。“砸了你的飯碗又如何?你以爲我稀罕你們這點破東西?”
“你未必稀罕。”嚴一凌說了句大實話:“跟命比起來,這算什麼。”
“什麼意思?”章嬤嬤詫異的看着她。
“有錢總得有命花。”嚴一凌皺着眉:“外頭的人叫你折磨我,甚至弄死我,自然要給你好處。我活的越久,你得到的好處也越多。所以爲了你,我也得好好活着。”
章嬤嬤的臉龐又漲紅了。“你別胡說!”
“是不是胡說你心裡清楚。”嚴一凌沒興趣逼她承認,低聲說:“章嬤嬤,要是我忽然死了,你猜她們是會給你一筆封口費還是殺人滅口?”
章嬤嬤直哆嗦,她從不知道一向寬和敦厚的嚴貴妃,能說出這樣一針見血的話。“你是說她們……”
“兔死狗烹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嚴一凌比劃了一個殺的動作。
“那……”章嬤嬤信了她的話,嚇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恐嚇成功,該安撫了。“你別擔心,我不是還沒死麼!事情沒到最壞的地步,一切皆有可能。我能有口安穩飯吃,章嬤嬤你也繼續有銀子,何樂不爲?我這人啊,是最不記仇的。”
“嚴貴妃娘娘所言有理。”章嬤嬤的臉色和緩了不少,開始獻媚:“都是老奴一時糊塗,沒想到這一層,還請您多擔待。”
“這裡沒有貴妃娘娘了。”嚴一凌嚴肅的說:“當心讓人聽見,咱們都活不成了。”
“是是是!您瞧我這張嘴。”章嬤嬤改口叫了一聲娘娘。“老奴這就去給您端碗熱乎飯來,娘請娘娘稍等。”
“嬤嬤,釵。”嚴一凌伸手遞給她。
略有遲疑,章嬤嬤還是接下:“那老奴就厚顏收下,謝娘娘了。”
素惜端着清水進來,看見這一幕不免奇怪。“章嬤嬤。”
“姑娘先伺候娘娘洗漱,老奴去準備早膳一會就送來。”章嬤嬤客客氣氣的說。
前後不過一天,章嬤嬤這截然不同的嘴臉真讓人驚歎。素惜擱下銅盆,好奇的問:“大小姐說了什麼,她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
“也沒說什麼,其實這些道理她都懂。”嚴一凌走到銅盆邊,仔細看了看倒映在水裡的樣子。“哇哦真美。”
“噗嗤!”素惜沒忍住:“哪有自己誇自己的,小姐也不害臊。”
“呵呵。”嚴一凌被她說的有點不好意思。但水影裡的嚴碧真的很美。一雙水汪汪的鳳目,高挺的鼻樑,豐潤的嘴脣,十足的古典美人啊!難怪能當上貴妃!
“大小姐真的很美。”素惜惋惜的說:“從前皇上總立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奴婢爲您梳妝。”
關於那位“皇帝”,嚴一凌實在沒有任何記憶。她腦子裡偶爾能閃過一張一張的美人臉,記起一段一段的往事,對他卻只有一片空白。
可能是嚴碧的心傷的太透了,創傷後遺症,心和大腦同時刪除了關於他的一切!
“小姐您別難受,是奴婢不好。”素惜有些愧疚:“奴婢不該胡說八道。”
“不要緊的。”嚴一凌抹了把臉,肌膚肉肉嫩嫩的滑不溜丟,真正的純天然美!她心情大好!
“奉儀、奉舉……”嚴碧的冊子上,寫着這兩個名字。嚴一凌猜想,應該就是小公主和小皇子。
“您放心,程俊昨晚讓人送了他們回宮,不會有事的。”素惜自己都沒留意,提起程俊的時候,她眼裡有藏不住的光。
“程俊?”嚴一凌笑裡有鬼。
“就是昨晚答話的侍衛。”素惜解釋道。
“知道。”嚴一凌脫口而出:“你喜歡他!”
素惜一驚,才擰乾的巾絹一下掉到水盆裡。“大小姐,您說什麼呢!”她臉上紅白交替,呼吸急促起來,趕緊背過身去。
一拍腦門兒,嚴一凌猛然意識到,古人對於這個問題是很靦腆的。尤其是女子。她們不敢把心事說出口。“我亂說的,你別在意。”
“小姐,咱們也許再不能走出這冷宮了。”素惜難以抑制悲傷,顫聲說:“我不想連累他!”
“我懂。”嚴一凌拍了拍她的肩。“不過世事無絕對。”
章嬤嬤去而復返,笑的合不攏嘴:“娘娘,您快看。”
她端着托盤,上面是簡單的菜飯,沒有什麼稀奇。嚴一凌不解。
“不是飯菜,是這竹蜻蜓。”章嬤嬤放下托盤,雙手遞過來。
“小姐,是小公主。”素惜高興的說:“小公主的字還是您手把手教的,瞧啊,現在寫的這樣好了。”
嚴一凌展開竹蜻蜓,字裡行間都是孩子純真的心思。“奉儀……”
“娘娘快出去瞧瞧,還有許多呢。”章嬤嬤笑道:“今天颳得是東南風,小公主和小皇子定是攀上觀風亭。從那放飛竹蜻蜓,正好吹到咱這裡。”
章嬤嬤腿腳利落,敞開了房門。
素惜陪着嚴一凌走出去,果然看見三三兩兩的竹蜻蜓,從不遠處飄過來。
“大小姐,您瞧,小公主她有多麼惦記您。”素惜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下來。“她才七歲……”
“我能感覺到。”嚴一凌也動容。這麼小的孩子就沒有媽媽,是真的可憐。儘管自己不是嚴碧,她還是希望能代替她去呵護他們。
“虧你們還有心思高興。”楊絮不知何時站在幾人身後:“依我看,大禍臨頭了!”
章嬤嬤一臉的反感:“你胡謅什麼呢!”
“胡謅?”楊絮嗤鼻:“嚴貴妃被打入冷宮廢黜身份,難道皇上還會希望她和公主、皇子有什麼牽扯嗎?我要是沒猜錯,皇上一定把兩個孩子交給嚴妃照看了。她能把親姐姐送進冷宮,會讓這兩個孩子好好的活着?”
這麼沉重的話頭,章嬤嬤是不敢接的。
素惜更是嚇得後脊樑發冷,她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好歹有皇上在,誰敢動皇上的骨血!”
“但願吧。”楊絮沒再說下去。
嚴一凌感覺不妙。就算嚴卿要藉着照顧公主、皇子的名義博賢惠,她也未必就沒有楊絮說的那種心思。“素惜,想辦法傳出話去,叫奉儀和奉舉聽嚴妃的話,不要……惦記我。”
“怕是遲了。”楊絮又是一盆冷水。“昨晚上闖了冷宮,今兒又爬上了觀風亭。這麼大的動靜是藏不住的。”
“皇上駕到——”
幾乎是一陣風的速度,嚴一凌還沒反應過來,一道頎長的身影已經停在她面前。
章嬤嬤嚇得渾身哆嗦,跪着道:“奴婢恭迎皇上……”
愣着的不光是嚴一凌,還有楊絮。她從沒想過自己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皇上。
幸虧素惜離她近,使勁扯了她的衣襬。楊絮這才跪下迎駕。
只是嚴一凌還筆直的站着,皺着眉和他四目相對。
一股怒火涌上來,奉臨鐵青的臉色着實嚇人。“見了朕,你敢不跪?”
嚴一凌這時纔回過神,他就是皇帝,那個讓嚴碧愛到寧可懸樑也不苟活的男人。要不是表情這麼嚇人,顏值還挺高麼!“不敢。”她定了定神。
彎曲雙膝,和旁人一樣跪下去,說真的嚴一凌挺不習慣的。現代流行跪搓衣板,跪鍵盤甚至跪榴蓮,不過跪的都是男人。
“哼。”奉臨冷峻之色並沒緩解:“身在冷宮,還不知悔改。朕說過,不許你再見奉儀、奉舉,免得教壞朕的孩子,你竟敢抗旨!”
“不敢!”嚴一凌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氣場太強大了,撲面而來的小宇宙全部都是怨恨。
一把端起她的下頜,奉臨恨的青筋凸起。“嚴碧,你別以爲朕就治不了你了。”
嚴一凌那個委屈啊!她根本就什麼都沒做,怎麼惹着他了!“不敢……唔……”
咯嘣的脆裂聲嚇得嚴一凌心臟驟停,他是把下頜骨捏碎了麼?
“你再敢說個不字!”奉臨氣急敗壞。
有沒有搞錯,她是說不敢,又不是說不行,這也錯了?嚴一凌疼的眼淚都出來了,根本就說不出話。
“皇上,求您饒了……”素惜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被隨行的侍衛拖開一旁。
“嚴碧,你好樣的!”奉臨捏的手發酸,她竟然還不求饒。她不是溫和敦厚麼?怎麼就敢不服軟?“你覺得朕捨不得殺你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