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清晨,沈音苒便出了宮。
皇上御駕親征,大戰在即,身爲皇后理當出宮爲皇上祈福。
不管她是否支持皇上這麼做,這一趟都是必然要走的。
不知道爲什麼,目送皇后上了馬車,沈涼悅整個人都不舒服了。
自從看見遙光出現在毓秀宮的正殿上,聽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她的心情就沒舒暢過。
她怎麼都想不明白,爲何別人能觸手可及的幸福,她卻拼盡全力也得不到。
心氣不順,她讓侍婢都先回去,避開了妃嬪們都走的宮道,繞着遠路,在寂寥的小徑上緩緩的踱步。
腦子裡想的就只有馮靖宇而已。
“嘩啦啦!”
沈涼悅的心本來就煩躁,忽然聽見一聲奇怪的響動,緊跟着樹叢裡騰起厚厚的灰塵,驚得她差點叫出聲來。“是誰?”
“櫻妃娘娘金安。”
兩個小太監慌慌張張的從一旁的樹林裡奔出來。
“奴才該死,驚着娘娘了。”
“你們在幹什麼呢?”沈涼悅很是莫名其妙。
“回娘娘的話,有幾棵枯樹礙眼,奴才們正在清理。方纔是樹幹倒地聲音。”
沈涼悅雖然心情不好,但總不至於無故的發一通邪火。再說這些內侍也不過是按吩咐辦事。“行了,本宮知道了,你們去幹活吧!”
“謝娘娘恕罪,奴才告退。”兩個小太監慌慌張張的退了下去。
畢竟這裡偏僻,他們又只是入宮幹些粗活,也不見得能經常看見妃嬪小主。怎麼會不慌張呢。這麼想着,沈涼悅的氣也就漸漸的消了些。
正想着轉身回去,她忽然發現地上有個金光閃閃的東西。緊忙走過去撿起來,沈涼悅狐疑的不行。“耳墜子?還是金的?這裡怎麼會有這玩意兒?”
心裡一想,便馬上明白過來,應該是方纔的內侍監掉下來的吧?畢竟她剛纔走過來的時候沒有看見。
覺出哪裡不對了,她大步的走到那小樹林裡:“你們過來。”
樹林的幹活的不止兩個內侍。忽然見到妃主娘娘前來,不由得驚慌。
“無妨的,本宮就是叫方纔那兩個內侍過來,你們繼續幹活就是。”沈涼悅掃了兩個人一眼:“跟本宮過來說話。”
小太監不知究竟,惴惴不安的跟了上去。
沈涼悅饒是一笑:“說說吧,這個是誰掉的?”
其中一個內侍監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腰間,怯生生的看了櫻妃一眼。
“是你掉的?”沈涼悅敏感的察覺到他的一樣,不禁一笑。“你一個內侍監,身上怎麼會有這金晃晃的東西,莫不是手腳不乾淨,在哪裡偷的吧?還別說,本宮瞧着這物件也是眼熟的不行。”
“奴才該死,可奴才真的沒有偷竊啊。”那小太監嚇得跪伏在地上不敢動彈。
覺出他是不該說,沈涼悅便對另外一人道:“你先回去幹活吧,記得,別胡說八道。”
說話的同時,她扔出一錠銀子叫那內侍監接住了。“本宮喜歡守口如瓶的奴才。”
“奴才遵旨。”拿了銀子的小太監趕緊就退了下去。
“現在可以說了吧?”沈涼悅盯着地上跪着的這個奴才,問:“你
叫什麼?”
“奴才馬六。”小太監有些敬畏櫻妃的威嚴,聲音顫抖:“娘娘,奴才真的沒有偷東西,這耳墜子其實是……其實是……”
“你說便是。”沈涼悅凝眸:“本宮只想聽真話,絕不會爲難你。”
“這耳墜子其實是樺嬪娘娘賞給奴才的。”馬六壓低了嗓音道:“日前樺嬪娘娘挪去藏書閣,奴才有負責搬搬擡擡的粗活,所以娘娘就把這金耳墜子賞給了奴才。”
“呵呵。”沈涼悅輕巧的笑了起來:“負責搬搬擡擡的奴才多了去了。樺嬪爲何單單賞了你,話若是不說清楚,那就別怪本宮不講情面。”
小太監嚇得不輕,以爲自己沒跟樺嬪有什麼親近,別人便不會發現這秘密。哪知道一時的疏忽,竟然把金耳墜子掉了出來。“奴才說,娘娘饒命。”
“那就好好說說吧。”沈涼悅淡淡一笑。
“是。”馬六壓低了嗓音,輕輕說道:“奴才昨天出宮的時候,替樺嬪娘娘送出去了一封家書。”
“你看裡家書的內容沒有?”沈涼悅大抵也能猜到寫了什麼。
“奴才真的沒有看。奴才不識字。”馬六一臉的惶恐:“而且那信也是用蠟油封住了口,奴才哪裡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偷看。”
沈涼悅點了點頭,心想這還真是天助我也。隨後又掏出兩錠銀子:“你把另外一隻耳墜子給我,這東西你帶在身上不方便。回頭再叫人看見,保不齊你的小名就丟了。現在宮裡誰不知道樺嬪是個忌諱……”
馬六當然也明白這一層,連忙掏出了耳墜子雙手遞給櫻妃:“多謝娘娘活命之恩。”
“嗯。”沈涼悅得了這一對耳墜子,便直接改道去了藏書閣。
雖然那裡是個禁忌,不過她也無所謂去不去。
後宮裡的妃嬪都知道皇帝不在意她,以至於今時今日她有皇子在側,也終究是不鹹不淡的被人遺忘在一旁。
才走進去,沈涼悅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黴味。看來這些書常年沒有人翻動,都已經發黴生蟲了。順着一排一排的架子往裡走,她伸手摸了摸那些書冊。指尖竟然沒有一點灰。
“櫻妃怎麼來了?”樺蕊聽見推門的聲音,不由得走出來瞧。
見到來的人是櫻妃,她很奇怪。
沈涼悅只看了一眼她這身打扮,眉頭就緊緊蹙了:“你到底是樺嬪,怎麼穿成這樣。這後宮裡的人,就偏是要這樣苛待你嗎?”
“呵呵。”樺蕊輕輕的笑了:“怎麼櫻妃娘娘不是來奚落嬪妾的麼?”
“奚落?”沈涼悅幽幽一嘆:“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人家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可耳朵卻是你自己的,想不聽也就當成耳旁風就是了。我沒你想的那麼無趣,特意跑到這裡來奚落你。只不過有樣東西要還給你。”
“哦?”樺蕊納悶:“我好像沒有什麼東西在娘娘您手裡吧?”
“看看就知道了。”沈涼悅摸出那一對耳墜子,放在了樺嬪的手心。
只看了一眼,樺蕊也就明白了她的來意。“你想用這個把柄來要挾我?可是時至今日,我有能爲你做什麼?我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了,難道還能幫你什麼?再說,你如此的風光,背後還有皇貴妃撐腰,又有什麼不滿足的?我還真是不大明白了。”
“別說那麼多風涼的話了。”沈涼悅低眉:“你只要記得你欠我一個人情就好了。”
說完她伸手握住樺蕊的手,把那對金耳墜子放在她的掌心:“我自己能做的也有限,幫不了你太多。但是……你若想要送消息出宮,我有辦法。”
這就更加奇怪了。樺蕊很是費解:“你我平日就沒有什麼交情。昔年我誤會你殺了我的孩子。你不是更應該恨我麼?爲何要施以援手,雪中送炭?我方纔已經說了,我幫不了你。”
“你現在的確幫不了我什麼。可有朝一日你又活過來了呢?”沈涼悅心裡就是不舒服,遙光找到了萱彩來宮裡嘚瑟。她就是不希望遙光得逞,其餘的事情她不想理會。
樺蕊不想白白受她這個恩惠:“不然這樣吧,櫻妃你有什麼煩惱的事情,不如告訴我。我雖然身在困頓,也未必就不能替你想辦法了。其實宮裡的每個人都有她的軟肋,你恨誰,我或許有辦法可解。”
沈涼悅略微一想,問道:“你有法子叫一個討厭的人永遠從你眼前消失麼?你有法子,讓一個不在意你的人,忽然就把你放在心裡麼?”
隱隱約約覺出了什麼,樺蕊很直接的問:“你說的這個人,怎麼聽着都不像是皇上。難不成……”
“哼。”沈涼悅笑得很輕浮:“怪不得你能在宮裡遊刃有餘,周旋在皇后、皇貴妃、萬貴妃之間,原來你是真的很聰明。我只是簡單的說了一句,你馬上就明白了。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說穿你又何必戳破。”
“後悔入宮麼?”樺蕊問她。
“後悔。”沈涼悅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時間能夠倒流,我寧可隨隨便便把自己嫁出去,都不會入宮。你呢?”
“後悔。”樺蕊眼底也滿是傷懷:“和你一樣。”
兩個人相視而笑。
“沒想到我們竟然成了患難之交。”沈涼悅也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我再多問一句。你有沒有那種感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個人的心,得到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哪怕是別人無比羨慕的。”
“有。”樺蕊也不掩飾,這幾天,她心裡憋悶的厲害。“支撐着我活下來,就是基於我的不甘。我就是怎麼也想不明白,何以我做了這麼多事,仍舊不能打動她。何以我付出了那麼多的努力,最終換來的就只有他的無情與涼薄。我不甘心。”
許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兩個人都能強烈的感覺到對方心裡沉沉的委屈。
沈涼悅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忽然問樺嬪:“你想不想出宮去?去找那個人?”
樺蕊的眼底燃氣了炯炯的流光:“我想。”
然而僅僅是一瞬間,那光彩便有黯淡下去,她強忍着眼淚,艱難的說道:“可是我不能。那麼你呢?你有沒有想過出宮去找那個人?”
沈涼悅被她問住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好好想想吧,或許我可以幫上你。”樺蕊不再多說什麼,轉過身低着頭繼續幹活。
如果她能出宮,能找到奉擎,他會答應和她在一起麼?
沈涼悅也在想,如果她真的逃出宮了,見到了馮靖宇,他又會不會願意照顧她?還是他有了遙光,其餘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