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黑天的時候,載有柳厚章骨灰的靈車緩緩駛進雙柳村,雙柳村的父老鄉親都胸戴白花站在寒風中迎接英雄魂歸故里,在朝鮮戰場,雙柳村先後共有九名後生壯烈犧牲,厚章是落葉歸根的第一人也是唯一的一人,其他八名柳氏子弟都身葬異域。
黃縣武裝部部長姜豐翼跳下靈車向柳老爹和柳文正分別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把烈士證書雙手遞給柳老爹,兩名戰士雙手擡着厚章的骨灰盒交給忠章,忠章抱着厚章的骨灰盒放生大哭,沙啞地喊道,“弟弟,我的好弟弟,你終於回家了,你落葉歸根了!”衆人紛紛跟着掉眼淚,仁章和商章攙扶着忠章走進柳家大院,把厚章的骨灰盒安放在靈堂上。
柳老爹把姜豐翼讓進書房,張豔把早就準備好的酒菜端上書桌,分別給倆人斟滿酒,柳老爹雙手端起酒杯舉過頭頂,然後把酒祭奠在地,張豔趕緊再給柳老爹把酒滿上,姜豐翼端起酒杯對柳老爹說道,“大哥,朝鮮戰爭之慘烈超過了國內任何一場戰爭,前幾天我還在貴府喝喜酒,今天想不到就喝這......”姜豐翼聲音哽咽,說不下去了,一昂脖喝了一杯酒,柳老爹也把杯中酒一飲而盡,他斬釘截鐵地對姜豐翼說道,“兄弟,現在喝的酒也是喜酒,厚章是我的侄子,在我心中與義章別無二致,從個人感情來講他的犧牲讓我心如刀絞,但從國家來講,他們是衛國而戰,幾百年來舊中國備受列強欺凌,新中國剛剛成立,毛主席前腳剛向全世界宣告中國人民站起來了,美帝就後腳打到了我們的家門口鴨綠江,這是明擺着欺侮新中國,是可忍孰不可忍,無論戰爭有多麼慘烈,這一仗都要打,都要把美國佬往死了打,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我送孩子們去前線就沒指望他們能活着回來,這保衛新中國的第一仗必須打贏,如果義章、厚章他們都戰死,這是我老柳家大院無上的榮光,戰死在疆場上是一名軍人至高的榮譽!明年開春我決定送衛稷也上前線,如果國家需要,仁章、忠章都隨時可以入伍參戰,柳氏子弟在國家大義面前沒有孬種。”
姜豐翼端起第二杯酒,深沉地說道,“大哥,當年我能走上抗日道路都是受你的指引,你雖然沒當過一天兵,但在我心中你就是戰神一般存在,當年在渤海灣、營口、登州、旅順、大連跟各色人物打交道,決不不亞於戰場上槍炮較量,但上百號兄弟跟着你縱橫江湖,從來都是有驚無險,安然歸來,我想賢侄義章深得你的真傳,從小就膽略過人,智勇雙全,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斷然不會再出意外,前方一旦有他的消息我會連夜趕來相告。”倆人碰杯,一飲而盡。
張豔給倆人倒上第三杯酒,姜豐翼看了一眼張豔欲言又止,柳老爹微微一笑,對姜豐翼說道,“小豔非外人,現在偌大的柳家大院我都已交由她來打理,有話但講無妨。”
姜豐翼這才小聲地對柳老爹說道,“大哥,前幾天來府上喝喜酒的時候我就想跟你談,但那天你實在太忙了,咱哥倆沒機會坐在一起說悄悄話,我現在告訴你一個驚天秘密,武裝部最近在審查解放前國民黨關押的一批漢奸時,有一個叫張明輝的犯人,他本名叫張曉輝,張明輝和張曉輝是孿生兄弟,兩人長得一模一樣,張曉輝是個鐵桿的漢奸,當過日軍駐膠東辦事處的翻譯官,張明輝只不過利用張曉輝的關係跟日軍做過糧食上的生意,雖然通敵但不至於死,結果柳魁章剛解放就下令秘密處決了長相與張曉輝極爲相似的張明輝,他是把張明輝錯當成張曉輝給處決了,而真正的漢奸張曉輝藉此冒用張明輝的身份活了下來,我前段時間親自審訊了這個假的張明輝,在我的反覆勸導下,他不但吐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爲了立功贖罪還交代了一個驚天秘密,當年王炳乾領導的膠東抗日縱隊渤海分隊在掖縣的大基山被日軍包圍,是由叛徒給日軍暗送情報所致,這個叛徒就是當時擔任渤海分隊政委的柳魁章,據查柳魁章當年與你的老丈人王炳乾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並且他還是由王炳乾一手提拔起來的,柳魁章當年能說會道很得王炳乾的賞識,可以說是王炳乾的便嬖之臣,至於柳魁章爲什麼要出賣王炳乾,箇中緣由張曉輝並不知情,但情報確實是由柳魁章親自交給張曉輝的,並且事後領取了日本人賞賜的十根金條,這兩次交往都是張曉輝和柳魁章單線聯繫,張曉輝之所以跟我如實交代,就怕有一天暴露自己真實身份,被柳魁章殺人滅口。”
“這張曉輝手頭上有柳魁章通敵的證據嗎?”
“沒有,有的話我早就向上級彙報了。”
“豐翼,這個張曉輝的身份甄別無誤吧?”
“大哥,我親自秘密去過掖縣張曉輝的老家,找到他的父母,詳細地瞭解了張曉輝和張明輝的身體特徵,我敢斷定柳魁章處決的是商人張明輝,而現在活着的正是瞭解柳魁章真實面目的漢奸張曉輝。”
“豐翼,這件事不能急於求成,要做好保密工作,柳魁章一旦得到風聲張曉輝必死無疑,就連你也面臨巨大危險,因爲僅靠漢奸張曉輝的一面之詞不可能扳倒如日中天的柳魁章,那樣的話就極有可能打蛇不成反被蛇咬,柳魁章膽敢在抗戰勝利前夕出賣戰友,一定是經過精心策劃,自認爲天衣無縫後,纔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叛國的勾當,他能和漢奸張曉輝單線聯繫,說明倆人過從甚密,非常信任張曉輝,說實話,對於我岳父王炳乾遇害這件事,我也一直在暗中調查,柳魁章是最大的嫌犯,因爲王炳乾遇害,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柳魁章嘛,也許柳魁章有什麼把柄落在王炳乾手中,威脅到了柳魁章的仕途,從而借日本人之手清除異己,據我瞭解柳魁章的前妻白芸就是掖縣人,身份很是可疑,只可惜,她與柳魁章離婚不到三個月就離奇死亡,中斷了這條重要線索,從這一系列事件來看,柳魁章無疑就是殺害王炳乾的真兇,並且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漢奸賣國賊。柳魁章再狡詐,早晚也會露出破綻,現在最關鍵的人物有三個,張世寶,張三嫚,張曉輝,張世寶這些年一直追隨王炳乾和柳魁章,對倆人都很熟悉,應該掌握了一些柳魁章犯罪的蛛絲馬跡,而張三嫚現在和柳魁章同居,對他的財產狀況可能略知一二,這倆人的工作由我來做,張曉輝的安全由你負責,你要不動聲色跟柳魁章正常走動,把他給穩住,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把柳魁章這個民族敗類給揪出來!”
姜豐翼和柳老爹喝過第三杯酒,站起來對柳老爹抱拳說道,“大哥,張曉輝已經被我轉移到農場改造,人身安全絕對沒問題,扳倒柳魁章的工作,也只能按照你的思路慢慢尋找時機,現在已經很晚了,我手頭還有幾個烈士證,必須連夜給送出去,我就先告辭了,改日你帶着柳張豔到我家,我仨好好地喝一頓。”
柳老爹吩咐張豔送送姜豐翼,張豔送走姜豐翼,先回到家裡,柳老孃和孩子們都已吃過晚飯,智章跑到叔公柳承祖家睡覺去了,信章、愛稻和惜谷在炕上陪着柳老孃嘮嗑,愛稻拉着張豔的手心疼地說,“大嫂,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快上炕歇會兒吧。”
柳老孃也感慨地說,“好閨女,家裡幸虧有你,否則你爹今天又得累得夠嗆,豐翼跟你爹還在喝嗎?這麼多年了他倆湊成塊就成宿的喝,也有說不完的話。”
“娘,姜叔叔剛纔沒喝幾杯,就忙着給河西幾戶烈屬送烈士證去了,一會兒回來接着跟爹喝,爹讓我告訴你晚上就不用給他留門了,我在書房陪他倆喝酒,仁章今晚給厚章守靈也不回來了,你們就先睡吧,靠近年關,街面上不太平,愛稻妹妹,你下來把院門插上吧。”
張豔接着又來到忠章家,衛稷陪着柳文正在喝悶酒,忠章與仁章分坐在靈堂的兩側,林綺在後廚忙活。
“仁章媳婦,上炕喝一杯吧解解乏,今天你受累了。”柳文正趕緊招呼張豔,今天下午張豔在西屋替厚章講話的時候,柳文正就和柳老爹站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他打心眼裡感激和佩服張豔,其實他也知道,即使張豔不據理力爭,柳老爹已經決定把厚章的牌位做兩塊,一塊放在柳家大院的家廟,一塊放在村西頭柳氏宗族的祠堂,只不過要走走程序而已,沒想到張豔舌戰房長柳彧祖,以一己之力說服族人,彰顯了其出衆的治家才能。
衛稷也跳下炕拉着張豔上炕喝酒,衛稷自從在書房偷窺柳老爹、張祿、張豔三人在書房的密會後,她對張豔是敬而遠之,她知道柳老爹能如此寵信與重用張豔,說明張豔確實是高人一籌,特別是自己被柳老爹識破後,張豔從來沒有對自己表現出絲毫異樣,好像壓根不知道自己犯過家規一樣,這次她對五哥厚章的後事又是竭盡全力地操持,更讓衛稷感動不已。
張豔也不客氣,端起一杯酒對柳文正說道,“大爺,我兄弟厚章那是爲國捐軀,是光榮的革命烈士,我爹說得對,柳氏子弟都有大義的家國情懷,仁章和忠章在國家需要的時候一樣也能衝上去,衛稷妹妹年後也要奔赴前線,跟義章一起報效國家,這杯酒我敬你和衛稷。”說完,張豔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經過張豔的這番安撫,柳文正和衛稷的情緒好了許多,倆人也是把杯中酒一飲而盡,衛稷又要給張豔倒酒,張豔推辭說,柳老爹在書房陪客人,需要自己去陪侍,衛稷挽着張豔的胳膊把她送出院門,仁章自始至終沒敢看張豔一眼,生怕張豔發現自己和林綺的私情,他知道張豔太聰明瞭,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一個透明人,她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心事,林綺跟仁章一樣,躲在後廚不敢出來跟張豔打照面,下午跟仁章在後廚閃電般媾合,是林綺嫁到柳家大院五年多來最幸福的一刻,從新婚之夜仁章尊重自己的那刻起,林綺就對這個略帶靦腆的男人倍有好感,這些年來,忠章只是把自己當成了泄慾的工具,玩弄着自己的身子卻心心念念地想着蕙蘭,爲了讓自己懷孕,忠章更是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各種下流不堪的手段令林綺備受凌 辱,一直覺着自己就是柳家大院買來的牲口,只有仁章不時地同情和關心自己,自己爲了報答仁章,幾次想把身子給他,仁章都唯恐避之不及,落荒而逃,萬沒想到仁章剛娶了才貌雙全的張豔,反而跟自己一拍即合,偷情的刺激和滿足感讓林綺欲罷不能,她從仁章身上得到無盡的愉悅,對忠章卻是平添了無數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