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來了?”沈音苒以爲自己聽錯了,所以又問了遙光一遍:“你是說皇上過來了?”
“是啊娘娘。”遙光點了點頭:“御駕已經停在宮門外了,娘娘趕緊準備迎駕吧!”
沈音苒有些喜出望外,皇上竟然會在這樣的一個冬夜,撇下傷勢不輕的皇貴妃來了毓秀宮。原本這該是一件多麼正常的事情,可現在看來竟是這麼的彌足珍貴。
“皇上,臣妾失儀了。”沈音苒一身如常的裝扮,不施粉黛,看上去清清爽爽,一點也沒有皇后雍容的姿態。
“是朕來的突然。”奉臨徑直走進了內室。
遙光和小侯子一左一右的將房門關好。
沈音苒跟着他走進去:“皇貴妃的傷好些了麼?”
奉臨饒是一笑:“皇后安排的這樣盡心,即便是馮靖宇被關押在天牢,也照樣能配好外敷藥送到伊湄宮去,皇貴妃的傷自然無礙。”
這麼說,皇上已經知道了整件事。怪不得會這時候來。
沈音苒有些失落,原來,在皇上眼中,皇貴妃要緊,櫻妃和奉翊也要緊,唯獨她這個當皇后的不要緊。
“臣妾原本想等皇貴妃好些了,皇上得空再親自去稟明。倒不想皇上竟然先過來了。”
她伸手,想要解開他披在身上的袍子。
哪知道他竟然往後退了一步,轉身坐在了一旁的軟榻上。
“皇上……”到了嘴邊的話,沈音苒沒有說下去。
“朕只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奉臨很是不痛快。“謠言止於智者,皇后不可能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吧?”
沈音苒趕緊走上前來:“皇上,若非沒有把握的事情,臣妾也不敢將櫻妃禁足,將馮太醫扣押,實在是殿上的妃嬪們都親眼所見。同樣是吃了芋頭,短短的功夫,馮太醫和翊兒身上就都長滿了紅疹。”
顯然是有些難過,沈音苒紅了眼眶:“皇上,臣妾自己沒有本事將咱們的皇子撫育成人。可對翊兒,臣妾是傾盡了所有的去愛。只要他能平安無事,用臣妾的命去換,臣妾都不會眨一下眼。”
奉臨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身邊,好半天一言不發。
沈音苒覺得這樣的皇帝叫她很陌生,那種感覺,很像是溼漉漉銀炭被雪覆蓋,很難點燃。“皇上……”
“你覺得櫻妃會做對不起朕的事麼?”奉臨直截了當的問。
沈音苒連連搖頭:“臣妾不信。”
“既然不信,爲什麼又要查?”奉臨很是疑惑的看着她。這樣說話,不覺得假麼?
“皇上,正因爲臣妾不信,纔要替涼悅找出證明清白的證據。這件事情非同小可,若是不一查到底,來日被人翻起提及,那對翊兒是多麼大的傷害。”沈音苒含着淚:“再說,皇嗣之事,是足以撼動江山的大事,臣妾不能冒險。”
“你從前,很少會和朕說這些大道理。”
“皇上,那一天,你說臣妾越來越像沈太后了。”說到心痛之處,沈音苒落了淚。“臣妾反思過多日,一點一點的找出了自己的不足。正因爲涼悅是
沈家的人,正因爲她的孩子留着沈家的血,臣妾纔不能視而不見,纔不能佯裝不聞。否則……萬一要是真的,那臣妾豈非愧對了皇上。也許……您心中已經厭倦透了臣妾,可是……在臣妾心裡,您永遠都是陪着我一起長大的表哥。”
奉臨捧着她的臉,慢慢的爲她拭去臉上的淚。“音苒,朕多麼希望,你還是曾經那個只會爲旁人着想,心思純淨的表妹。”
一雙手忽然用盡了力氣,幾乎是攥着她臉上的皮肉。
沈音苒疼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皇上……臣妾……好疼。”
猶豫再三,奉臨才鬆開手:“朕已經反覆的說了很多次,你會是皇后,會一直是皇后,你到底還要怎麼樣你才甘心?你知道不知道,你越是像現在這個樣子,朕對你的厭惡就會加深一些。就算你用盡了手腕,朕也只會離你越來越遠,你懂不懂?”
這下,沈音苒算是明白了。
“皇上,你是覺得櫻妃的事情,是臣妾陷害了馮靖宇和她麼?在您眼裡,臣妾就只有用這些手段來鞏固自己的權勢對麼?”沈音苒只想笑。“難道臣妾的下毒功夫,竟然要比毒醫的徒弟更高明,以至於在芋頭裡面做了手腳,馮靖宇都察覺不出來?”
奉臨目光鋒利的與皇后相觸:“朕只知道,你根本就不希望後宮安寧。否則,你這個皇后便是沒有了用武之地不是麼!”
“皇上。”沈音苒對上他的目光,憤怒的說:“臣妾原本在您心中就沒有任何分量不是麼?既不能生育皇子,又不能爲能爲您分憂。但凡有臣妾在,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團亂麻。您就是想說這些是嗎?”
心口的痛楚越來越強烈,這段日子,每一次皇帝向她發脾氣,她都會脫掉一層皮。好不容易長上的皮肉再一次被生剝開,那種滋味不比皇貴妃的外傷輕。
“你別再說了。”奉臨很是疲倦。“這一次換朕來告訴你。”
奉臨繃着臉,略微思忖,方道:“沈家的事情,朕會親自處理。不管是北邊還是南邊,你都不要再插手了。宮裡的事情,等皇貴妃康復了,便叫她爲你分憂吧。朕記得幼時你最喜歡花,可惜毓秀宮裡,沒有一盆花是你種出來的。既然是喜好,又修身養性,就撿起來吧,千萬不能丟了。”
“皇上的意思是……臣妾往後什麼都不用管了?這座毓秀宮,便是臣妾的冷宮對麼?”沈音苒的眼底,淚水已經乾涸。以至於她心如刀絞,卻再沒有淚了。
“朕是希望你能好好的靜靜心。”奉臨嚴峻的神情不怒而威:“能找回從前的你最好,找不到也無妨。總之,不要在朕背後再做什麼無聊的事情了。朕不願意看到昔日那麼美好的容顏,如今殘敗成現在這樣子。懂麼?”
說完這番話,奉臨毫不猶豫的起身,迅速的離開了這件內室。
“皇上……”沈音苒愣愣的站在原地,好半天才道:“你看我機關算盡,卻還是留不住你。”
遙光進來,正好聽見皇后這一句。不知道爲什麼,她忽然有些同情這個可憐又可悲的女人。“皇后娘娘,您沒事吧,您的臉色不太好……”
“沒事。”沈音苒咬了咬牙:“有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我一天還是皇后,只要我還有沈家這座靠山,我就還沒有輸。”
遙光並不知道皇后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能說出這麼有骨氣的話。“皇后娘娘恕奴婢多嘴,櫻妃的事情,皇上是否不信……”
“櫻妃的事皇上信不信都不要緊。”沈音苒饒是一笑:“喬貴嬪是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置涼悅於死地的。你可知道,那芋頭的秘密,便是她告訴本宮的。”
竟然是喬貴嬪?
遙光有點不敢信。誰不知道司空家與沈家樑子結的可不淺。
“時候也不早了,奴婢去拿盞安神湯來,皇后娘娘喝了好入眠。”
“嗯。”沈音苒點了點頭:“你去吧。”
“是。”遙光正捉摸着喬貴嬪的動機是什麼,門還沒推開,就聽見身後咕咚一聲。
“皇后娘娘?”她轉過身,看見皇后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已然沒了知覺。“皇后娘娘?”
這是怎麼回事?
遙光走過去探了探她的鼻息,還有氣兒啊。八成是叫皇上氣得。
“快來人……”
無雙聽見呼喊趕忙走了進來:“怎麼了?”
“皇后暈了。”遙光示意她趕緊過來扶。兩個人好一翻折騰才把皇后擡上了牀。“這個時候了已經,還要不要請太醫過來?”
“自然還是要的。”無雙的眼神告訴她,皇后怎麼都是皇后,要是身邊的奴婢由着她昏迷而不管,傳出去了還得了。
“讓侯奎去吧,他腿腳利索。”遙光淡然道。
“好。”無雙臨走之前,又忍不住折回來問了一句:“到底皇上和皇后娘娘說了什麼,怎麼把娘娘氣成這樣?”
“誰知道。”遙光懶得偷聽,何況這些天她也看出來了。皇上對皇貴妃是真的挺好。
“行了,那我去了,你在這裡照顧一下。”無雙快步走了出去。
遙光看着昏迷不醒的皇后,心想現在拔出匕首,一刀刺下去然後叫上徐天心轉頭就跑,宮裡的日子也就結束了。然而一想起馮靖宇,她的心口就疼了起來。
到底是不是你啊……
奉臨剛回到伊湄宮,暖手爐還沒捂熱雙手,小侯子便急匆匆的來了。“又怎麼了?”
小侯子低眉,簡短的說:“皇后娘娘昏倒了,太醫已經趕往了毓秀宮。”
“知道了。”奉臨很平靜的說:“皇后有心結沒能解開,故而纔會氣迷心竅。這樣,明日一早,你就去花房看看,有什麼好看的,應季的花卉,多送一些去毓秀宮。皇后看了必然喜歡。”
“是,奴才知道了。”小侯子鬧不清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可這做法實在有些氣人。皇后都暈了,皇上還有心情弄個什麼花花草草的送過去。真有心,早就過去瞧瞧了。
“小侯子,就算天塌下來,今晚也不許吵着朕與皇貴妃。有什麼事情明早再說,懂了?”奉臨不放心的叮囑。
“是,奴才記下了。”抹了一把汗,小侯子趕緊退出去關好了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