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芊芊冷乾笑了一聲,搖了頭:“這話也只有姐姐敢說,換做是別人,只怕想都不敢想。”
她的確是怪皇上了。數年來,她捧着一顆熱乎乎的心貼在他身上。卻硬是被他凍成了冰塊。就算他眼裡,她柔情似水善解人意,也不代表她心裡就不冷就不會有怨氣。
當然,這些萬芊芊不會表現出來,只是鎮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章嬤嬤是伊湄宮裡伺候的,我等着嚴姐姐你來了再處置也不算不敬吧?”
“你我都是貴妃,且用不着一個敬字。”嚴一凌看着她,心中一動。“只是妹妹你近來,是不是心裡不痛快啊?”
她的目光很肯定的落在自己臉上,萬芊芊下意識的撫了臉頰。難道自己掩飾的不好,讓她看出了什麼?“姐姐何以這麼問?”
“樺嬪有孕,雖然孩子沒保住。但總是風光了一回。”嚴一凌掐指算了算:“自從她好了,皇上沒少去她宮裡。近來,徐貴嬪懷着龍胎格外辛苦,皇上也少不得關懷。”
果然是拿這件事情刺激她。萬芊芊抿脣:“姐姐知道我心裡最痛,我得多謝你的開解。不過有懷孕的福氣。還要生的下來養的大,否則白白辛苦一回,有什麼用?”
這便是譏諷她保不住奉儀了。
“你我都有鉗制有掣肘,爲何要這般針鋒相對?”嚴一凌問。
“哼。”萬芊芊轉過臉去,好半晌才道。“若不是嚴姐姐你目中無人,把我逼入絕地,我豈會如此。”
“我沒逼你。”嚴一凌道:“嚴家和萬家單獨一股勢力,始終不及沈家。我爲何要急着自取滅亡?”
這句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萬芊芊之所以沒有將兩個嬤嬤送去刑房,就是怕皇后從中作梗。萬、嚴兩家的仇恨只會越積越深。“姐姐還是一如既往的明白。”
看樣子,這事好商量。嚴一凌笑了笑:“應當說是妹妹好關照纔對。”
“我被禁足在宮裡的時候,姐姐可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麼?”萬芊芊問。
“記得。”嚴一凌點頭。“憑你的姿容才華,堪爲衆妃之首。”
“可惜啊,這半個月,我連皇上的面兒也沒見着。”萬芊芊有些沮喪的說:“自伊湄宮走水之後,皇上就像換了一個人。平日裡,就只有皇后娘娘與姐姐能隨意出入蒼穹殿。再不就是自己去別人宮裡坐坐。單單是落下了我。”
這還不是心裡有怨氣?這還不叫責怪皇上?
這是還沒有錄音筆。否則嚴一凌一定錄下來放給皇帝聽聽。
連平日最善解人意的萬貴妃都忍不住埋怨了,可見這皇帝當的有多麼差勁。
“明白了,你就放心吧。”嚴一凌微微一笑:“萬貴妃舞姿超羣,曾經一舞動天下。那支舞叫凌雲曲對麼?”
“嚴姐姐的意思是……”萬芊芊抿着脣瓣,淡淡的笑了笑。
“眼看着宮裡就該熱鬧一回了,你好好準備準備。”嚴一凌垂下眼睛,掃了一眼跪着的兩個人。“在宮裡動干戈違背了宮規,但你們都是經年伺候的嬤嬤了,也沒造成太壞的影響。本宮決計罰你們三個月的銀子也就是了。還不多謝萬貴妃及時制止。”
“奴才謝萬貴妃娘娘,謝嚴貴妃娘娘。”兩人齊聲道。
萬芊芊笑着轉過身去,依舊是扭着腰輕搖慢晃的進了殿。
嚴一凌鬆了口氣,原本以爲這件事會鬧大,沒想到她萬芊芊竟然還這般明白事理。
“別急着走,都隨本宮回伊湄宮。”
不弄清楚事情的始末,嚴一凌心裡不安。
素惜帶着嚴卿和楊絮正趕着進來,沒想到嚴貴妃已經領着人出來了。“小姐。沒事了?”
“是啊,一場虛驚。”嚴一凌攏了攏碎髮:“先回宮,回去了再說。”
陳嬤嬤有點不情願,戰戰兢兢的瞥了章嬤嬤一眼。
“哼,現在曉得怕了?”章嬤嬤哼道:“方纔你不是厲害的要撕碎我麼?”
兩個人小聲在後頭唧咕。
嚴卿問:“姐姐,你方纔讓素惜去請我們過來,說是叫我們救場,鉗制萬貴妃我怎麼不太明白?萬貴妃如果真打算與咱們爲難,又怎麼會將我們放在眼裡?”
嚴一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低估了她。我以爲她會故意與我刁難。說不定良妃也會在這裡幫手。我本意是打算拖住萬貴妃和良妃,然後趁機讓你們去請皇上過來。”
比起驚動皇后,讓皇上出面解決這件事情更簡單。
“只有你們是在當場,去了蒼穹殿才合理。”嚴一凌解釋說:“否則我一個人分身乏術,真怕萬貴妃撒起瘋來直接爸章嬤嬤送刑房裡去。”
沒弄清情況,嚴卿還以爲姐姐很關心這個章嬤嬤。“姐姐對下人真好。怪不得她們都願意爲你賣命。”
嚴一凌有點尷尬的笑了笑,其實她是小人之心。
皇后不好對付,無論什麼情況下,她都不能再有把柄落入皇后手中了。木史他弟。
楊絮有些不自在似的,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一直走到去伊湄宮的岔路口,她才忽然開口:“我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宮了。”
嚴卿瞥她一眼,發覺她臉色真的很不好看。“你這是怎麼了?用不用請個太醫來看看?”
楊絮搖了搖頭:“昨個兒太醫來瞧過,說沒什麼要緊的。就是着了寒。可我總覺得身上沒力氣,幹什麼都不得勁。”
“不行,我還是陪你回去,請個人來瞧瞧。”嚴卿住的離楊絮最近,兩人又投機關係好的不行。如是,嚴卿欠了身:“姐姐,你還有事情要處理我就不耽誤了。楊姐姐不舒服,我先陪她回去。”
“也好。”嚴一凌握着楊絮的手,叮嚀道:“變天了,記得加衣服。你身子本來就弱。”
“好。”楊絮點了點頭。
三個人就此分別。
嚴一凌和素惜同兩位嬤嬤回了宮。
正殿上,章嬤嬤伏在地上連連告罪:“娘娘,今天的是都是奴婢設想不周到所致。一時生氣就沒顧得上場合。”
章嬤嬤也道:“奴婢也有錯,不該因爲些陳年舊事,和她大打出手。還差點招來殺身之禍。”
“你們都是明白人,本宮也不想多說。”嚴一凌語調平和:“只告訴本宮,究竟因何事動手。想來這件事若是不解決,你們以後還是會心裡有刺。”
章嬤嬤看了看陳嬤嬤,垂下頭有點不好意思的說:“爲了……爲了一個人。”
“男的?”素惜插嘴道。
“是。”陳嬤嬤也點頭。
“具體是怎麼回事?”嚴一凌倒是沒有打趣的成分。“如實說說。”
“奴婢以前和她都在御廚房裡管事,都是掌事公公的左右手。”章嬤嬤垂下眼瞼,提起從前的事,臉上不覺顯出一絲笑容。“原本公事上就處處作對。加上那時候來了個廚子,專職伺候太后的膳食……爲人也總算風趣,常常逗得大家前仰後合,於是……”
“於是你們都對他心生好感,所以彼此之間的嫌隙就更深了。”嚴一凌嘆了口氣:“就爲了這個,到了今天還要爭執不下?那御廚何在?本宮想看看他究竟是怎麼個風趣。”
“他死了。”章嬤嬤皺着眉頭,難過的不行。“都是因爲她。”
“怎麼能怪我,你就沒有錯?”陳嬤嬤也不甘示弱:“要不是你約他預備私自出宮,他會被人捉住麼?”
“我約了他你就沒有約?”章嬤嬤反問:“你還不是把心愛的翡翠都送給他當做定情信物了?”
“行了。”嚴一凌打斷了兩個人。
兩人彼此互瞪了一眼,誰都沒有做聲。
“人都已經沒了,你們互相責怪又有什麼意思?”嚴一凌嘆了口氣:“若是他知道,也必然是希望你們能好好活着,替他活出那份敬彩。而不是多年之後,劍拔弩張的去送命。”
陳嬤嬤眼淚閃爍着淚光,心裡很不是滋味:“如果他還在,我寧願不當什麼嬤嬤,也要求太后開恩,讓我出宮去。”
“我何嘗不是。”章嬤嬤也是心裡委屈。“要不是因爲他就被處死了。也不會弄得我三魂不見七魄,從風風光光的御廚房被人發落到冷宮裡去……”
“素惜,去拿些銀子來。”嚴一凌溫和的說。“罰你們的俸祿是做給旁人看的。但本宮知道,宮裡沒有銀子寸步難行。聽我一句勸,好好過你們的日子,別再拿性命開玩笑了。”
二人感激不已,連連叩首。“多謝貴妃娘娘恩典。”
素惜領着陳嬤嬤出去,殿上就只剩下嚴一凌和章嬤嬤。
“既然你開口提起從前的事情,倒不如大大方方的都說出來吧。”嚴一凌平靜的看着她:“我知道這個月初,你去過毓秀宮一回。”
章嬤嬤沒想到嚴貴妃會直接相問,連忙道:“娘娘,您是不是懷疑奴婢對你不忠?您救了奴婢從冷宮裡出來,奴婢就是死也不會做對不起您的事情啊!”
“章嬤嬤,你知道我自己都活在別人的刀鋒下,我不得不弄清楚每一件事。”嚴一凌坦然道:“我承認我是小人之心,但沒有辦法。”
“奴婢不怪娘娘。”章嬤嬤仰起頭,緩緩的說:“奴婢真的沒做過對不起您的事。娘娘您就信奴婢一句行麼?”
卷一:噩夢醒轉,人世兩夕 第一百一十一章:陪朕御駕親征 加更一
素惜剛擡眼,一個人影就晃了進來。“奴婢給皇上請安。”
嚴一凌和章嬤嬤同時側目看過去,皇上一身青綠色的龍袍,鮮亮的走過來。
“臣妾給皇上請安。”想着汪泉和程俊還沒回宮,嚴一凌也就不奇怪爲何沒人通傳。只是笑着說:“皇上這時候過來。臣妾不曾準備。”
“這是怎麼了?”奉臨扶她起來,握着她的手問:“好好的怎麼叫章嬤嬤跪着。”
“也不是什麼大事。”嚴一凌平和的笑了:“章嬤嬤和陳嬤嬤舊年有些積怨,今兒遇到一起起了小爭執。幸虧是萬妹妹看見了,事情也就平息了。”
“是奴婢不好,一時壞了規矩。”章嬤嬤恭敬道:“請皇上恕罪。”
奉臨點了點頭:“無妨,貴妃都不在意,朕豈會怪罪。你先下去吧。”
“是。”章嬤嬤嚥下了肚子裡的話,起身和素惜一塊退了出去。
“皇上。”嚴一凌親自倒了杯茶送到她手裡。
“過幾天,宮裡要好好熱鬧一下。”奉臨抿了口茶:“自太后薨逝,宮裡就一直籠罩着悲傷的氛圍。朕雖然不主張鋪張,但總是要樂一樂的。”
嚴一凌點頭。其實太后薨逝的當年,這些歡慶是能免則免。只是皇帝肯定不會把太后當做親孃。內心巴不得樂一樂。“臣妾聽聞皇后娘娘已經着手準備了一段日子。只是櫻妃那裡不太好,所以籌備的慢了些。”
“是啊。”奉臨點頭:“昨天去瞧過櫻妃,臉色好一些了。腦子還是是好是壞。一時記得朕,一時又以爲是在她母家的府裡。”
“櫻妃可憐,但未嘗不好。”嚴一凌柔柔的說。
“什麼?”奉臨不懂:“這樣子還好?”
“那是當然。”嚴一凌輕緩的笑道:“若不是這樣。皇上也不會經常去瞧她。臣妾可聽說,這些日子,除了徐貴嬪宮裡,皇上也就是多去櫻妃宮和楊嬪宮。”
“吃醋了?”奉臨輕輕湊到她耳畔,低低問。
不知道是不是心裡牴觸的厲害,嚴一凌第一反應就是避開。當然,她可不想讓皇上察覺,於是撒嬌的說:“皇上游刃有餘的穿梭在各宮美眷之間,怕是連臣妾的樣子都快忘了吧?那臣妾何必吃醋,有那大好時光,乾點什麼不成?”
“這話便是十足的吃醋了。”奉臨颳了她的鼻尖。“幸虧朕來了,不然晚幾日再來,你可是要把朕拒之門外了。”
嚴一凌握着他的手溫和的笑。之所以握着他的手,是不喜歡他亂碰自己。還是抓着保險。“對了皇上,臣妾有個主意。”
“什麼?”奉臨凝眸看着她。
“既然櫻妃身子不好,皇后娘娘總是分心照顧。不如請萬貴妃從旁協助歡宴的事。雖說不必鋪張。但各位王爺總是要入宮共進晚膳的。畢竟關係到皇家顏面。禮儀上不容有失,萬妹妹又心細,一定幫得上忙。”
“好。”奉臨覺得她溫和了不少,連連點頭:“對虧你提醒,有芊芊幫手朕也能放心。”
說着,他涌了她入懷。“一入冬,朕便要御駕親征了。”木史低才。
“呃?”嚴一凌一愣:“皇上真的要去?之前不是說此事已經擱置,容後再議麼?”
“躲不掉的,遲早要去。”奉臨凝眉:“新年之前,朕想解決這件事。”
不知道爲什麼,每次提起這件事,嚴一凌心裡都格外的不踏實。“皇上……非去不可麼?”
“捨不得朕?”奉臨寵溺的喚着她的名字:“碧兒,朕也捨不得你。”
兵荒馬亂的,誰有功夫和他捨得捨不得。嚴一凌嘆了口氣。
奉臨卻笑了。“別沮喪。朕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嚴一凌問。
“朕準備帶着你一起去。”奉臨笑得格外好看。
“帶我去?”嚴一凌眨巴眨巴眼睛。幸福來得太突然了,她竟然可以出宮看看。
但轉念一想,她連忙搖頭:“不行。一來女子不能隨軍侍駕。二來,我走了,奉舉怎麼辦?”
何況徐天心懷着孕,諸多不便。
嚴卿又不得寵,恐怕皇后下毒手她難以應對。
再有遙光的身份是不是被皇后發覺……
總之要她高高興興的出宮去玩,她是相當願意。但是一想到要撒開這麼多事,她就沒心思去玩了。
“你竟然還不願意?”奉臨滿面愕然。“不知道多少人想陪着朕去朕都不肯呢。”
那你最好帶着皇后去,我就省心了。嚴一凌心裡暗暗的想。
最好趁着一路歡好,皇后能懷上個孩子,那麼宮裡就能太平一整年了。
當然,她只是這麼想想而已。
嚴一凌不是要太平,而是要皇后死!這個念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灌進她腦子裡。從來不懂恨的她,竟然會有如此強烈的念頭。
“臣妾是爲皇上着想。昔年有位班婕妤,爲不損皇上劉驁英明,寧可不同乘輦。這麼小的一件事,她都能爲心愛之人設想周到,臣妾又如何能爲了與皇上朝朝暮暮,就違背祖制壞了規矩?”嚴一凌很有些堅持。
奉臨坐下,抱着她坐進自己懷裡。“朕沒想那麼遠,就是覺得這段日子,這一整年,你都沒有真正開心過。想趁着御駕親征,帶着你出去散散心。”
“那不如到時候再說吧。”嚴一凌笑道:“戰事瞬息萬變,也許幾天之後就不同了。皇上便不會想帶着臣妾礙手礙腳了。”
“怎木會。”奉臨貼在她耳垂上溫和的說:“朕從來不覺得你會礙手礙腳,只是覺得沒你不行。”
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嚴一凌推開他的手臂站起來:“皇上,臣妾不舒服,不能侍寢。”
奉臨訝異的看着她。“不舒服,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傳太醫來瞧瞧?”
“不用了,就是每個月都會有的不舒服。”嚴一凌輕描淡寫道:“這麼着吧,反正皇上也要請萬妹妹幫手歡宴的事情,不如就去貴妃宮好好和妹妹商議商議。”
萬芊芊的情,她領了。
反正她對皇上沒什麼心思,最好就是讓他過去。
“方纔還拉着朕依依不捨,這下又把朕推去了貴妃宮。”奉臨頂着她看了好一會:“你這心裡頭到底藏着什麼?越來越叫朕看不懂。”
“始終如一。”嚴一凌溫和的笑着。“萬妹妹也是可憐,盼着皇上去,盼的脖子都快長了,皇上也不見人影。”
“她對你訴苦了?”奉臨問。
“怎會?萬妹妹最善解人意,怎麼會有怨言。”嚴一凌只是不解的樣子:“可皇上恩寵了她多年,怎麼她就沒能懷上孩子?”
“子嗣的事情也不是想有就有的。”奉臨平靜的說。
仔細的觀察了皇帝的眼角眉梢,並沒有異樣。也許不是他不許萬貴妃有孩子吧。嚴一凌點了點頭。“那臣妾就不留皇上說話了,萬妹妹不知道怎麼盼着您去呢。”
“也好吧。”奉臨嘆息:“你這麼賣力的勸朕,朕總得給你這個面子。”
“說的皇上多委屈似的。”嚴一凌撇了撇嘴:“還不是皇上相中了妹妹,冊封爲貴妃的?”
“是是是。”奉臨低低的笑:“朕在你眼裡,就沒有一處對的。”
你知道就好。嚴一凌心中暗想,這樣的話吵架時候一定能說,那樣才痛快。
目送皇帝離開,嚴一凌鬆了口氣。問章嬤嬤的話說到一半,他偏要來攪局真是可惡極了。
嚴一凌正打算讓素惜去喊章嬤嬤過來,沒想到她自己就進來了。
“娘娘。”章嬤嬤拿着一個錦盒,交到貴妃手裡。“這東西,不知道您認不認得。”
打開一看,嚴一凌有些印象,似乎和皇上成天戴在身上的龍形玉佩很相似。只不過那一塊是極好的羊脂白玉,這一塊卻是紫玉。
“這是……是皇上親母妃留下的東西。”章嬤嬤壓低了嗓音。
“怎麼會在你手裡?”嚴一凌並不記得章嬤嬤和已故的孔太后有什麼牽扯。
長長的嘆了一聲,章嬤嬤還是開了口:“事已至此,奴婢就不瞞着娘娘了。事情總要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也許奴婢查不到,但娘娘可以。”
“你說吧。”好像很神秘的樣子,嚴一凌來了興致。
“孔太后命苦,還是皇上登基之後,追封爲太后的。活着的時候不過是先帝的孔妃而已。”章嬤嬤含着淚:“奴婢沒入宮之前,是孔太后的近婢,陪着太后自小長大。直到太后入宮才分開。”
“你是孔太后的家生丫頭?”嚴一凌一愣。“宮裡沒有人知道?”
“是。”章嬤嬤含着淚道:“孔太后進宮的時候,奴婢生了一場大病。故而沒有趕上。是府中另一個丫頭陪着太后進的宮。”
“那你後來爲什麼要進宮?”嚴一凌看她難過,猜想孔太后一定對她很好。就像素惜對自己這樣。
“皇三歲那年,孔妃被皇上發落出宮靜修。奴婢偷偷去見過她,知道她是被冤枉的,於是便留在她身邊暗中伺候。只是,當時沒有人知道,孔太后是懷着身孕去清修的,沒多久就誕下了一個兒子。”
“什麼?”嚴一凌驚得下吧要掉下來。“先帝再怎樣也不會苛待自己的皇子,孔太后是沒有必要隱瞞的,除非……那最後那個孩子呢?”
卷一:噩夢醒轉,人世兩夕 第一百一十二章:躲懶的貴妃 加更二
“不見了。”章嬤嬤喪氣道:“滿月的那一日,孩子就不見了。連孔太后親手爲她雕刻的玉佩都沒有帶走。”
“這就是麼?”嚴一凌拿着紫玉問。
章嬤嬤點頭:“後來孔太后被接回了宮。奇怪的是,宮裡的人似乎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機緣巧合下,奴婢也有幸入宮。本是想留在孔太后身邊伺候,哪知道孔太后見了奴婢。恍如不識。於是奴婢和太后的關係也就這樣隱瞞了下來。”
說到這裡離,章嬤嬤落淚了。“孔太后臨死前,纔將這玉佩交給奴婢保管。雖然她什麼都沒有說,但奴婢明白她是想查清楚這個孩子怎麼丟的。想找到他。”
嚴一凌記得,剛入宮的時候,她是見過孔太后的。當時孔太后只是個太妃而已。這就是爲什麼,她第一次見到沈太后的時候,會覺得容貌和記憶裡的不同。
“所以你就藏在宮裡,想替孔太后找出真相?”
無奈的笑了笑,章嬤嬤連連搖頭:“奴婢哪有這樣的本事,若不是娘娘相救,奴婢現在還在冷宮裡陪着那些瘋婦消磨時光呢。”
嘆了口氣。她皺着眉道:“奴婢猜想,那個丟了的孩子也許和沈太后有關。否則事情不可能隱瞞的那樣嚴實。但奴婢一直想不通,先帝爲什麼不去找那個孩子?”
章嬤嬤想不通,嚴一凌確想通了。
也許那個孩子根本就不是先帝的。孔太后被責罰出宮,可能根本就是她故意的安排。如此。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生下這個孩子,並交給他的生父帶走。
當然,這些話她只敢想想,無憑無據詆譭皇上的生母,最不輕。再者死者爲大,她也不想憑自己的猜測叫孔太后蒙羞。
“你或許不想提起這些事。不過說出來也好,也許咱們真的能找到那個孩子也未可知。”嚴一凌寬慰她才這麼說。“只是我仍然不明白,這和你去毓秀宮有什麼關係?”
章嬤嬤哀嘆了一聲:“事情就蹊蹺在這裡。那一日皇后娘娘讓無雙堵住了奴婢,問奴婢那塊龍形的紫玉在哪裡。只是這一句,奴婢就已經心驚肉跳了。這件事隱瞞了這麼久,竟然會然被掀開,奴婢心裡很是不寧。”
“皇后竟然知道了?”嚴一凌詫異的不行。如果說她猜得不錯,皇上的生母與人有私,還生下了孩子,那皇后要找到這個孩子做什麼?替皇上殺了他,抹去這段不光彩的歷史?還是用這個人要挾皇上?
可是她能要挾皇上什麼?
“所以。你就聽皇后的吩咐。把那些沒有裡子的衣裳塞進了本宮的衣櫃裡?”嚴一凌語氣很平和,並沒有責備的意思。
“不,不,娘娘,奴婢沒做過。”章嬤嬤連連搖頭。“那一日,奴婢咬住了口,硬是說不知道此事。更不知道什麼龍形玉佩。這東西奴婢藏的隱晦,要不是娘娘追問,奴婢也不會拿出來叫人發覺。後來,皇后沒問到什麼,便讓奴婢回來了。”
看章嬤嬤的樣子的確不是說謊。嚴一凌愧笑道:“這事從一開始就是我小人之心了。可咱們宮裡發生了那麼多奇怪的事,一定是有皇后的內應。章嬤嬤你別怪我多疑。”木史廳血。
“奴婢不會怪娘娘的。”章嬤嬤垂下頭:“在冷宮裡苟延殘喘,奴婢就覺得對不起孔太后。每天看見那些要死不活的女人,奴婢感覺自己的心也跟着腐爛了。除了昧着良心卻賺一些黑錢,奴婢也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用處。幸虧是娘娘您罵醒了奴婢。否則這紫玉也沒有重見天日的時候。”
“好了,你別難受了。過去的事也不提。”嚴一凌總是想不明白,皇后怎麼能如此的神通廣大。不光知道眼下的事,連封塵已久的往事也洞若觀火。她竟然有些害怕,深深的替遙光擔憂。萬一皇后真的察覺到痕跡,或者只是疑心了,遙光就危險了。
“這玉,你收好。”嚴一凌交給她。
“娘娘,這玉要不然還是毀了吧?”章嬤嬤皺着眉:“奴婢不是怕自己有事,而是怕此事翻查出來,會害了孔太后英名盡毀,名譽掃地。”
說出這句話,嚴一凌覺得章嬤嬤是悟透了。“也好,那就交給我吧。”
“謝娘娘。”章嬤嬤擦了淚,恢復瞭如常的神色:“那奴婢告退。”
她一走,嚴一凌便把玉摔在地上。玉四分五裂,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碎片。
素惜正好進來,驚疑的問:“小姐您這是砸什麼呢?”
“聽我說,每個小片做成不同的裝飾,記住,別磨平邊角。只用金銀鑲嵌。必要時,它還能拼回原來的樣子。”嚴一凌凝眉對素惜道:“你手巧,別假手於人。做好了就擺在寢宮裡現言的地方,叫人日日瞧着,卻渾然不知。”
“記下了。”素惜鄭重的點頭:“娘娘您就放心吧。”
接下來的幾天,每個人都按部就班的完成自己負責的內容。七天轉眼就過去了。
歡宴是在第八天的傍晚。
早起,妃嬪們就忙得不可開交。
皇后領着遙光和無雙提前檢驗了歌舞婢們精心準備的節目。
萬芊芊則領着良妃、樺嬪,預備好了一應所需的東西。
就連嚴卿和楊嬪也都沒閒着,往返在宴廳和御廚房之間,精心的準備所需的佳餚和美酒。
嚴一凌是最躲懶的一個,倒不是因爲她懶得管,而是皇帝早早的就傳她去蒼穹殿伴駕。
“皇上還要想多久?”嚴一凌舉着一子未落,皺着眉問:“臣妾手都酸了。”
“就這裡吧!”奉臨出手無悔,卻吃掉嚴一凌一大片棋子。
“皇上您……真是棋藝太精湛了。”嚴一凌撇嘴:“這麼個下法,臣妾還不如一早就棄子投降。”
奉臨無奈的嘆了口氣:“朕已經權衡再三了,走這一步對你這盤棋的傷害最小。”
“不玩了。”嚴一凌推亂了棋子,黑白混合。
“怎麼?玩不過就索性不玩,朕的愛妃這麼會耍賴?”奉臨的口吻充滿了寵溺。
“論及棋藝,當然是楊嬪最好。皇上這麼喜歡對弈,應該傳召她來侍駕纔對。”
“朕和你下棋,是情致,不是棋藝。”奉臨握住她的手,溫柔的問:“怎麼樣,想好了沒?要不要和朕御駕親征?”
嚴一凌心裡暗歎一聲,這皇上還真是賊心不死。但是今晚好戲連連,總得要過來再說。“皇上再給臣妾一晚,讓臣妾再想想。”
素惜領着奉舉走進來,低笑道:“皇上,娘娘,小皇子想父皇了。”
看見兒子,奉臨心情大好。“快過來,讓朕抱抱。”
奉舉邊笑邊跑過來:“父皇,抱抱。”
嚴一凌也是笑得合不攏嘴。“瞧你的小嘴,吃什麼好吃的了弄這麼黑?”
“素惜姑姑領我吃了麻團和松子糕,好好吃呢。”撲騰在皇帝懷裡的奉舉咯咯的笑着,開心的不得了。
“好吃明天叫素惜姑姑多給你準備些。”奉臨撫摸着他的頭:“但是記得要擦乾淨嘴吧,不許髒兮兮的!”
“知道了父皇。”奉舉紅撲撲的小臉蛋特別惹人疼。
小侯子進來,笑容滿面道:“皇上,時辰差不多了,請您移駕近月樓。”
奉臨點頭:“朕這便和嚴貴妃一同過去。”
素惜從皇帝懷裡接過小皇子,那着手帕柔柔的替他擦嘴。奉舉很乖,也特別懂事,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鬧脾氣。
這也是嚴一凌最心疼他的地方。
這麼小的孩子,就特別懂得看大人的臉色。雖然自己對他呵護備至,也彌補不了他缺失的安全感。
“皇上,衣角。”嚴一凌溫柔的替皇帝扯了扯略有些皺的衣角。果然看見他配在腰上的那塊玉。“好了,咱們走吧。”
“嗯。”奉臨覺得近來,她特別溫柔。也不再說些充滿猜忌,負氣的話,心裡鬆乏不少。他就喜歡她這樣安靜的陪在自己身邊。
因着近月樓離蒼穹殿不遠,他們想看看景,遂徒步而行。半道上就遇見了肅親王。
奉擎看的特別清楚,他的手一直攥着她。直到兩個人走近,他才行禮。“皇上聖安,嚴貴妃娘娘金安。”
“怎麼這樣客氣?”奉臨淡然一笑:“今晚是一年一度的歡宴。太后薨逝,朕不願意大辦,便邀請自家兄弟入宮歡聚。你這樣彬彬有禮的,反而生疏。”
“皇兄說的極是。”奉擎換了口吻。“臣弟見過貴妃嫂嫂。”
“肅親王客氣。”嚴一凌淡淡的笑着,並不多看他。那一晚,點亮她心靈的那道目光,她還記得很清楚。
奉擎看她不理睬自己,心裡有點煩。“皇兄答應臣弟的事似乎是要賴掉!”
“什麼?”奉臨奇怪的看着他:“朕一言九?,豈會耍賴。”
“處理好那件事,皇兄答應會替臣弟慶生。且要貴妃嫂嫂親自下廚……”奉擎知道他會推諉,接着就把他的嘴堵住了:“那陣子母后薨逝,臣弟守喪自然無法慶生。但今天卻不同了,皇上若是有心,不如就請貴妃嫂嫂露一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