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銘被蕭弈綁在自己背後,馬背上一路顛簸着朝戈壁深處前行,馬蹄揚起的塵土讓蒙上了面巾的莫銘呼吸極不順暢。隊中的吐蕃人悶頭趕路,就算偶爾說話,莫銘也是一句聽不懂。已經連續趕了三天的路了,但是到現在除了自己這一行人,一個陌生面孔沒有看到,更是不消說什麼能夠住的客棧或是民居了。
“蕭弈,我們有可能脫離隊伍嗎?”休息過一陣重新上路後莫銘湊到蕭弈耳邊問。
“你要是能怎麼來的怎麼走,我們還有可能。”蕭弈頭也不回地回答。
莫銘眨了半天眼睛,沒有反應過來蕭弈的意思,又問:“我怎麼來的?孃胎裡?”
蕭弈:“……”
莫銘看對方半晌不說話,估摸着連他自己都察覺出了這句話其實是個歧義句,有錯能改善莫大焉嘛。
蕭弈哽了半天,終於還是憋出了句:“天上來的。”
莫銘:“……”你妹!
被噎了個半死的莫銘,一陣無語,看着蒼茫無邊的戈壁,心裡越發沒底。這麼走下去,會不會一輩子都見不到陳嘉了?不是說要成爲皇帝的貴人嗎?不是說要幫他保江山嗎?你就不能說清楚究竟是哪個國家的皇帝嗎?難不成讓我給吐蕃皇帝當國師?
“你放心吧,現在匈奴國也開始向吐蕃發難,眼下吐蕃腹背受敵,戰線拉長了,這支部落應該也會派人去王庭接受戰爭指示。”蕭弈寬慰道。
莫銘唯一一隻能活動的手搭上了蕭弈的肩膀,用沉痛的語氣說:“要是他們不派人去王庭呢?再說了,就算他們派人去王庭和咱們有什麼關係?”
“只要有機會,一定要去王庭。”蕭弈片開莫銘的話,只是給了他這樣一句非常肯定的回答。
“你相好的在王庭?”莫銘想了半天只能想到這樣一個可能性。
蕭弈:“……”
還沒等蕭弈澄清,馬隊就開始減速了,蕭弈自然也跟着慢了下來,他眯起眼睛探查着四周的情況。莫銘朝着前後看了看,下巴擱在蕭弈肩頭,問道:“怎麼停下來了?”
“大概是遇到什麼事兒了。”蕭弈認真地回答。
莫銘:“你老實說,‘江湖百曉生’這個名號你是怎麼騙來的?”
蕭弈:“……”
莫銘下巴在蕭弈的肩上蹭了蹭,悶着聲音說:“別看我好騙,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時遇到什麼事兒了才停下,我問的是發生了什麼事!”
蕭弈翻了個白眼,應道:“和你同騎一匹馬,都在隊伍中央,你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莫銘不幹了,質問說:“你不是‘江湖百曉生’嗎?!”
蕭弈咬着後槽牙,一口凌霄血憋在喉頭,他說:“……你不要逼我!”
莫銘:“……?”
蕭弈回過頭,賤笑道:“小心我去公主那裡拆穿你的身份,說你是偶然遇到龍捲風,被風捲到天上去纔會從天上掉下來!。”
“有本事,你也被龍捲風捲到天上去,再從天上掉下來!”莫銘想了想,加了一句,“還不死。”
蕭弈:“……”
莫銘突然眼睛一亮,對蕭弈說:“要不你帶我一起吧,咱們有難同當。”
蕭弈終於忍不住,吼出聲:“誰他娘要和你有難同當!”
莫銘和蕭弈二人說話間,馬隊已經完全停下來了,後面的馬隊趕了上來,將莫銘、蕭弈二人圍在中間,儼然一副“誰敢劫人我們跟誰拼命”的架勢。
消息從前方傳了過來,說是遇到一個商隊了,問蕭弈需不需要買上一些藥物,以備不時之需。蕭弈在這個部落裡不僅擔任漢語言顧問,一併兼職着醫生、保姆等職,別說二十一世紀缺人才,不管是哪個世紀都缺這樣的全才啊。
莫銘暗自咋舌,朝着解開繩子翻身下馬的蕭弈豎起大拇指,諂媚地笑着說:“大爺,我看好你喲~”
蕭弈:“……”
莫銘坐在馬上,蕭弈牽着馬,深一腳淺一腳朝着隊伍最前端走去,不過百來米的距離,蕭弈硬是花了近半個時辰才走到,走到後來,莫銘趴在馬上,問蕭弈:“你幹嘛一開始不直接騎着馬過去?”
蕭弈難得的臉紅了,他應道:“忘了……”
莫銘:“……”看你熊的!
白瑪見蕭弈終於趕來了,忙指着不遠處的一條商隊說:“你去看看有什麼藥材,他的手一直沒好,看有沒有適合的。我們隊裡藥材也不夠了,日常要備着的,也買上一點兒。”
蕭弈不說話,看着白瑪面無表情點點頭,作勢就要翻身上馬,帶着莫銘一齊過去。
“就你一個人去,把他留下。”白瑪這個時候全然沒有了往日見到蕭弈時的小女兒的嬌態。
蕭弈看了看莫銘又看了看白瑪,點了點頭。見蕭弈真要放着他一個人跑路,莫銘一咬牙,開始做怪相,他從喉嚨裡發出奇怪的聲響一聲高過一聲,接着他像是鬼上身一樣渾身抽搐着癱倒在馬背上。
衆人:“……”
大家夥兒被他這麼一抽風,都嚇愣了,不知道如何應對。蕭弈抽搐着嘴角,即使很想走遠裝作不認識這人,卻也不得不和他一同演這齣戲。
“你有什麼要說的?”蕭弈的聲音比平日裡低上一個度,顯得冰冷而陰沉。
莫銘不知道該說什麼,白眼一翻,想着乾脆用他們都聽不懂的英文糊弄過去,於是張口就道:“hello,I'm……”說了一長串,終於編不下去了,莫銘停了下來。
蕭弈:“……”
白瑪:“……”
衆人:“……”
莫銘撓撓自己的臉,坐了起來,無辜地看着衆人,問道:“大家怎麼啦?”
白瑪輕咳一聲,她打量了莫銘許久,才把臉轉向蕭弈,說道:“他剛剛說了什麼?”
蕭弈:“……”我也想知道他說了什麼!
莫銘帶着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坐在馬背上俯視着蕭弈,蕭弈卻看也不看莫銘,直視着自己四十五度角的天空,開口道:“莫道高山方有龍,卻來平地失真蹤。平地龍從高脈發,高起星峰低落穴。”
莫銘張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蕭弈,心想:要是有一天自己被神化了,一定是蕭弈從中搗鬼!自己不過是用初一的課文糊弄過去,他竟然能給自己蹦出這麼一段神乎其神的古文!
白瑪聽到蕭弈說完第一句的時候,就用極其震驚的神色看着莫銘,直到蕭弈說完那段話,都沒有挪開過視線。
“你真是這麼說的?!”白瑪的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氣勢,莫銘眨了眨眼睛,決定將裝傻進行到底,歪着頭問道:“我說過話嗎?”
蕭弈在他人看不到的角度給了莫銘一個白眼,白瑪眼神有些飄忽,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蕭弈那幾句話的刺激,不過她很快回神,用彎刀抵住莫銘的脖子,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莫銘欲哭無淚,乾嚎着:“我膝蓋疼!”
白瑪:“……”
他把膝蓋伸直了,朝上看了看,問道:“你看,是不是插滿了箭?!是,不,是!”
蕭弈別過臉,卻看到那邊上對一個高壯的漢子朝着這邊走來。蕭弈示意白瑪這邊發生的情況,又看了一眼莫銘讓他不要再開口說話。
“你們究竟買不買東西,我們還要去別的部落呢,沒時間在這裡和你們耗着,眼瞅着天就要黑了,再不趕到一個好點兒地方我們只能連夜趕路了。”說話的人聲音尖細的就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莫銘聽到這個聲音,渾身一顫,眼淚刷刷地就流下來了。
尼馬在這廣袤的戈壁灘裡聽到這麼特別的聲音得是多有緣分吶,劉雄改行當起了商人?親人,來啵一個~
“我們自然是要買的。”接話的是蕭弈,在劉雄說話的當頭,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劉雄許久,卻始終想不起自己何時見過這樣一個人,難道,他猜錯了?
“我家當頭說了,你們趕緊點兒,現在在打仗,藥材什麼的可是稀罕物,價格自然不會同原來一樣。”
蕭弈笑道:“怎麼?你們還敢坐地起價?也不瞧瞧,這裡究竟是誰的地盤?”
“我們只是生意人,做買賣的,自然是怎麼賺錢怎麼來,你們不買,還有別的人會買。”說罷,轉身就走。
白瑪和蕭弈面面相覷,有這麼做生意的嗎?這不是在討價還價嗎?你話沒說兩句轉身就走是個什麼意思?
莫銘這個時候突然開口:“你叫劉雄?”
蕭弈、白瑪:“……”第一次見面你就能猜出對方的名字,神棍不要太明顯!
劉雄的虎軀一震,睜着銅鈴大眼轉過身,朝着莫銘就跪了下去,以頭搶地,好不悲壯。
蕭弈、白瑪:“……!!!”磕上了?!
“你們那裡有治療骨頭的藥嗎?”莫銘強忍住聲音的顫抖,“我的手摺了一段時間。”
“有!您要多少有多少!我這去給您拿。”劉雄趕忙起身。
莫銘又說:“多少銀錢?”
“不不不,給您的,一分不收!”
蕭弈、白瑪:“……!!!”一分不收!!!
莫銘笑了起來,說道:“那敢情好,你們當頭善醫,能否帶他來爲我看看?”
“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劉雄見莫銘沒有再說話的意思了,匆忙往自己商隊跑,一邊跑一邊回頭望,不知是驚的還是喜的,連着打了幾個趔趄。 wWW⊕ ttκā n⊕ ¢ Ο
白瑪看着莫銘,問道:“你認識他?”
“普天之下,我認識的萬萬千。”莫銘裝神棍上了癮,老神在在地來了這麼一句。
蕭弈在心裡暗啐了一口,強忍住笑,站在莫銘的馬下,聽着他和白瑪兩人鬥着嘴。
“誰讓你把他們的人引過來的。”白瑪說這話的時候,帶上了狠戾。
“世間有那麼多條路,有千萬條可以避開我們的,他們卻選擇了唯一一條可以通向我們的,我有什麼理由拒絕?”
“如果他們是細作,我第一個殺了你!”白瑪撂下這句話,便引着馬上前,站在了最前端。
莫銘:“……”臥槽!聖母大人你要不要那麼神邏輯!對方是細作你該先殺他們好不啦?!第一個殺我是什麼神展開?
看着劉雄帶着一位身形單薄的人往這邊趕,莫銘當下就明白自己沒有猜錯,果然是那個人,他咬着牙強忍着在自己眼眶中打轉的眼淚不讓其落下來。大腿內側舊傷添新傷,扯得他頭皮發麻,但是他覺得自己的背從來沒有挺得那麼直過。
他要讓陳嘉看看,自己不僅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