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路遙正和陳嘉膠着, 這頭周武正仔仔細細地看着蕭弈給他的地圖,一句話都不說。蕭弈的手兜在袖子裡,雙眼無神地四處張望着, 巴巴地盼着周武能快點兒驗完貨, 好把那剩下的一半錢給他。
聽說最近北方戰事吃緊, 沈將軍帶着一隊人馬潛入敵軍領土, 生死未卜, 要是趁着這個時候走一發買賣過去,必定能賺得個盆滿鉢溢。得先去置備些貨物,草藥、糧食什麼的少不得, 看能不能組一隊過去,有錢能使鬼推磨, 要是行情好, 總有那麼幾個願意爲了錢豁出命去的。蕭弈的思緒眼瞧着越遊越遠。
“東西我驗完了。”壓低了斗笠的周武還是像上次一樣刻意改變了自己的聲音, 蕭弈對此沒有多大的異議,畢竟對方是自己的客人, 喜歡怎麼打扮自己插不上嘴,不過,要是想用這種方法就想不被認出來,確實是小看了這“江湖百曉生”的眼力。
“嗯,怎麼樣?”蕭弈看着從橋上過的人, 沒看他。
“剩下的錢。”周武從胸前掏出一個錢袋丟給了蕭弈, 蕭弈伸手接住, 顛了顛, 然後朝着周武笑了笑說:“下次有買賣儘管找我。”
周武給了錢匆匆離開, 蕭弈靠在一旁的柳樹,盯着樹枝上啾啾鳴叫的鳥兒愣神, 路遙究竟是看出了什麼呢?他畫的圖又是什麼意思?
他是和路遙一起去的肖家,但是他卻完全沒有在地圖上看到標註出杏園的字樣,毫無疑問這地圖有問題,可是……蕭弈看了看周武離開的方向,他看了那麼長時間,卻如約付了錢。
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蕭弈搖了搖頭,撣了撣自己身上的灰,決定去碰碰運氣,看有沒有人願意同他一道北邊。
路遙從陳嘉的住所出來,又擡頭看了看門前那棵大樹,他回過頭對站在門邊上的陳嘉點了點頭,然後快步朝城外牡丹亭走去。
路遙到的時候,慕容竹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了,一直跟在慕容竹身邊的中年男人這會兒正駕着馬車,見路遙朝他們走來,回頭對着馬車裡的人說了句什麼,只見車簾被掀開,慕容竹從裡面走了出來,他跳下馬車,站在一旁等待着路遙走近。
“先生來得晚了。”慕容竹板着一張臉說。
路遙笑了笑,洞爺湖在腰間一擺一擺的,他說:“昨晚上看月色正好,就多喝了幾杯,睡過了。”
慕容竹聽着路遙在那裡胡編海造的沒有多說話,讓路遙上了車,一路疾行。
蕭弈往驛站去的時候,一個小乞丐直衝出來,看了他半天,問:“你就是江湖百曉生嗎?”
“我就是,你找我有什麼事兒嗎?”蕭弈挑着眉瞅着站在自己面前仰頭望着自己的小乞丐,“醜話可先說在前頭,要是你是來找我要打賞的,一分沒有。”
“不用你給,別人已經給了。”小乞丐癟了癟嘴,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遞給蕭弈,他說,“一個大哥哥讓我給你的,他說你看了就什麼都知道了。”
說完,小乞丐就離開了。蕭弈走到一處僻靜的小巷,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注意到自己,便展開信紙看了起來,看完信中內容之後,蕭弈苦惱地撓了撓頭,看了看不遠處的驛站,最終還是決定先返回去,再作打算。果然讓別人干預到買賣中不是件明智的事情,這會兒都得替人賣命了。蕭弈勾起一個不甚煩擾的笑容來,路遙果然是掐準了他的死穴。
等會兒,路遙怎麼就能看出來自己愛錢愛成這樣呢?
“先生此去有什麼東西需要置辦的嗎?路上好把東西備齊。”慕容竹見路遙一上車就閉目養神,一點兒想要套近乎的意思都沒有,於是自己便開了口。
“我是去幫助你重振山莊的,又不是甘心當你囚犯的,來去自由我還是有的吧?”路遙挑起眼皮,瞅了瞅慕容竹,過會兒又閉上了。
“山莊地處偏遠,要出來一趟也不易,我只是想着讓先生閒適些。”
“不操心,我這人喜歡到處遊蕩,這老憋在一個地方,我渾身骨頭都會疼的。”路遙說,“趁着現在有時間,給我說說山莊的情況,我好提前做打算,雖然說是隻是去教你劍法,可是這往後我得生活在山莊裡,條件太艱苦我會待不下去。”
“近些年父親的身體一直不好,念在一宗同胞的面上,將旁系中有爲的青年安置在各地的龍頭產業中,不料父親驟然離世後,旁支竟然利慾薰心,將本家的家產據爲己有,我曾多次派人交涉,他們拒不返還,現在慕容山莊的境況每愈下降,只能靠着幾處行情並不好的產業支撐家中用度。”慕容竹說這些話的時候,情緒沒有多大的波動起伏,就跟在轉述別人交代的事情一樣,路遙爲他的語氣皺了皺眉,卻沒有多問。
“你想着要擴大家業嗎?”路遙環着手,頭抵着車壁。
“只讓慕容家不敗在我手中就好。”
路遙對慕容竹的話不置一詞,雖然比自己小上一些,但是從他前幾次的行爲中就可窺得一二,慕容竹絕對不是個安於現狀的人,他的野心……遠遠要超出他現在的能力。
“一步一步來吧,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要讓武林中人認爲山莊衰敗了,那些家產自然是要奪回來的,要是用道理說得通的就說,說不通的自然得用特殊手段。”路遙說這些話的時候還用着嗲兒郎當的語氣,慕容竹轉過臉去看着他,露出了一個罕見的笑容,他問:“你就不怕此舉遭人詬病嗎?”
路遙挑着眉回望慕容竹,他說:“我有說過,會讓他們察覺出是我乾的嗎?”
慕容竹直視着前方,背挺得筆直,他說:“先生果然不是凡人。”
路遙搖了搖頭,他笑着說:“非也非也,我只是把面子看得比較輕。”
“先生就不怕閒言碎語嗎?”慕容竹問,“衆口難調,很多時候你就是得把自己真實的樣子埋在最底下,給別人看他們想看的,他們愛看的,這一入了戲,慢慢的,就不知道什麼樣的臉纔是自己的了。”
“臉皮能有幾兩重?人活一輩子又不是爲了別人,我活着是因爲我樂意我高興,要是我不樂意不高興了,指不定朝着哪片湖就跳進去了,還容得他人說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