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義,最近忙着恆兒的事,想必是累壞了吧。”唐紹給兩人各自斟了杯酒,道:“這是安神酒,特意爲你釀的,最能滋養慢補,一會兒我讓人再給你送過去一些,記得每日早晚各飲一杯就好。”
“紹兒,你能回來,真是我的福氣。”光義由衷的嘆道。
“行了,少說這些肉麻的話,忙完了這陣子,你也該好好歇歇了,一些事能交給恆兒辦的還得讓他多幫幫你,他如今是太子了,總不能比從前還閒在。”
光義盯着唐紹,壞笑道:“最喜你對我的溫柔體貼,舒服得很。不過,以後一段日子恐怕你有的忙了。”
唐紹不解,問道:“我?忙什麼?”
“自然是爲咱們挑一位端莊賢淑的兒媳,恆兒也不小了,是時候找個人管管他了,太子已立,太子妃的位子也不能空太久。”
“你這麼一說我倒記起一樁事來,前兩日路過御花園,恰好看見恆兒與郭守文家的二小姐在一處說話,看那樣子,恆兒似乎對她很上心。”
“可是宣徽南院使郭守文?”
“正是,我也瞧見了那郭家二小姐的長相,倒是個大家閨秀。”
光義點頭,道:“兩個孩子若都有意,咱們就親自替恆兒上門提親。”
唐紹忍不住笑道:“你倒是對做媒人挺來勁,想必清揚的婚事也是你撮合的吧,沒去做媒人真是可惜了。”
光義笑而不語,他早已習慣了唐紹對他這樣說話,看上去沒大沒小的,可卻說的他極舒服,彷彿他們倆只是一對普普通通的夫妻,沒有規矩的束縛,沒有宮廷的爭鬥,他在唐紹這裡總能找到最真的自己,不是皇帝,只是趙光義,僅此而已。
“對了,今晚回去把木匣打開吧。”
光義盯着唐紹看了會兒,道:“好,本來還想着今晚留在你這兒,看樣子你是要趕我走?”
“元佑今兒執意要我陪他睡,你總要顧及一下你兒子的感受。”
光義故作不快,道:“恆兒也是我的兒子,難道他也要和你一起睡?”
“你——強詞奪理!”真是的,多大的人了,還吃孩子們的醋。
“罷了,我就回去,你也早些休息。”
回到萬歲殿,光義直奔書房打開了木匣,裡面只有一張紙,上面只有一行字,卻看得光義目瞪口呆,難以置信:至道元年八月壬辰,立壽王元侃爲皇太子,更名恆,大赦天下。
紹兒,你竟預言了這件事,這一切難道都是真的嗎?原來你早就知道元侃會被立爲太子,改名趙恆,原來你早已知道確切日期,原來你早已知道我會大赦天下,而這一切在那之前我從未跟你提起過,原來,你真的來自一千年以後。
暴雨如注。
驛館內,耶律隆緒把寫好的信裝進信封交給韓德讓,道:“把這封信送出去,務必要送到趙光義手上,朕要讓他親自打開。”
“是。”
這兩日接連下雨,氣溫略有下降,空氣總是溼冷溼冷的。光義的腳疾剛好些,卻又趕上這連日大雨,就又犯了,腳踝略微有些浮腫,唐紹日日在萬歲殿照顧光義,每日給他擦藥酒,塗藥膏,倒也有所好轉,已經沒有那麼疼了。
雨停了,唐紹給光義上好藥,靜靜的坐在牀邊陪着,寧靜而美好。窗外不時有雨水從樹葉上滴落,發出美妙而清脆的聲響。
“摺子還沒批完,明日早朝議事還要用到,紹兒,陪我同去可好?我最享受我批摺子時你在一旁磨墨,有時候趁你不注意,我能偷看你好久。”
唐紹笑他此時像個孩子般天真,於是扶他下牀,給他披了件衣服,道:“好。”
摺子沒批幾道,趙林就進了書房:“奴才參見陛下、娘娘。”
光義有些不高興,勉強叫了起,道:“不知道皇后也在嗎?再說,朕批閱奏摺時一向最討厭被人打擾,這些規矩你都忘了?”
“陛下恕罪,有遼國使臣來信,上面寫着要陛下您親啓,奴才一看不敢耽誤,這才送了進來。”
“哪來的信?”
“驛館,但不知是哪一家。”
“退下吧。”
光義拿起信,見信封上果真寫有“宋皇帝親啓”的字樣,但明顯此人並不工於書法,甚至只是略懂皮毛,字跡有些不工整。抽出信來一看,滿滿一張紙都寫滿了契丹文,這封信,其實是耶律隆緒寫來試探唐紹的,如果他猜不錯的話,唐紹應該不會迴應。
“這信上寫的是什麼?密密麻麻讓人看了頭暈。”
光義自然看不懂契丹文,很自然的遞給唐紹,道:“我記得你說過在遼國時曾學過些契丹文,你試着看看,看能不能看懂。”
唐紹接過信,開篇上書琬兒二字,唐紹大驚,下意識看向光義,又回過頭去看那封信,內容並不多:琬兒,如果朕沒有猜錯,你就是宋國的皇后吧。陷害韓德讓也是你蓄意設計的,對嗎?朕此時就在城外驛館,只待進宮見大宋皇帝,想來再過兩日咱們就能會面了。
唐紹的手下意識抖了起來,信從手中滑落,看樣子,他已經識破了我的計謀,可他此番前來究竟是爲何?不好,只怕要有麻煩了。
“怎麼了?信上怎麼說?”光義見唐紹失態的樣子,大手緊緊覆上她的,示意她不要擔心,一切有他在。
“耶律隆緒看穿了我的身份,也識破了我設計陷害韓德讓一事,現在他就在城外驛館。光義,我擔心他此行不善。”
光義卻笑道:“既是他親自前來就不會有事,放心。”
“也對,他若是真的另有企圖,斷不會這般冒險,隻身前來汴京。”
“不,他肯定不是隻身一人,他此番前來,定是藉着爲太子慶賀的由頭,我猜,這另一個人是韓德讓,否則,蕭太后絕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這般胡鬧。”
唐紹靠在唐紹懷裡,道:“我一着急竟忘了這些,還是你想得周全。”
“放心,一切有我。”
果然不出光義所料,第二日,韓德讓便修書一封請求面見大宋皇帝及太子殿下,以表示他們對立太子一事的祝賀,光義準了他的請求,當日下午就在崇德殿見了韓德讓,光義一眼就看見了他身後的隨從,倒是比他更像主子,心想,那就是耶律隆緒吧。光義故作不知,接受了韓德讓二人的朝賀。
“本想按禮節命文武百官一同迎接使臣,再安排賜宴,誰想使臣在信中卻希望朕不要聲張,只見朕與太子即可,這又是爲何?”
韓德讓不卑不亢,道:“本是臣來遲,錯過了冊立太子大禮,怎麼還敢勞煩貴國皇帝陛下盛禮相迎,能見到陛下與太子殿下已是我二人的榮幸了。臣在此代我皇恭賀太子殿下。”
趙恆起身回禮,道:“使臣多禮了。”
“來人,賜座。”
韓德讓謝過,毫不客氣的坐在了下首,道:“早聽說大宋皇帝英明果斷,是位明君,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太子殿下也是年輕有爲,英俊不凡。”
光義笑道:“使節過譽了,朕這兒子年紀尚輕,做事尚有些魯莽,貴國皇帝纔是真正的年輕有爲。”
幾番交談下來,耶律隆緒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大,趙光義怎麼從頭到尾一副不認識自己的樣子?他若看懂了那封信,就必然會猜出自己的身份,難道琬兒不是他的皇后?不可能啊,畫像上的女子明明就是她,怎麼可能出錯?
“如此甚好,朕這便命人安排你們在宜居館住下,那是宮中最清靜涼爽之地,住在那兒也可不被汴京的炎熱所擾。”
清揚的身孕已經七個月了,此時的她正悠閒地坐在搖椅上看着她的陪嫁丫頭——綠袖忙裡忙外的爲她收拾東西準備進宮,皇后娘娘放心不下懷有身孕的公主,於是決定把公主接到宮中親自照顧一個月,生產之前再送回府中。
“公主,不過去宮中住上一個月,根本不用拿這麼多東西,再說了,千金殿什麼都有,就算是住在儀寧宮,娘娘也會把日常物件給您準備好的。”
“你這丫頭怎麼如此囉嗦,讓你收拾你就收拾,本公主高興帶那麼多東西。”清揚根本不理綠袖的訴苦,繼續讓她收拾,綠袖無法,只得從命,公主果然是脾氣不改,都要做孃的人了有時卻還任性的像個孩子。
剛要進屋的趙承煦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了,他最喜歡清揚偶爾使小性子的時候,讓他覺得十分可愛。
“你退下吧,我來收拾。”
“是。”綠袖一見發話之人是駙馬爺,如遇大赦一般,立刻老鼠一樣溜了出去,好不搞笑,清揚故作不快,道:“我是貓嗎?溜得比耗子還快。”
“本就是你太任性了,也難怪綠袖跑的那樣快,此去宮中小住確實不必帶太多東西,宮裡什麼沒有?再說,娘既然要接你進宮,定是什麼東西都準備好了,你實在不必如此折騰,嗯?”
“你也是,愈發嘮叨了。”
趙承煦笑而不答,繼續收拾着。
“公主,駙馬,皇后娘娘派身邊的茗衣姑姑來接公主進宮了,馬車就停在府外,茗衣姑姑正在正廳候着呢。”
“知道了,你先把東西放到馬車上,在外面候着吧。”
“是。”
趙承煦扶起清揚緩步走去正廳,格外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把清揚摔着碰着,像捧着一個瓷娃娃一樣。
“奴婢見過長安公主、駙馬爺。”
“不必多禮。”
“公主若收拾好了,這便隨奴婢進宮吧。”
“好。”
趙承煦扶着清揚走在前面,茗衣在後面跟着,直到把清揚扶上了車,趙承煦還不忘囑咐兩句:“進宮後千萬照顧好自己,知道了嗎?我會時常去看你。”
“嗯,放心吧。”
“娘娘,這是德妃娘娘剛剛送過來的後宮這三年來各宮收入支出的賬冊,請娘娘過目。”
“放這兒吧,去給本宮再取個冰碗子來,這天氣實在悶熱的厲害。”
碧荷勸道:“娘娘,您都已經吃了四五個冰碗子了,再吃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不如奴婢去給您取碗冰鎮的綠豆湯來,既敗火又解暑。”
“也好,去吧。”
唐紹細細把賬冊翻看了一遍,做的雖然不是很清楚但也並無差錯,一口氣喝完了綠豆湯,開始閉目養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