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市某小區的一間公寓裡。
嗡嗡作響的電腦沿着牆邊擺了一排,每臺電腦面前都坐着一個聚精會神的年輕人,這些年輕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雙眼通紅,頭髮凌亂,面色蒼白。
看起來,就跟一羣網癮少年沒什麼區別。
不過別誤會,這裡並不是什麼網吧,而是一間私人的“工作室”。
沒錯,這裡就是某家“水軍”的大本營。
水軍是在網絡興起和流行之後纔出現的一個新鮮的名詞,它指的主要是一羣在網絡中針對特定內容發佈特定信息、被僱傭的網絡寫手。
不過此“寫手”非彼“寫手”,他們寫的不是小說,而是各種各樣關於外界的新聞或緋聞。
像小貳這麼正直的寫手,是不會寫這些東西的!
水軍通常又被稱爲搶手,他們活躍在網站、貼吧、論壇、微博等社交網站平臺中,通過僞裝成普通的網民或是消費者,通過發佈、回覆和傳播博文等方式對正常的用戶產生影響。
一開始的水軍,大多是一些自發的網民,他們或是對某些新聞有所感慨,或是對某些公衆人物有所看法,因此不斷在各大網站、貼吧、論壇當中闡述自己的觀點,希望能影響到更多的人跟自己產生相同的想法。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水軍的性質產生了變化,他們變得有組織、有目的,爲了金錢,不斷地散佈或是傳播着各種各樣的謠言、謊言,通過一遍又一遍的在普通網民當中宣傳他們的觀點,影響到這些網民的判斷,從而爲他們背後的僱主謀取利益。
程大軍和他手底下的這個工作室,就是專門從事這一行業的“水軍”。
程大軍是安陽洪縣人,因爲從小就癡迷於網絡,所以他初中就退學開始出來打工,但是由於文化程度不高,又沉迷網絡,因此他從來沒有一個工作能幹長久的,基本上他每年都要換十幾份工作,最長的一次也不過才做了三個月。
後來他一咬牙,乾脆跟人合夥做起了網絡工作室的生意,他所從事的,就是“水軍”這個行業。
別看“水軍”在外界的名聲不怎麼好,但其實做這一行,利潤卻非常可觀,程大軍只用了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就從當初一文不名的窮光蛋,變成了如今坐擁百萬身家的小土豪。
而這間工作室,正是他賴以生存和斂財的重要工具。
別看這間工作室非常小,租用的只是普通的民房,屋子裡也只有十個左右的人,但實際上,這些人只是程大軍工作室的骨幹和心腹而已,他真正的“大軍”,全都隱藏在民間,在自己的家裡爲他打工。水軍這一行,門檻非常低,要求也不高,只需要有一臺電腦,願意昧着良心說話就行了。
程大軍是個二十幾歲皮膚很黑的年輕人,此時他也正坐在自己的電腦旁,表情鬱悶的看着電腦裡那幅跳動的畫面,以及旁邊不斷在刷新的字幕。
他旁邊還有一個人,正是他的好友兼頭號馬仔,羊頭。
羊頭比程大軍還小,最多二十出頭的模樣,皮膚倒是比程大軍白多了,臉上流露出一股天然的小混混的氣質,染了一卷金毛,看起來很是混不吝的模樣。
“大軍,怎麼辦,這小子好像不上當啊!”此時羊毛也看到了電腦裡面的情形,惱怒地對程大軍說道。
兩人所觀看的電腦屏幕上,播放的赫然正是吳良的直播畫面。
卻聽到程大軍冷冷的哼了一聲,說道:“特麼的,沒想到這小子這麼雞賊,他不是號稱什麼娛樂圈的良心嗎,爲什麼這樣都刪動不了他?”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還要繼續慫恿他嗎?”羊頭遲疑着問到。
“當然,我們受了那麼多錢,如果沒能辦成事兒,你知道麻煩有多大嗎?”程大軍不爽的說道,同時也皺起了眉頭。
“不過這件事,我還要先給僱主打個電話。”他擰着眉心說道:“這個姓吳的太難搞了,我得通知僱主那邊一聲。”
就在這時,羊頭突然悄悄把頭湊了過來,在程大軍耳邊低聲問道:“對了大軍,咱們這次的僱主到底是不是那個人,我可是聽說了,他這次跌得挺慘,恐怕是要把褲子都賠出去了……”
“閉嘴!”程大軍嚴厲的呵斥道:“幹我們這行,決不能泄露僱主的資料,這是職業道德你懂不懂?”
“嘁~”羊頭不屑的癟了癟嘴,用倒大不小的聲音發泄到:“說說又怎麼了,我們都是自己人,難道我還會出賣你?”
見程大軍不說話,他又自顧自的說道:“而且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這羣傢伙想把那個姓吳的拖下水,不就是打着炒作一把的主意嗎,真當別人都是傻瓜一樣,就以爲只有他們聰明嗎?”
程大軍抿了抿嘴脣,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個羊頭,原名楊敢,其實跟他還有點兒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否則他不會把他當成自己的心腹,這傢伙也不敢在自己面前這麼放肆。
可是這時候他真想踹這傢伙一腳了,既然知道了對方的身份,你還敢這麼說話,真當人家是泥捏的嗎?
羊頭出來的時間不長,或許不太清楚那羣人背後的能量,但程大軍已經在圈子裡混了好幾年了,以前也多次接觸過娛樂圈的一些消息,對這次這位僱主的能量可以說是一清二楚。
別看人家現在有求於自己,要是把人家惹惱了,翻過手來拍死自己這個小工作室,就跟拍死只蒼蠅那麼簡單!
這個混球,真恨不得把他的嘴給縫起來!
程大軍怒衝衝地瞪了一眼羊頭,便站起身來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一邊往門外走去。
手機接通,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謹慎的聲音,不耐煩的問道:“什麼事,不是說了沒事別隨便給我打電話嗎?”
程大軍臉上原本的怒氣全都消散不見了,換了一個十分恭敬的口氣說道:“對不起成先生,不過出了點兒小問題,那個吳良,似乎沒有上當。”
“嗯?”對面那個聲音變得疑惑起來,問到:“怎麼回事兒,是不是出了什麼岔子?”
“不是。”程大軍恭謹的回答道:“我覺得他可能察覺到了什麼,所以沒有接我們的茬。”
“沒有接茬?”那個聲音沉吟了片刻,問到:“那現在你們打算怎麼做?”
“繼續激他?”程大軍試探着問到。
“不好!”那聲音穩重的說到:“既然他已經察覺到了什麼,那你們繼續糾纏下去也沒用,說不定還會反被這傢伙給揪出來,要不你們換一種方法,讓他避無可避。”
“換一種方法?”程大軍楞了一下,問到:“那我們該怎麼做?”
“把話題往我們的電影上引,逼他說出對這部電影的看法。”那聲音冷冷說道:“只要他肯說出對這部電影的看法,不管好壞,我們都有了炒作的材料。”
“高,成先生果然是高!”程大軍雙眼一亮,十分諂媚的拍着馬屁到:“這樣不管他說什麼,都會落入我們的圈套,成先生,您不愧是縱橫商場幾十年的高手,又讓晚輩學到了一招啊!”
那聲音不置可否地哼哼了兩聲,很快掛斷電話。
在長安城的另一處大廈林立的區間裡,一個寬敞亮堂的商務樓辦公室中。
一名面色凝重、皮膚粗糙的中年男子放下了手中的電話,眼中閃過一抹失神的色彩。
“唉~”空曠的辦公室中,突然傳來了一個低低地嘆息聲。
中年男人彷彿這才突然醒悟過來,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個嘆息聲傳來的方向。
只見在靠着牆邊的沙發上,同樣坐着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這個男人看起來應該比打電話的中年男子還要年輕一些,可是他的頭髮,卻已經銀白相間,顯得比實際年齡更加蒼老。
只聽那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和打電話的中年男子對望了一眼之後,突然幽幽的說道:“何必呢……”
中年男子驀的眼光一黯,瞳孔彷彿縮成了針尖般大小。
“我爲的是誰?”他似乎又在生氣又在自辯般低吼道:“我這麼做,還不是爲了你,爲了我們映畫公司!”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眼神一下子就黯了下來,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那中年男子此時卻幽幽地一嘆,反過來安慰他道:“春陽,我知道你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不屑於用這種手段來爲自己拉票房,可是我也沒辦法,你應該清楚,這兩年你的電影票房一直不高,我們都已經賠了好幾次了。這次好不容易拉到一筆大投資,原本想着幹一票大的,能一舉翻身,可是你看看現在,咱們的票房怎麼樣?口碑又怎麼樣?不是我不看好你,可是如果再怎麼下去,我們這次恐怕就要賠得血本無歸了!”
頓了頓,他看了一眼那個將頭垂得更低的白髮男人,說道:“如果只是賠點兒錢,倒也沒什麼,可最怕的就是把投資人的信心給嚇跑了,你自己也是導演,應該比我清楚,如果把投資人的信心給嚇跑了,這會是什麼下場?以後還會有人來找你拍電影嗎,以後我們哪裡有錢繼續拍大片,不拍大片,你又那什麼來實現你的金像獎之夢?”
“別說了!”就在那中年那人越說越激動的時候,白髮男人突然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臉,哽咽着說道:“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拿着那麼多錢,卻拍了這麼一部爛片,是我,全是我的錯!老成,你別說了,你要怪,就全都怪我吧!”
說完他深深把頭垂進了自己的雙膝之間,隱隱約約竟傳來一陣啜泣的聲音。
那原本氣勢十足的中年男子,此時也呆住了。
他看了那個白髮男子許久,才終於又沉重地說道:“春陽,我怎麼會怪你呢,我們倆這麼多年的兄弟,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我瞭解你,你也瞭解我,我從來沒懷疑過你的能力,你也不該懷疑我的決心,我這次這麼做,完全是迫不得已,我只能用這種方法,來儘量挽回我們的損失,還有……你的聲譽,你的聲譽,比一切都重要,只要能保住它,就能保住投資商,就能保住投資商的信心,所以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們,你明白嗎?”
“我……”白髮男子哽咽了兩下,雙手十指深深地插進了自己的頭髮裡,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終於悶悶的應了一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