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的喜歡,買下來便是。”
唐紹一把拉住就要進店的趙光義:“我家中已有一架箏,再添一架只會多餘,我只想再看一會兒。”
趙光義開玩笑道:“你方纔還說要讓我破產,怎麼這會兒又攔着我?”
唐紹白了他一眼:“你就這麼想花錢?”
“不錯。”
“那不如陪我去挑幾件首飾,我最喜歡那些。”
“好。”
進了首飾店,唐紹兩隻眼睛瞬間放了光,滿腦子都在琢磨着,假如把這些首飾全部買回去藏起來,等哪一天自己再回到現代了,就統統都賣出去,到時自己會成爲考古界的大亨也說不定啊,哈哈哈……
“看你進來後就一直鬼鬼祟祟的笑,莫不是又想到了什麼鬼主意?”
唐紹不答,伸手就開指:“我喜歡那個簪子,還有那條項鍊,還有那對耳環,哎,還有那個白色的簪子。”
趙光義只是笑:“完了?”
“完了,你還嫌少嗎?”
趙光義扔過去一錠銀子:“把這位姑娘剛纔說的那些全部包起來。”
唐紹大吃一驚:“你還真買了?”
“當然,既然買了,你就收下,可不能推辭。”
說話間,店老闆已將東西如數包好,趙光義接過,轉身問唐紹:“還要去別的地方嗎?”
“不用了,天色已晚,我也該回去了。”
“正好順路,一起回吧。”
回到客棧,茗衣見唐紹帶回來那麼多首飾,欲問,被唐紹搶先了一步,唐紹躺在牀上懶懶地說:“就是剛纔那個趙公子,他送的,人不錯,夠大方!”說完,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茗衣又收拾了半晌,也熄了燈睡了。
此時,客棧的另一間客房內,趙光義已命手下的人把那架箏買了回來。
“對了。剛纔京中來人,所爲何事?”
“陛下只是讓奴才們傳個話給您,說李煜又派了徐鉉出使,說以後願意永遠依附於大宋。”
“愚蠢!”趙光義放下茶盞:“這次就算姓徐的說破了嘴也沒有用了。”
次日,晌午。
“什麼,已經走了?”
“是,奴才去問過了,那兩位姑娘今天一清早就退房離開了。”
趙光義倍感失落:“本來還想着把箏送給她,不想她已經走了。也罷,咱們這就啓程回京。”
等唐紹日夜兼程趕回金陵,已是三日之後。
“公主,國主吩咐過,讓您先休息片刻,晚膳時他會過來。”
唐紹揮揮手:“你先退下吧,讓我靜一靜。”
茗衣聞言退下,房內只剩了唐紹一人。
歷史果然在朝着它本來的軌跡發展,如今已是八月份,離南唐亡國的日子恐怕也不遠了。只是具體什麼時候,唐紹並不清楚。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然有了深深的恐懼?合上雙眼,腦海中竟然不斷浮現出趙公子的身影。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竟然都那麼清晰。唐紹猛一陣搖頭,自己怎麼犯花癡了?不過幾日的相處,也許他只是風流成性罷了,自己又何必太過放在心上?還是忘了吧。
“公主,國主來了。”
“讓國主稍等,我馬上就過去。”
等唐紹梳洗好,李煜早已坐在桌前,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茶。
“六哥急急讓我回來,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我已派了徐鉉出使開封,還不知結果如何。”
徐鉉?唐紹倒是知道這個人,出了名的鐵齒銅牙,簡直和紀曉嵐有一拼。幾乎每次北宋向南唐發難,都是此人出馬。可這次,唐紹臉色微變,宋朝一定來勢洶洶且早有準備,決意要滅掉南唐了。別說一個徐鉉,就算是一百個一千個,恐怕也無濟於事了。
“我只是心裡十分恐慌,以往從未這樣過,總覺得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宋廷所提條件苛刻至極,我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六哥,我也無周全之策,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唐紹低垂眼簾,淡淡地說:“不要說是六哥,只怕這宮裡的任何人,沒有一個坐得住的了。”
李煜臉色瞬間慘白,聲音有氣無力:“只能坐以待斃了?”
“也許吧。”唐紹起身走到窗前:“六哥可願聽我彈奏一曲?”
“你又譜了新曲子?”
聽李煜這話,這個文軒公主還擅長譜曲,自己雖然不會,但借用一下別人的總不爲過。於是答道:“嗯,這些日子在臨安閒着無事,便譜了首新曲。”
“可有名字?”
唐紹想了想,道:“茉莉芬芳。”
“也好,許久未見你撫琴,今日正好看看你是否有長進。”語罷,便隨唐紹進了屋,側立箏旁,靜靜聽着。
一曲終了,李煜拍掌笑道:“此曲甚好,高音時清脆細膩,低音時堅韌有力,正應了茉莉的淡雅與頑強。”
“六哥謬讚。”
“你的琴技果然大有長進,多加練習,日後定會更好。”
都說時間匆匆如流水,果真不假。
九月初,徐鉉無功而返,李煜讓地於宋。
十月初,李煜再派徐鉉出使開封,表示願臣服於宋,乞降未果。
十一月初,宋軍大舉南攻,不出半月,已兵臨城下。
唐紹久立於窗前,從始至終一言未發。宋軍已攻破金陵,宮內人人自危,那些太監宮女早就死的死,逃的逃,整個皇宮亂作一團。而李煜,唐紹不禁氣極反笑,竟然率領文武百官,肉袒以降。唐紹拿起剪刀,走到箏前,將琴絃根根剪斷……
突然,唐紹猛地把剪刀扔向半空,含淚罵道:“窩囊廢!”
“公主!”茗衣驚呼,跪在地上不敢動彈。
淚水如洪水般傾瀉而出,原來,當這一刻終於來臨的時候竟會這樣心痛。唐紹緊閉了雙眼,右手揪着胸口……如果我來到這裡不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那我來到這裡究竟是爲了什麼?
“讓她們走!”
“公主!”茗衣擡頭。
唐紹赫然睜開雙眼,衝跪了一地的宮女吼道:“還不快滾,難道要呆在這兒等死嗎!”
那些宮女們已經嚇得半死,此時更是一窩蜂地跑了出去。
唐紹看向跪在自己身旁的茗衣,正欲開口,茗衣卻已深深地磕下頭去:“公主,奴婢不走,奴婢的命是公主撿回來的,要生要死,奴婢也絕不離公主左右。”
“好,有你這句話我便知足了,快起來。”說罷,唐紹扶起茗衣:“我倒是要看看,趙匡胤究竟還要怎麼樣?”
“朕不會拿你怎樣,否則李煜豈不傷心?”
唐紹倏地轉身,身着戎裝的趙匡胤已站在門口,唐紹頓時呆住,這男人眉目之間竟和那位趙公子有幾分相似,只是身材微胖。
“好一個天下第一美人,果真是名不虛傳。”趙匡胤漸漸走近,上下打量着唐紹:“朕只是不明白,文軒公主,聰明如你,卻爲何拒絕與晉王的親事?”
唐紹冷笑,目光直視趙匡胤:“緩兵之計,怎能當真?”
趙匡胤淡淡一笑,語氣頗爲嘲諷:“你不是最關心百姓疾苦麼?朕也告訴你,攻城之時朕並未傷及無辜,城中百姓無一傷亡,你可高興?”
唐紹眼神微變,低垂眼簾不去看他:“是,陛下最是仁慈,鳩佔鵲巢還念念不忘施捨高高在上的恩情,文軒代城中百姓、代六哥謝過陛下了。”
“哼,好一個牙尖嘴利的丫頭。來人,帶走!”趙匡胤面色微紅、拂袖而去,唐紹苦笑,回頭看茗衣正緊緊站在自己身後:“咱們也走吧。”
走出皇宮,厚重的宮門緩緩相掩,唐紹轉身,看着身後高高的宮牆,眼中滿含淚水,這纔是自己第二次出宮吧,只是此番一走,連生死都是未知數,肯定是回不來了。
身旁宋兵催促道:“公主快些走吧,陛下還在前邊等着呢,公主可別讓奴才們爲難。”
馬車緩緩向前行駛着,十一月的天氣已是格外冷,一行馬車在銀裝素裹的天地間顯得孤獨而蒼涼,周遭一片寂靜,只有馬蹄踩到雪地上,還有車輪壓過,吱吱作響。
唐紹眯着眼靠在茗衣肩上,全身不停地打冷戰,嘴脣也已凍得發紫,渾身上下冰涼一片。
“公主若是受不住,奴婢去尋個暖爐來,再這樣下去就要凍壞了。”茗衣立即起身,卻被唐紹拉住,唐紹只是搖頭,並不說話。
“公主,您身子本就偏弱,如今這天寒地凍的,您根本就受不了啊。”
唐紹輕聲苦笑:“你要去哪尋?現在,所有人都眼睜睜的等着看咱們的笑話呢。亡國之人,還有幾天好活呢?”
是啊,公主說的對,亡國之人,是會被天下恥笑的,哪裡還會有人理睬。茗衣又坐回原處,緊緊摟着唐紹:“公主再忍一忍吧,明日一早就會到了。”
唐紹嘆了口氣,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車外傳來男子的聲音:“車內可是文軒公主?”
茗衣見唐紹睡得正熟,輕輕放她躺下,掀起車簾正欲回答,誰想馬車裡外二人同時驚住:“趙公子?”
“茗衣姑娘,你怎麼會在這兒?”趙光義更是驚訝不已。
茗衣苦笑:“自然是公主在哪,我就在哪的。”趙光義聞言向車內望去,車裡的人睡的正香,趙光義瞬間目瞪口呆,在臨安的場景一幕幕閃過,她——竟然就是文軒公主!
“她——難怪那日你們走得那樣匆忙,原來如此。”
“趙公子又怎麼會在這兒?”茗衣輕聲問,萬一吵醒了公主,可就大事不好了。
趙光義看了車內的人兒許久,纔開口:“皇兄命我送個暖爐過來。”
茗衣怔了好一會兒才接過暖爐,:“陛下和晉王的美意,奴婢替公主先行謝過了。”
“等等。”趙光義見茗衣要放下簾子,伸手攔住。
“晉王還有事?”
“別告訴她。”
“晉王吩咐了,奴婢不敢多嘴,晉王放心便是。”
回到車裡,茗衣心緒尚未平靜。看着公主熟睡的臉龐,心下想:公主,你若得知趙公子便是晉王,會如何?
此時,趙光義已回到隊伍前段護駕,經過了剛纔的事,他還尚未從震驚中走出來,思緒有些飄忽不定。
“暖爐給她了?”
“回皇兄的話,給了。”趙光義心不在焉地說。
“她什麼也沒說嗎?”
“她正睡着,是她的侍女接下的。”
“你可看清了文軒公主的長相?”
趙光義勉強笑道:“看清了,果真是傾國傾城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