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說有人要來。
而且是元老院派來的人,他一向不喜歡元老院,那些人太迂腐了,迂腐的像是螞蟻,不能擡頭朝天看,只能在自己認知的世界裡派來爬去,這些螞蟻甚至連擡頭都不敢。
身爲高貴的血族,本不應這樣縮手縮腳地活着,人類本就是他們的糧食,爲什麼要害怕他們,連帶着衆多族人躲進了聖地裡,暴露身份都不敢,千年來過着膽戰心驚的躲藏生活,他們簡直就是血族的恥辱。
這也算了,他們是元老,有一些年紀還挺大,和自己差不多,如果表現的過於傲慢,有損他親王的形象,他理應是優雅有禮,智慧且強大的存在,他是最接近血族君王的血族。
隱居到這個地方,他已經做出了很大的讓步,但爲什麼這羣人還會不要臉皮地追過來,而且這次更不像話,竟然想要和帝國合作,那個出現才五百九十八年的國家,比他的年齡還小,要他和對方合作,簡直癡人說夢。
“親王殿下,他們來了。”旁邊的侍者俯身悄悄在他耳邊說道。
古拉多皺了皺眉頭,然後將手中盛滿鮮血的酒杯放下,站起身,走出房間,站在二樓的走廊上,斜斜靠着欄杆,探出頭望下方的大廳打量,大門被砰的一腳踢開,然後他派去迎接的兩個僕人被丟了進來,模樣頗爲狼狽。
好沒禮貌的問候,古拉多心想,他將視線投向那兩個人,一個男的,不是血族,另一個應該就是奧古斯都之女了,名字是什麼來着?記起來了,是克勞迪婭。
菲利克也馬上看到了這位優雅的親王,外貌年齡和奧古斯都差不多,全都很年輕,按照菲利克的以往經驗,這種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不死,思維絕對很古怪,按正常的套路談判根本沒勝算。
但也不能太囂張,這種老不死活久了眼裡只有自己,大概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感慨一下遍尋天下,但求一敗的孤獨感,作爲一個年齡不夠他零頭的後背,若是太囂張,很可能被他摁死,菲利克不覺得他現在能打過對方。
所以適當的囂張就可以了,菲利克的策略很簡單,全都圍繞一個問題來進行:如何讓第一次見面的人對你留下深刻印象?
尊重對方?
不!
不尊重對方!
也不對!、
真正的答案是,尊重對方,但不尊重除了對方以外的所有人!
所以菲利克對着兩個古怪的僕從是毫不客氣,直接就是一頓侮辱教訓,把他們狼狽地丟到了這裡。
“你們就是這樣來拜訪我的嗎?虐待我的僕人,而且是在我眼皮底下。”
古拉多一邊說一邊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菲利克馬上後退並腿,一手放在胸口,微微躬身表示尊敬,而他身邊的克勞迪婭的禮儀更加到位,畢竟菲利克這些動作還是他來這兒之前讓對方臨時教授的。
“豈敢,我只是討厭狐假虎威的人而已,看不順眼便出手教訓了。”克勞迪婭回道。
古拉多雙眉微微一皺,語氣森冷地冷冷道:“打狗你不看主人的嗎?”
“前提是主人在場。”菲利克馬上代爲回答。
古拉多深深看了菲利克一眼,轉過身重新走上樓,走到一半的時候,停下腳步,側身衝菲利克和克勞迪婭不滿地催促道:“愣在那裡幹嘛,既然有事找我,那就談事,談完後馬上走。”
下了逐客令,現在給對方留下的是不好印象,囂張的印象是有了,但要做到囂張中尊重對方,還有些步驟需要進行,盲目的拍馬屁和恭維無法打動對方,表示崇拜也沒用,這個老不死對這種方法完全免疫。
菲利克要做的僅僅是提出要求,然後辯論,被拒絕,有分寸的退場。
跟着古拉多上樓,然後進到他的屋子裡,裡面只有一張沙發,對方已經坐在上面了,而克勞迪婭和他根本沒地方坐,硬要坐的話,就只能坐到古拉多身邊去了,這種事他們不會幹。
所以克勞迪婭直接開門見山談正事,就像她是個向領導彙報工作的員工似的,而菲利克則安靜站在克勞迪婭後邊靠右邊一點兒的位置,在古拉多面前,他只是一個隨從的身份,克勞迪婭這位元老之女纔是能傳達元老院意志的人。
“元老院想要和帝國合作,我這番前來,是想讓親王殿下您協助元老院。”
古拉多輕笑一聲,聳了聳肩:“元老院的元老們有心要和帝國合作,那就合作唄,來問我幹什麼,我從來都不參與元老院的決策,當然元老們也不在乎我的意見,爲何這次就要來找我協助呢?”
這句話聽了很讓人生氣,潛臺詞很明顯,古拉多的意思是平時你們這麼囂張不來找我,現在讓我幫忙門都沒有。
想要和帝國合作,必定要規定一系列的協議,其中必然有和睦相處這一條,血族今後想要獵取鮮血,必然要用更溫和的方式,但親王的地位在元老院之上,高傲的親王們未必會遵守,若是不提前搞定他們,未來這些人絕對會成爲帝國和元老院之間的裂痕。
而此時,古拉多明確表達了不同意。
但即使知道對方這個意思,克勞迪婭也只能硬着頭皮硬接,而且實際上對方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就是不幫忙,但她不得不說完接下來那套官話,再受古拉多的侮辱。
“您貴爲親王,元老院怎敢無視您的意見,往日只不過是一堆瑣事而已,沒必要驚擾親王殿下的隱居生活,但這一次事關重大,十三位元老都認爲有告知您的必要,畢竟此事從無前例,事關血族興亡。”
“恩,好的……元老院的想法已經告知我了,我知道了,現在你們可以走了。”古拉多語氣輕鬆道,雖然他沒有欺負晚輩的惡趣味,但這個元老之女實在有些囂張,不給點教訓不行。
方纔這句話等於中斷了談話,雙方已經沒有繼續交談的話題了,克勞迪婭呆愣原地,呆了一會兒,便告辭了,第一次和親王的交談就此失敗。
兩人十分難堪地被驅逐出了古拉多的領地,剛剛出了黑森林,克勞迪婭就繃不住表情了,她臉上怒意顯現,伸出手一把揪住菲利克的衣領,那種絕美臉皮瞬間湊近。
“都是你出的餿主意!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哎呀不要這麼激動啊!我們這第一步不是完成的還不錯嗎?”
竟然還有臉說出還不錯,這傢伙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克勞迪婭覺得自己當初願意採納他的意見真是一個白癡的做法。
輕輕拉開克勞迪婭的手,菲利克開始講解自己的看法。
“我覺得剛纔還不錯啊,首先我們表現的挺囂張的,這樣一來他對我們會有點印象了,但我們也沒有表現出敬畏,這一個也做得很好,因爲我們接下來去下一個親王那裡時可以用到。”
“克勞迪婭你想想,這羣親王活了這麼久,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你活了才幾百年就傲慢的不像樣,他們都活了幾千年了,心裡大概只剩下天下無敵的錯覺了,你覺得你這樣的小年輕能說服親王?”
雖然被說傲慢很生氣,還被他說完成不了任務,但克勞迪婭竟無法反駁。
和當初他提議時一樣,講的挺有道理,但做起來完全和說的不一樣。
“你之前還說要表現出足夠的尊重,但卻完全沒做到!這怎麼辦?!”克勞迪婭質問道。
“怪我嗎?”菲利克一臉無辜,轉而指了指克勞迪婭:“這要怪你啊,你可是元老之女,我這一次只不過是你的隨從,充當一個打手的角色,難道你完成不了你父親的任務,還要怪我?”
看着說不出話的克勞迪婭,菲利克心中莫名有些得意。
“別擔心,我會幫你出謀劃策的,剛纔沒有表現出足夠的尊重,在印象分上確實要扣掉一些,但完全沒有問題!只要接下來你聽我的好好表現,絕對能夠說服這些親王的。”
聞言,克勞迪婭冷笑一聲,點了點頭。
“你就是用這種方法指揮你那個後宮團的吧,真厲害。”
聽到這句話時,菲利克頓時感覺不妙,對方的畫風變得太突然了。
只見克勞迪婭輕輕撥弄頭髮,眯起的狹長美眸中精光一閃,“可是……我不吃你這套。”
……
“我的軍師,還有什麼意見嗎?”
坐在馬車裡的克勞迪婭音色慵懶地問外面駕車的菲利克,她斜斜靠在軟墊上,十分悠閒,看起來心情非常愉悅。
“我……我哪有什麼意見?沒有沒有,全聽大姐頭指示。”外面的菲利克回道,只不過語氣中透着無奈和苦澀。
“別叫我大姐頭,剛纔不是說了嗎,要叫主人!”馬車裡傳來慍怒之聲。
菲利克忙不迭的連連回道:“是是是,主人……我親愛的主人,小的沒有任何想法和意見,全聽您的吩咐,您說往東絕不朝西,您說向上絕不向下。”
他揮動手中的馬鞭抽着前面的駿馬,肩膀上有一個牙印,臉色蒼白異常虛弱,沒想到克勞迪婭下嘴這麼狠,那一口下去,他當時有種錯覺,還以爲自己要被榨乾了。
對方太不講理,以後不能用那種方法和她說話了,否則結局會很悲慘,菲利克總結經驗,牢記在心。
接下來要前往下一個親王的領地,說起來,親王們居住的地方全都挺偏僻的,但也不是那種找不着的地方,只不過是人煙比較稀少,若是有心尋找,誰都能找到,比起血族聖地,他們一點兒都算不上隱蔽。
元老院當初決定隱藏千年,竟然會允許這幾個親王自由行動,可見親王地位之高,這一次不得不讓他們配合,難度可想而知,這種情況元老不親自出面,而是讓克勞迪婭和自己一同前往,實際上也體現了元老院的高傲。
“克勞迪婭,我在想一件事。”
馬車裡克勞迪婭聽到這句話,本來想教訓幾句,但菲利克認真的語氣,讓她也不得不嚴肅起來。
“什麼事?”
“你說爲什麼你爸讓你和我來,他不親自來?”
“我父親是元老。”
“因爲高傲?我並不覺得他會是那樣的人。”
“你和他才見過幾次,怎麼說的很瞭解他似的,我是他女兒,也想不通他在想些什麼。從小就不怎麼管我和洛克,一直專注於工作,卻也沒聽說他有什麼作爲,真不明白這麼多年他爲血族做了什麼貢獻。”
克勞迪婭的話中毫不掩飾對奧古斯都的抱怨,並不是討厭,而是一種想要親近的疏遠。在菲利克眼裡,她就像渴望父愛卻不會主動向父親靠近的小孩,只在心裡默默期盼着父親能朝她走近。
“算了,不想了,下一個要拜訪的親王是什麼名字來着?”
“零。”
“零?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你要小心點兒。”
“爲什麼這麼說?”
“我也不知道,臨行前父親他對我這麼說的,零是親王中最危險的。”
聽到這個消息,菲利克內心又是一陣萬馬奔騰,他感覺這次被奧古斯都坑慘了,這個情報他怎麼沒和自己說,反而和克勞迪婭說了,明擺着就是讓自己在啥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入坑。
不過算了,爲了恢復實力,這點險還是要冒的。
強大並不可怕,特別是對曾經很強的人來說,就好比在尋常人眼中,王下七神是傳說中的人物,完全無法想象到他們的力量有多恐怖。
但在菲利克眼中,什麼王下七神啊、親王元老啊,都會和曾經的自己比一比,然後心態就會變得很平和,力量會衰退,但心靈不會。
接下來又是十多天的行程,在十多天的旅行中,菲利克還收到了來自貝琳娜的魔法信函,裡面說瘟疫已經得到了控制,傷亡逐漸變小,很快瘟疫就會消失。
加百列向巴格皇帝引薦了奧古斯都,不管能不能合作,血族已經向全天下顯露身份了,這一次和喬恩會談那次不一樣,那次是私人交涉,而這一次,是和所有人類。
不過這樣一來,菲利克一件心事又放下了。
“總算可以專注於眼前這件事了。”菲利克臉上浮現一抹自信的笑意:“放心吧,我絕對會幫你完成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