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香癡癡地聽着蘇青的話——原來, 那個幼年時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臭小子,也到了要爭奪天下的地步了麼!
蘇青把尚香抱在懷裡,安慰了一陣, 漸漸地感到尚香的身體熱了起來。
初秋的時節, 還是很炎熱, 身上穿的衣衫仍然很薄, 相擁摩擦之際, 肌膚的熱度很快就能讓對方感受到,繼而更爲熾熱。
好歹二人還知道此時此地不宜作些出格的事,總算是抑下了慾念。
“這裡, 畢竟是你二哥的地方,我和叔弼都不宜久留, 我過幾天就要隨叔弼回丹楊了。你在這邊要好好保重, 暫忍一時, 我會想法子解決的。”
知道這樣的話,根本不能算是承諾, 但是,但是就是想說些什麼,好讓尚香安心,也讓自己安心。
——暫忍一時,真的就能想到法子?
——能想到什麼法子呢?
——又要忍到幾時呢?
這都是未知的啊!
但是終究是不能再多作盤桓, 匆匆地見了一面, 就準備隨着孫翊返回了丹楊——雖然要空留下尚香一個在吳縣傷神, 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不過這次來吳縣, 蘇青又見到了魯肅。
魯肅去年向孫權謀劃了全力取江夏, 然後奪取荊南,合攻江陵襄陽, 以荊州與揚州爲基礎,與江北抗衡,進而窺伺蜀中,二分天下的戰略,很得孫權的賞識。只是這番話卻是當年蘇青與魯肅相遇時所談到過的,這一點孫權就不知道了。
孫權更不知道的是,魯肅與蘇青有過這麼一段交情,所以蘇青託魯肅照顧尚香的事,孫權也並未察覺。
不過很意外的是,張昭這個人居然是個剛直而性烈如火的人。因爲孫策的死,所以張昭對孫權沒有好感,也更看輕了孫權在軍事方面的才能,所以對魯肅的觀點完全不同意,孫權和魯肅也沒有辦法,只得暗地裡進行着準備和籌劃。
畢竟張昭是顧命大臣,孫權上臺不過一年,還動不得他。
在聽了魯肅對張昭的評論後,蘇青又拜訪了張昭。張昭一開始並未看出蘇青是誰,直到蘇青聽起孫策的遺言,張昭纔想起這個出現在孫策遺言中的人。
“怎麼你是徐家的人?”
張昭有點訝異。
蘇青搖頭苦笑道:“此中緣委,不足以道也。子布先生既受伯符所託,定然是重臣,可否拜託您一事?”
張昭微微斂起目光:“但說無妨。”
於是蘇青告訴張昭,希望他能照顧一下尚香,不要讓她遠嫁。
雖然是很奇怪的請求,但是張昭仍然答應了,而且並沒有多問什麼。
張昭是個聰明的人,如果他助孫權的話,可能孫翊真的沒有機會的吧。不過幸好,他目前還是站在孫翊這一邊,而蘇青現在的身份,是孫翊的妻子,所以張昭的幫忙,也並不是完全因爲蘇青也是出現在孫策遺言中的人。
在蘇青準備離去的前一天,孫權宣佈他即將納妾——而且是一次娶兩個,一個是袁春,一個是徐湘。
這讓蘇青簡直難以置信!
在輩份上,徐湘可是孫權的表侄女啊!
雖說權貴的婚姻裡,血親倫常是不管不顧的,比如說當年呂后就讓自己的兒子惠帝劉盈娶了自己的外孫女張嫣,這比孫權和徐湘的血緣更近。但是,蘇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孫權居然會做出這種事來。先前孫權只是玩手段和權術而已,現在的他,卻像是一個瘋子了——雖然他在軍國大事上,仍然冷靜,但這種冷靜,只要讓人覺得更爲可怕。
——是爲了報復麼?
早知如此,蘇青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冒充徐家的女子,寧願多冒點險,讓自己作爲一個民婦嫁給孫翊!
蘇青想見徐湘,卻見不到——主公即將娶的女人,不是人人都能見得到的——蘇青即便是孫權的弟媳,也得被允許才行。
見不到徐湘,讓蘇青怒火中燒!
但是她也很清楚,現在見以了又能怎麼樣呢?難道還能讓徐湘跟着自己跑?徐家也是一個大家族了,徐琨不顧倫常同意讓徐湘嫁給孫權,也是希望萬一孫翊失勢,孫權因爲徐湘的關係,不要難爲徐家吧。
不過,真的觸怒了孫權,一個女人又有什麼用呢!
那麼去找孫權?
找到了又如何?罵他?等於是自取其辱!
至於袁春,她本就有意於孫權,雖然年齡大孫權幾歲,但是容貌也算得上佳,又是罪身,應該不會去爭什麼寵,和孫權會和睦的吧。
可是徐湘!可是徐湘!
小湘兒啊!
籌躇再三,還是決定不去找徐湘,也不去見孫權,而是去找了陸遜商議。
陸遜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徐湘已經是再嫁之身,能嫁給主公,已經很不易了……”
蘇青也知道確實是如此,只是明知孫權作出這事來是爲了噁心自己,讓自己難過的,自己又怎麼能無動於衷!
陸遜笑道:“你也別想太多了,這種事是誰也料想不到的,並不是你的責任。徐琨也不是無能之輩,不會讓女兒受苦的。女兒不受寵,他的地位也會很尷尬啊!”
果然,正如陸遜所言,孫權給徐湘在後宮中的地位極高,與步蔦持平,比謝晗還要高。
參加了孫權的婚禮,心中苦悶。多待了這幾天,又不能與尚香朝夕相見,更不能有肌膚之親,這對蘇青來說簡直就是煎熬。
本想早早告別,遠離這裡,也好讓自己解脫一下,卻不料爲了孫權的婚事耽擱了。
婚禮上的徐湘蓋着紅蓋頭,看不見表情,只是蘇青卻覺得徐湘的步履有着些微的顫抖。
也許是錯覺,也許是心有所想才故意這麼認爲,但是,蘇青卻只感到心痛。當年的那個纏着自己要習武的小女孩兒,居然會遭受這樣的痛苦麼?
爲了聯姻而嫁給陸尚,然後爲了家族而嫁給表叔孫權,這就她的命運麼?
蘇青甚至在想,當年如果自己接受了她,娶了她,是不是會讓她好受一點!
“別多想了!嫁給我二哥,她也算是一方主母了,過的生活可是普通人不能想像的哦!或許這種生活也是她所向往的呢!”
像是看出了蘇青的心思,尚香湊近了來說。
對於蘇青來說,參加這樣的婚禮,又是一次煎熬,唯一能讓她好過一點的,就是能在婚禮上見到尚香。在婚宴上作爲孫翊的妻子,與孫氏的女眷們坐在一起,左邊是橋薇,右邊是尚香。尚香原本坐在孫紓右側,但是卻和孫紓換了位子,靠近了蘇青。
原本怕自己與尚香太過親近而惹孫權不快,但是看到尚香這樣無所顧忌,蘇青也索性不管不顧了。
倒是橋薇面色紅潤,神氣清爽,沒有鬱鬱寡歡的樣子,讓蘇青有些心安。畢竟是孫策的妻子,又是有過點交情的,自然不希望看到她過得不好。雖然憂苦更能顯得橋薇是個牽掛着亡夫的深情妻子,但是畢竟人活着生活還是要繼續的,如果不能改嫁的話,還是要想法子讓自己過得快樂點纔是好的。
當年曹操在宛城大敗,曹昂戰死,丁夫人怒而泣罵,曹操羞慚,惱羞成怒下將丁夫人遣送回家。本想嚇唬一下丁夫人,沒想到丁夫人再也不理曹操。曹操幾次努力都不能挽回丁夫人的心,只得讓丁家人勸丁夫人改嫁。可是當時曹操官渡大勝,天下大勢已傾向於曹操,丁家人不過是一普通人家,哪裡敢讓丁夫人改嫁,丁夫人也就一直獨居在孃家了。
事實上丁夫人心中對曹操是有情的,曹操也一直對她難以割捨。畢竟是結髮妻子,從曹操作小吏時就陪在他身邊了。否則以丁卞二夫人的性情,曹操如果不愛丁夫人的話,早改立卞夫人爲正室了。
並不是說卞夫人比丁夫人要好,只是二人的性情不同罷了。丁夫人本就是眼裡不揉沙子的人,對曹操納妾無度之事一直深惡痛絕,沒有與曹操翻臉決裂,已經是很委屈自己了。如今視若己出的兒子曹昂又慘死,怎能不讓她怒火中燒——況且,在她看來,張繡的叛變,是因爲曹操淫辱了張繡的嬸孃鄒氏。曹操又無法向她解釋,在宛城郊外陪着他的,其實是蘇青而非鄒氏。
卞夫人則恰好相反,出身娼門的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對任何人都很溫和,對丁夫人的責難也沒有慍色,很得侍從和婢女之心。對於曹操的納妾行爲,她也從不置一詞,或許在她看來,能從一介娼門女子,成爲曹操的侍妾,已經是一步登天了,哪還有什麼要爭的。
也不是說卞夫人就不愛曹操,只是她的愛的表現方式與丁夫人不同。卞夫人的愛是溫和的,丁夫人的愛則是熾烈的。
丁夫人爲了愛已經妥協了多年,曹昂的死如同一劑猛藥,讓她決絕地對曹操說再見。卞夫人就算是心中有再大的不滿和委屈,也絕不會對曹操有任何發泄的。
想到這裡,蘇青也捫心自問,如果是自己,會選擇委屈自己留在愛人的身邊,還是絕然地離去呢?
看着身邊尚香的容顏,心中雖然酸楚,卻還是覺得自己更敬佩丁夫人——或許,當尚香有了新的戀情出現時,我也會放手離去吧。我的愛,也是自私得不能與人分享的呢!
其實蘇青也明白丁夫人的用意,她的離去不歸,不僅僅是對曹操的傷心。她是要用自己的絕決,在曹操的心中劃下一道痕跡,一道很深很深的痕跡,讓曹操永遠不能忘記自己。
得不到一個完整的愛人,寧願雙方都受折磨,也要讓自己成爲愛人心中不可磨滅的存在!
蘇青雖然不會這麼做,但是,不能允許愛人有分享者,這一點上,倒是與丁夫人一樣的。
不期然地,看見孫翊正在注視着自己,忽然心中一種奇怪的感覺涌起,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這個自己生命中第二個丈夫,會因爲有名無實的婚姻,而納妾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