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還是不例外,皇帝要去毓秀宮解皇后的禁足,生拉硬拽的非要嚴一凌陪着。
去就去吧,嚴一凌心想,反正皇后也見了多次,總算是見怪不怪了。
再說,皇帝盛怒之下,賞了皇后那麼多好玩意兒,只怕如今要去解禁足也拉不下臉來。她倒是起了個緩和的作用。讓皇后少放些注意力在皇上身上,多一點關注她。
“到了。”嚴一凌從自己的玉輦上下來,走到皇上的御輦旁邊:“皇上最好有個準備,等下無論見到什麼都別太驚訝。”
奉臨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無非就是那三百零九顆人頭。“朕自己做過什麼,當然心裡有數。倒是你不怕麼?”
“不瞞皇上,臣妾和遙光曾來探望過皇后娘娘。”嚴一凌平靜的說:“裡面是什麼樣子,自然已經見過。”
其實何止是見過,她還從皇后那裡得到了靈感,差點把樺妃嚇死。
兩人會心一笑,齊齊的走了進去。
果然一推開宮門,氣氛瞬間就變了。
前庭院中樹木雖然依舊葳蕤,可樹下,除了一個又一個小土包,便只有一條通往正殿的路。從前擺設在兩邊的盆栽不是東倒就是西歪,枯萎的枯萎,頹敗的頹敗,終究是什麼都不在了。奉臨縮着眉頭,也是終究沒想到他與皇后會有這樣的一日。
“這些是……”
“臣妾親眼所見,皇后娘娘撕碎了綾羅綢緞,將那些頭顱的名字記下來,裹好,一個一個的安葬。這土包裡,便是皇上之前的賞賜。”嚴一凌相信,無論是誰聽到這番話都會相當震驚。
皇帝也不過就是個人罷了。
“你是說,這些都是皇后做的?”奉臨的眉頭情不自禁的蹙緊,像是被人一拳打在胸口,悶痛的有些難受。
“是。”嚴一凌毫不猶豫的說。
奉臨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其實當時做這件事情,也是被沈家氣得不行了。因爲他的自大而造成的一切危機,都像是恥辱一樣凝聚在他心口。於是皇后便成了他發泄的對象。“朕是
不是太刻薄皇后了?”
嚴一凌想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但是這麼說,又好像是故意在帝后之間挑撥。她不愛也不屑去做這樣的事情。“從前的事情已經是現在的局面,皇上無論怎麼想,都不能改變。倒不如看以後。”
“難爲你還是這麼大方。”奉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宮裡的女人難做。臣妾若是不說漂亮話,只怕皇上嘴上不說什麼,心裡也覺得臣妾小肚雞腸。”嚴一凌聳了聳肩:“皇上,您先請進。”
奉臨低眉慢慢的走進去,很難想象,在這樣一個如同墓地的地方,皇后是怎麼捱了這麼久。走進去,才發現這殿裡破破爛爛的。所有的帷帳都被扯了下來,地上還有不少碎皮的絲屑。想來是皇后沒有了綢緞,便只好用這些帷帳。
“殿上怎麼也沒有人伺候?”
心裡有些不悅,奉臨的語調難免生硬。
即便如此,還是沒有人走出來應聲。
嚴一凌有些心慌,該不會是皇后想不通,做出了什麼傻事吧?但轉念一想,皇帝做的這麼絕,都沒有把她如何,憑着一股心勁兒,皇后也不至於如此。
“皇后娘娘,您在殿上麼?皇上來了?”
兩個人從頭走到尾,也沒有瞧見皇后的影子。
便只好攜手穿過了正殿,一起往後找。
還別說,快要穿過後庭來到皇后的內寢時,梧桐樹下做這個砍柴的侍婢,總算是看見個人影。“你這奴婢是怎麼在伺候?朕尋遍了整個毓秀宮,爲未曾瞧見皇后的身影,你卻有心思在這裡劈柴?”奉臨相當的不悅。
嚴一凌也道:“皇后娘娘在哪?”
那奴婢似是沒聽見兩個人的說話,自顧自的幹活。劈材的動作格外熟練,且力氣也不小。再粗的木頭,三兩下也就劈開了。
“豈有此理。”奉臨心裡有愧,只覺得對不住皇后。沒想到皇后被禁足在宮裡,連這些奴婢都敢給臉色瞧。“朕說什麼你沒聽見麼?是要朕發落你去刑房才曉得怕?”
嚴一凌隱隱覺得
不對勁,稍微推了推皇帝的手肘。“皇后娘娘?”
沈音苒這時才擡起頭,包在頭上的布被她順勢扯掉。側過臉,輕飄飄的瞥了皇帝一眼。“臣妾如今的樣子,皇上發落去刑房怕是那些奴才也瞧不出什麼,到底不會污損皇家顏面。”
嚴一凌心裡猜不準,皇后到底知不知道皇上會來。是本來就這樣,還是爲了讓皇上更加心疼,才故意弄成這樣?不過怎麼都好,能在這個時候熬得住,撐得住,也足夠叫人欽佩了。
“皇后娘娘身邊,不是有內務局指派的侍婢伺候麼?何以需要自己動手?”
“皇貴妃說的輕巧。那些新來伺候的侍婢,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個個嫩的就像枝頭上才冒出來的綠芽。她們哪裡見過這麼血腥的場面,日日在這裡,如同身在墳墓一樣毛骨悚然,還能有什麼心思伺候?”沈音苒擦了擦滿是塵土的手,就是用自己的衣襟。
那動作,很自然,完全看不出有什麼窘迫。
“本宮一早,便已經打發她們出去了。現在這毓秀宮中,除了臣妾,便只有那些守在宮門外的戍衛了。砍柴挑水燒飯都是本宮自己親力親爲。”
奉臨沉默着一言不發。
沈音苒卻十分的自如:“如此一來,倒是不用去在意晨光該怎麼打發。這一日下來,忙的團團轉,倒是比從前要過的充實自在。”
擡起頭看了皇帝一眼,沈音苒饒是笑了笑:“怪不得皇上要親自耕種,想來在那個小院子裡,皇上做的也不外乎是這些。臣妾也算是附庸風雅一回。”
“這些日子,難爲你了。”奉臨想了好半天,才說出這句話。
“皇上處置了沈家那麼多人,連與沈家親厚的也沒有放過。如今這麼說,難道是要放過臣妾麼?”沈音苒低下頭,將自己劈好的柴一塊一塊的放在手邊的破布上。“臣妾生活着死,根本就沒有什麼區別,皇上想怎樣便怎樣。臣妾不敢有怨言。”
“不敢有怨言,不代表沒有怨言。”奉臨臉色多有不自在:“其實你心裡,一定恨毒了朕對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