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祥森穿好衣服坐在長條凳上,微笑着望着窗外,也不理會還坐在炕上生悶氣的雨桐,雨桐努着嘴,來到吳祥森身邊,一屁股坐到吳祥森的大腿上,用小手捶打着吳祥森的的胸膛,撒嬌地說道,“哼,這樣坐你身上摟着你,跟在被窩裡摟着你有啥區別嘛!你將來你老了,動彈不了了,我還會跟你睡一個炕伺候你的,到時候你攆也攆不走,氣死你!”
吳祥森撫摸着雨桐的頭,和風細雨地批評道,“雨桐,我本來想表揚你呢,這三四年你出息了,晚上跟我分牀睡覺了,今天你咋又舊病復發?心血來潮跟個孩子似的,你現在是大姑娘了,都十七了,不比以前,你年齡小,晚上聽見槍炮聲怕得要命,沒有安全感,我摟着你睡覺大家都知道,也沒人瞎議論,現在不一樣了,我在電話裡一直跟你說,義章是百年難遇的青年才俊,一身正氣,大義凜然,我太喜歡他了,我相信他會像我一樣一輩子寵你疼你,若讓他看見你鑽我被窩,他會怎麼想?會怎麼看待我和你?”
聽到吳祥森說義章會像他那樣寵愛自己,雨桐的眼淚在眼眶裡開始打轉,從第一次見到義章到今天正式交往,雨桐的第六感官告訴自己,柳義章根本不喜歡自己,甚至有些討厭自己,叔叔和自己只是一廂情願而已,但她又不想讓叔叔失望與難堪,她偷偷擦乾眼淚,擡起頭來,笑嘻嘻地對吳祥森說道,“小爹,你在電話裡把柳義章誇成了一朵花,現在給你把天梯,我看你都能把他送上天,還百年難遇的青年才俊呢,我看他根本沒有資格跟你比,一身正氣大義凜然怎麼了?一身是膽敢打硬戰又怎麼了?這些跟我沒絲毫關係,我就知道我小爹纔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是真男人!”邊說邊用小手扯吳祥森的耳朵,意思是讓他記住自己說的話。
“雨桐,我跟你說,現在都六點多了,義章一會兒就要去種子山了,你就在我這兒賴着吧。”雨桐果然中計,她騰地從吳祥森的大腿上跳了下來,埋怨道,“小爹,你咋不早說他要去種子山呢!”說着就往院裡的西廂房跑去。
柳義章與柳昚正在吃早飯,吳雨桐招呼也不打,哐噹一聲直接推門而入,柳昚趕緊站起來腆着笑臉問道,“雨桐,你還沒吃吧?我這就去伙房給你盛飯。”雨桐瞧都不瞧他一眼,只是點了點頭,柳昚高興地盛飯去了,義章沒有搭理她,繼續低着頭吃飯,雨桐一把奪過了義章的碗筷,往炕沿上一坐,大口吃了起來。
“唉唉唉,不衛生。”
雨桐嚥下飯,噗嗤笑出了聲,“笨蛋,你想說男女有別,授受不親吧?”
“雨桐,男女是有別,但咱倆無別。”
雨桐聽了心裡還挺高興,心想這頭‘山東驢’總算對自己有點意思了。
“那行,一會兒你去種子山帶上我和宋曉菲。”
“那可不行,你可以,宋曉菲不行。”
“爲什麼?”
“別問爲什麼,我又不是你老師,自己想去。”
“笨蛋,懟人你倒學得挺快呢。”
這時候,柳昚端着飯回來了,他一看雨桐吃着呢,再看看義章,兩手一攤。吃完飯,雨桐要回宿舍換衣服,義章把大衣給她穿上,結果大衣下襬全拖到了地上,義章大笑,“怪不得早上你死活不穿,原來如此。”
“哼,笨蛋,你越是取笑我,我越是要穿呢。”雨桐兩手提着大衣的下襬,搖搖擺擺地向宿舍走去。等雨桐走遠了,柳昚纔敢笑着說,“醜小鴨,兩步走,見了天鵝把頭扭。”義章見柳昚這副前後不一的德行,心想早知你這樣,我就不爲你跟雨桐找彆扭了。他朝着柳昚的屁股就是一腳,柳昚猝不及防地摔了個趔趄,柳昚佯裝生氣地呵斥義章,“怎麼,有了雨桐,你就重色輕友啦。”
“我讓你胡咧咧。”義章擡腳又要踹,柳昚一個箭步趕緊躲開,“義章,你也就是拿着我撒撒氣,看樣子你也沒少挨雨桐的白眼。”
“啥白眼?”
“嘿,看樣子你運氣不錯唉。七十七軍沒有不知道的,凡是敢盯着雨桐看的,她先是給你個大白眼,就是雨桐的眼睛不是很大嗎,她看你順眼,看你的時候黑眼珠多,看你不順眼,白眼珠多或者乾脆不看你。我在軍長身邊待了兩年多了,我告訴你,雨桐除了沒給過軍長白眼外,其他人無一例外地都被她用白眼瞧過,包括她舅舅和嬸孃。”
“那你,啥待遇?”
“你眼瞎呀,那天沒看見嗎?在回牧鹿原的路上,不搭理我就算了,到了軍長哪兒,也沒拿正眼瞧過我,我早就習以爲常了。”義章心想,看樣子是自己真誤會雨桐了,她是看不上世俗的人,看不上拍馬溜鬚的人,那她自己又是什麼樣的人呢?
“你倆在院子裡嘀咕啥?吳軍長起牀了嗎?”周正康夾着公文包邊問邊往院子裡走,柳昚趕緊敬禮,“周主任早,軍長昨天睡得太晚,還沒起牀呢,你先等會兒吧,我進去給你瞧瞧。”
周正康親熱地拍拍義章的肩膀,熱情地誇獎道,“義章,三天前你把南朝鮮的那支敢死隊給消滅了,爲牧鹿原清除了一大隱患啊,我是來給你請功的。”
義章向周正康敬了個軍禮,正色道,“謝謝周主任,我是警衛連連長,清除奸細是我的職責,義章不敢貪功!”
“義章,你現在可不是警衛連連長了,已是五三五團一營營長了,是咱七十七軍名副其實的少壯派,前程不可限量哪。”
“周主任,你過譽了。”
這時吳祥森打開房門,咳嗽了幾聲,周正康趕緊走上前打招呼,“打擾吳軍長休息了。”
“怎麼,周主任一大早有事嗎?來,進屋談。”
進屋後,周正康把門掩上,柳昚本來要給兩位首長倒水,但看到周正康的動作後,他趕緊打開門來到了院子裡,低聲對義章說,“有大事。”
“啥意思?”
“不是提拔誰,就是處理誰,不管哪種,力度都挺大,否則不會這麼早就來打擾軍長休息的。”
吳祥森要給周正康倒水,周正康趕緊阻止,“軍長,我就是幾句話的事,說完了就走,你接着休息。”
“那也得坐下說。”
兩人落座後,周正康壓低聲音,神秘地對吳祥森說道,“吳軍長,我剛剛接到兵團政治部李少鵬主任的電話,建議我們重新考慮柳義章的任命......”還沒等周正康講完,吳祥森就火了,“媽的,不就是個營長嘛,憑柳義章的能力與戰功,直接提拔他當團長也不過分,我堂堂一個軍之長還任命不了一個基層的營長?他李少鵬的手伸得也太長了吧,甭理他!”周正康沒想到吳祥森會發這麼大的火,可見他對柳義章有多麼器重,他笑了笑,沉穩地說道,“吳軍長,你誤會李主任了,他不是這個意思。”
“那他啥意思嘛!”
“李主任說的就是你剛纔說的呀,他建議你直接提拔柳義章當團長,王鵬的四零二團不是打光了嗎?兵團建議把王鵬調到兵團機關裝備部,讓柳義章接任王鵬,直接當四零二團的團長,重整‘豹子團’!”這時,吳祥森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剛纔聽見周正康在院子裡恭維義章爲七十七軍的少壯派,一個營長算哪門子的少壯派,原來他手裡有底牌呢。
“這麼大的事,他爲什麼不直接給我來電話?”
“李主任說了,這不是兵團的意思,是三野司令部給兵團的壓力,兵團爲了慎重起見,就先給我打電話,私下找你商談,你一旦直接出面,事情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兵團也不是不同意,就是說這兩年,還沒有人能連跳四級的,王鵬當年也僅僅從營長直接任命爲團長,也就是兩級,而義章則是從連長直接到團長,李主任說了,只要你簽字上報,兵團就沒意見。”吳祥森也懵了,他曾經認爲不可能發生的事,現在卻擺在了自己的面前,這時候需要冷靜思考。
“行,周主任,我考慮一下,這事知道的範圍在七十七軍僅限於你和我。”
“我懂,軍長,那我先忙去了。”
吳祥森目睹周正康離開,他清楚政治部的人特別是一把手都是理政的高手,上面大都有背景,他身位軍長,敢和平級的政委張慶雲吵得臉紅脖子粗甚至拍桌子,但對於低自己半級的周正康卻不得不禮讓三分,就拿義章入黨來說吧,大家都贊成義章入黨,可週正康就是不發話,吳祥森也只能乾瞪眼。義章不入黨,就要錯失很多立功晉升的機會,結果讓吳祥森想不到的是,在義章把王鵬揍了之後,王鵬與柳慕煙勞燕分飛的事在高層立即傳得沸沸揚揚,周正康對義章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但立即解決了義章的組織問題,還積極向兵團爲義章申請戰功。在提拔義章的事上,各位軍首長都很支持,吳祥森私下也替義章惋惜,覺着義章應該直接擢升爲團長,但他實在是太年輕了,亂世出英豪,如果這是在土地革命時期,像義章這樣的軍事天才當師長甚至軍長都是有可能的,自己的老上司尋淮州晉升軍長的時候才十八歲,現在不是亂世,新中國成立了,龐大的軍隊有了一套非常嚴苛的晉升考覈制度,不拘一格降人才成爲泡影,雖說團級幹部自己有權提拔,兵團也就是走走程序蓋個章而已,但這樣做畢竟有政治風險,且義章大概率會成爲自己的女婿,將來容易授人以柄。吳祥森心裡清楚在七十七軍,無論是高級將領,還是中層幹部對義章都是讚賞有加,他清楚地記着龐立學在死的時候,再三建議讓柳義章繼任三零三團團長,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龐立學有愧於義章,可以說是死諫,還有李文忠三番五次地要義章到五三五團當營長,私下也向吳祥森表態,義章名義上是營長,五三五團的實際指揮權他非常願意讓給義章,還有其它團都向義章伸出了橄欖枝......也就是說義章在七十七軍不但人緣極好,對其晉升也是衆望所歸,但令吳祥森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三野的哪位首長會對義章如此青睞?又是什麼渠道能讓一個入伍不到半年的連長傳到三野?當然兵團的內部刊物肯定要上報三野,單憑柳昚的那幾篇文章就能發揮如此大的能量?兵團的戰鬥英雄上千個,爲什麼就義章能崢嶸頭角?吳祥森又考慮義章的家庭背景,忽然他想到了一個人,義章的姑姑柳慕煙,吳祥森一下子豁然開朗,柳慕煙離開朝鮮不過兩三天,能這麼快返回南京本身就不簡單了,肯定是專車接送,而到南京後又能影響到三野的首長,這個柳慕煙太不簡單了,自己的一些困惑也迎刃而解,特別是周正康的反覆表現,也不難理解了,這事必須與義章溝通商談,因爲只有他最瞭解柳慕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