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氣瀰漫的山谷深處,兜帽人在洞穴裡對着一顆水晶球連聲應是,等水晶球裡的光影消失後,發了會呆,再擡手摩挲戒指。
兜帽人有些沮喪:“陛下還是認定爲邇香間諜……”
戒指裡響起蒼老的聲音:“我早就說過,你那是妄想。就算不考慮陛下跟普雷爾的私人關係,從秩序同盟的大局出發,陛下都不會把普雷爾看作敵人。”
兜帽人低沉的道:“赤紅教會的目標就是推翻貴族的統治,普雷爾是陛下的敵人,這是確鑿無誤的事實。”
老者哼道:“那又怎麼樣?那是推翻邇香之後的事情了。普雷爾現在又把風暴羣島的魔法師拉到了陛下這邊,有這樣的功勞,就算是普雷爾伸手要諾頓公國,陛下都會認真考慮。”
兜帽人悲哀的嘆道:“也就是說,我在這件事情上所作的一切,都是白費功夫……”
“怎麼是白費功夫呢?”
老者的語氣變得凜然:“你是陛下潛藏在暗處的魔法之眼,是替陛下追逐獵物的暗影獵犬。你的任務就是發現任何對陛下的威脅,再堅決的執行陛下的命令。你不需要,也沒資格去思考哪個威脅更大,決定該怎麼處置。”
“你不僅不能放棄這件事情,還得繼續追蹤下去,絲毫不能放鬆。總有一天,你的付出會得到回報。麥戈爾,我知道你不想再潛藏在黑暗裡,但這是你唯一的價值。”
兜帽晃了晃,冷笑道:“那你的價值呢?布林託主教?”
老者幽幽的道:“我們是一樣的,麥戈爾。陛下還沒有抵達她的事業頂點,在她的舞臺上,還需要盟友和夥伴。我們只能默默站在舞臺的後面,隱藏在燈光下,盡心的扮演好我們的角色。當陛下不再需要盟友和夥伴的時候,我們這些爪牙才能走上前臺。”
通訊結束,兜帽人沉默了一會,步出洞穴。
山谷裡一字排開數十具木架,每具架子上都釘着一個人,是用有禁制效果的鐵錐釘着。
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有些沉默不語,有些痛苦呻吟,有些罵不絕口。
“伯爵!”
見到兜帽人現身,一身盜賊打扮的人迎了上去:“怎麼處置?”
“處決”,兜帽人淡淡的道:“以邇香間諜的名義處決。”
部下沮喪的道:“陛下沒有認可我們的努力嗎?”
兜帽人冷聲道:“陛下認可了我們的努力,但真相是什麼不由我們判定!”
部下凜然:“是,我這就去執行!另外,那些審問記錄,還有神術測試報告,也需要銷燬嗎?”
兜帽人搖頭:“不,秘密的、妥善的保管。”
部下再問:“還有那些投降的……”
看了看旁邊木籠子裡關着的十多個人,兜帽人說:“仔細甄別,有間諜天賦的留下來,訓練好後派去神隕高原。”
交代完畢後,數十名兜帽人手持魔導槍,在木架前整隊。由小頭目的指揮,舉槍瞄準。
“赤紅光輝必將普照費恩!”
“打倒奴隸主!推翻舊世界!”
“大同主義的新世界就要到來!”
面對槍口,木架上的人振作起來,紛紛高呼。
部下問:“要堵住他們的嘴嗎?”
兜帽人悠悠的道:“不,拍下來……”
攝像頭飄在空中,對準了這些人。
槍聲響起,囚犯們一個個垂下頭,沒了聲息。
一箇中年男子身上臉上中了十多槍,他晃着頭,在眼瞳渙散前,近乎呢喃的說出最後幾個字。
“革命必將……勝利……”
遠處的山脊上,一隻不起眼的麻雀靜靜的盯着山谷裡的這一幕。偶爾腦袋轉動一下,發出極爲細微的機械聲響。
………………
李奇由盾堡商業神殿傳送到唐古斯奧斯奎姆會館,已經是夜晚。
商業神殿和冒險者公會一樣,在稍大的城市裡都有。但只有在各國首都,以及特別重要的城市裡,商業神殿纔會提供傳送服務,傳送範圍也是有限定的。李奇沒辦法直接傳送回哈德朗王都,身上帶着的傳送DEBUFF(波塔蠕蟲表示對此負責)讓他也沒辦法使用傳送卷軸,只好回小龍女那裡。
“在我這裡過夜嘛,我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哦”,小龍女纏住他撒嬌。
李奇沒好氣的道:“陪你一起彈金蒲耳聽響?”
“數星星啊”,小龍女眨巴着她的大眼睛,還真跟星星一樣亮。
“先嚐嘗我的手藝,你以前說過的那種綠茶,德魯伊公會有人弄出來了,我泡給你喝!”
小龍女張羅起來,李奇苦笑,這傢伙不是該換到賣萌路線嗎?怎麼變成人妻路線了?
想了想,魔女們跟甘比特還在風暴羣島,預定明天傳送回哈德朗,他先回去也沒意思,李奇決定在小龍女這呆一晚。關於小龍女,他的確也有些想法,正好趁這個機會調教一下。
過了一會,他一口噴出混合了香料甚至香油的“綠茶”,有些後悔這個決定了。
小紅帽忽然發來消息:“歐蘿拉在禱告,說我們的人在諾頓公國那邊出事了。”
歐蘿拉可以通過禱告向小紅帽發送清晰的消息,這是再便利不過的通訊手段了。當然小紅帽是不樂意當話務員的,要求他儘快搞出隨時隨地聯絡的魔導技術。
這個消息讓李奇有些沒頭沒腦的,諾頓公國?既不靠海,跟風暴羣島的事情無關,也遠離神隕高原,跟費共的活動無關。
諾頓公國在哈德朗的西北面,東面挨着唐古斯,西面是克斯特。西北是紅石聯合公國,不,現在是紅石王國了,東北是遺忘森林。
這個國家很特殊,面積比哈德朗還大,人口卻不到哈德朗的一半。
大概是正好在紅石和遺忘森林的下風處,地勢又比較低,諾頓的天氣變化異常劇烈,土地非常貧瘠,凡人只能聚居在少數高地,彼此相對隔絕。
在這個國家裡,大公的權力相當有限,分封的貴族、自治城鎮、行會組織多如牛毛,將國家權力切割得零零碎碎。
之前李奇跟海瑟薇討論推進各國的議會進程時,就提到過諾頓公國,認爲是一個非常不錯的試驗地。他通過幻景等手段,把一些政治理念和構想散播到了該國。
僅僅只是很閒散的一手棋,當時李奇不過是隨手而爲,到現在幾乎都忘了,難道那裡出了什麼岔子?
“諾頓公國?你還不知道嗎?”
小龍女當起瞭解說:“也對,兩天前才發生的事,你剛回來肯定不知道。”
諾頓議會造反?
諾頓大公被刺殺?
畢竟是商人,又是哈德朗的鄰國,小龍女對諾頓公國的情況相當熟悉。
搞清楚了諾頓的情況,李奇蹙眉,這跟費共有什麼關係?
“我保證不偷窺不記錄!”
聽到李奇要用她的信風之書,又擔心泄密,小龍女把貧瘠的小胸脯拍得邦邦作響。
雖然對這傢伙的承諾並不怎麼放心,不過她的利益已經跟費共綁得很緊了,而且終究也是自己徒弟,李奇姑且信了她。
費共那邊現在有兩部信風之書,一部在阿爾法的城堡裡,一部在貝塔城。
當他接通貝塔城的信風之書時,塔倫斯和歐蘿拉的影像出現,看來是預先等着了。
歐蘿拉神色黯然的說:“我們的同仁已經犧牲了。”
李奇心中一跳,皺眉道:“慢慢來,從頭到尾仔細說清楚,我不記得我們派過人去那裡。”
“事情是這樣的……”
塔倫斯深深長嘆,給李奇做了講解。
之前費共決議派遣工作組,以巡行祭司的名義到各國發展地下組織,最先選定的試點區域是克斯特和哈德朗兩國。爲此先後派出了上百組人,現在發展勢頭良好,正源源不斷將有覺悟有資質的預備成員送到貝塔城來。
因爲技術原因,這些工作組無法跟費共中央保持實時聯絡,只能定期聯絡,過程中也出現了很多問題。
最嚴重的問題是自行其是,好在大多數工作組都是把發展成員當作最優先的目標,而且也嚴格遵循活動區域的限定,並沒搞出太大亂子。
不過意外終究無法避免,一個原本該在克斯特發展的工作組,因爲組長是諾頓人,發展了一批成員後,居然跑到諾頓去活動了。後面沒有再定期聯絡,費共領導層還以爲和其他幾組人一樣遭遇了意外,列爲失蹤人員。
現在才知道,這幫人贏得了諾頓國家議會幾位議員的支持,加入到了諾頓本國的“民主革命”進程裡,他們是刺殺大公的積極參與者。
“特蕾希婭的反應真快,態度也真是強硬”,聽到秩序同盟的軍隊昨天就到達諾頓,鎮壓了暴動,暴動的組織者和骨幹分子也在昨天被應該是直屬於女王的隱秘組織連根拔起,涼氣就在李奇心底呼呼吹着。
“這場革命,時機不對啊”,他無奈的嘆道。
由工作組發展起來的“諾頓赤紅教會”,被隱秘組織單獨做了處置。某個信徒僥倖逃脫,通過遊俠公會的渠道聯絡到了塔倫斯,發回了消息。
就在不久前,這個巡林客又發回消息,說教會的骨幹全被處決了……
仔細確認了時間,李奇的心驟然重如鉛塊。
下午特蕾希婭避開自己去接的通訊,估計就是爲了這事。
想到她在自己面前表現得若無其事,李奇心中就泛起濃濃的苦澀。特蕾希婭已經是一位合格的君王,一隻合格的政治生物了。
海瑟薇也一樣,既擺了自己一道,也沒跟自己撕破臉,控制衝突的火候相當精妙。
自己還滿腦子想着紅利啊獎賞啊什麼的,跟這二位比起來,自己的天真成分恐怕還要多一些。
特蕾希婭和海瑟薇兩個身影在心中交錯變換,李奇的心也漸漸熱乎起來。
不就是鬥爭嗎?
對革命者來說,鬥爭就和吃飯喝水一樣,應該習以爲常!
李奇抱着胳膊沉吟許久,終於理順了思路。
“我有幾點意見,你們先商量一下,等我回來開會決議。”
“第一,讓那位同仁把教會的殘餘人員帶到貝塔城,那是革命的種子,不能丟下。”
“第二,犧牲的人,雖然他們無組織無紀律,犯了盲動主義錯誤,但他們爲革命獻出了生命。不管是工作組的三位同仁,還是後來發展的同仁,都是烈士,在傳送神殿擺放他們的畫像。”
“第三,緊急整頓我們外派出去的工作組,哈德朗王國的工作組全部撤回來,克斯特王國的工作組,要開展清理盲動思想的行動,加強一切行動聽指揮的教育。”
“第四,形勢可能發生劇烈變化,讓部隊做好戰備。”
聽到第三點的時候,歐蘿拉還有些不滿,再到第四點,臉色又變白了。
“要跟特蕾希婭決裂了嗎?”
她忐忑的道:“讓我去跟她談談吧,她應該會顧全大局的,我們還不至於走到那一步。”
對歐蘿拉來說,這是她唯一糾結的事情了。
除了小紅帽和李奇,她是費共裡革命信仰最堅定的一個人,但她對特蕾希婭又抱有幻想。雖然知道這是幻想,可舊日的情誼讓她始終難以釋懷。
“她……已經顧全了大局”,想到特蕾希婭根本沒把這事告訴他,連聲提醒都沒有,李奇就明白,女王很清醒。
這事還沒有突破特蕾希婭可以忍受的極限,就連殺這些人,估計都會扣上暴徒甚至邇香間諜的帽子,摘開他跟這些人的關係。
歐蘿拉很擔心:“可她知道了我們的教義……”
李奇倒不在意:“泄露出去的部分不是那麼要緊,還沒有超越特蕾希婭對我們的既有認識。由解放所有奴隸這條教義,能很自然的推導出必須要推翻貴族統治這一點。在她眼裡,我們早就是要顛覆傳統秩序的異端。”
李奇很慶幸在這方面多長了個心眼,所有外派的工作組成員,都只接受了初級革命教育,還算不上“同志”,只能算同仁”。他們掌握的教義,並不涉及“階級”和“正義”這兩個革命信仰裡最關鍵,也最具殺傷力的理論點。
歐蘿拉稍稍安心了點:“既然特蕾希婭顧全大局,那我們也只能顧全大局了。”
塔倫斯的傾向卻不一樣:“我們就這麼忍了嗎?同仁們的血也白流了?這可不好給大家做思想工作啊,尤其是基層人員。”
李奇很堅決:“不好做也得做。”
大局爲重,現在的形勢很明顯,秩序同盟力量大漲,打敗忠誠神廷的前景清晰可見。不趁機發展,而是挑起事端,顯露形跡,那就不是看不清現實的盲動,而是沒長腦子的猴動了。
接着他道:“但也不意味着真的就忍了,烈士的血不會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