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西軍規模約莫是十六萬人,以四軍師,四義子爲核心,轄麾下二十餘名中級將領形成每營四到八千人不等的二十多個營爲基礎軍事單位的分派格局。其中有兩個營隨着潘獨鰲假了南京方面徵糧的意圖南下,如今據報已經拿下了通山縣並向南推進至九宮山至通城縣幕阜山一線,一方面對兵備空虛,有宗室吉王駐蕃的長沙形成進攻態勢,一方面也對東面的江西南昌府,九江府的左良玉部形成監視。
因爲情勢的變化,大西軍的頭號大敵已經從之前的李自成轉變爲左良玉部,回到武昌不久,葉風便向潘獨鰲方向增派了一營,由艾能奇前往統帶,繼續維持目下的姿態,形成湖廣地界的東面防線,並且擴大軍隊規模。
這一路也算是留一個後手,一旦左良玉有所動作的話,這一支人馬隨時可以進入南昌府境內,對九江也有一定的威脅。
而劉文秀所率領的人馬去了黃州之後,已經在蘄水縣的蘭溪鎮紮營,再給他們發去一道急令,要他們拿下北面幾十裡的蘄水縣城,砍了李人會的人頭只是個藉口,要的自然是在黃州地界上有一個己方的實力存在,九江與李自成的轄地之間蘄水是必經之地。只要關卡嚴防一點,說不定就能拿到左良玉通賊的證據,屆時無論是變化如何,總歸是有了另外一個制約左良玉的東西在手。
發揮這個作用的,自然是從大冶東南二十來里路的銀山那邊請回來的何騰蛟了。在於大冶匠戶營過來的頭領晤談之後葉風就知道,這姓何的去銀山匠戶營沒幹好事。當然,從他朝廷命官的身份來說,他做的自然是再正確不過的事——銀山匠戶營如今與大冶鐵山一樣,也是處於自治狀態之中,何騰蛟這一去,是指望着平息一下匠戶們的戾氣,順便爲他在蘄春茅山鎮一帶自組的一支小武裝籌劃一些兵備的。雖說他這麼做無可厚非,但說到底屬於在自己眼皮底下玩名堂,不削他點面子是說不過去的。
何騰蛟一到武昌,葉風便連夜接見了他。不鹹不淡的警告了他幾句之後,也大概知道了他在銀山活動無果,略說了兩句何以匠戶營不樂意跟你這官老爺合作的原因正在於朝廷已經糜爛到無可救藥之後,見他要爭辯,便連忙將話題一轉,說起了自己在金口鎮時的判斷來——其一便是李自成要入川,這其二纔是左良玉通賊。
“敬軒將軍如此說來,倒真有這個氣象。”何騰蛟滿面憂色,當然他憂心的是闖逆一旦入蜀之後將更加難治,看了一眼葉風提供的那張地圖道:“只是如今驛路難以通聯,只怕只有我親身走一趟夔州,才能叫陳撫,秦少保緊守漢中門戶啊。只是孫督部那頭卻是如何是好?軍情緊急,一日耽擱只怕要誤了大事啊!”
看他心焦的樣子倒不似作僞,葉風又耐心的解釋了幾句關於李自成動向的判斷之後,點頭道:“孫督部那頭,咱們只有盡人事了。這路太不好走了啊,河南一地如今是個什麼狀況,也是不曉得。何大人,難道只有走驛路由南京轉北京再轉孫督處?是了,左大帥部在黃州,過了信陽便可直入許州,不曉得這路線行不行?”
聽葉風說起左良玉的名字,何騰蛟鼻間輕輕一哼,嘆了口氣道:“聽說提督高太監已死在九江了,前幾日收到將軍的戰報,何某都一直壓在手中未敢派員送往南京。將軍剛剛也說恐怕有人通賊,如今這般明知故問用意爲何何某也曉得,只是何某一介文弱,能做的也是有限啊!”
說着,大有深意的看了葉風一眼道:“將軍有舟師在手,眼下朝廷法度也有限。何不派員行舟東下南京?其實還是何某向前的法子可行,將軍以押送軍糧的由頭依舊時所約的線路,大不了分左部些許軍糧便是,得了路通,穿英霍入鳳陽境直入河南,豈不便當?新督鳳陽馬士英,算來還是得了將軍恩惠的,請他轉呈南京抑或北京,怎也不會出岔子的。”
葉風注意到他稱呼馬士英是直呼其名,顯得很不以其爲然。馬士英政治上應該算是閹黨餘孽,在何騰蛟這種正直官僚的眼中,自然是臭不可聞。這也可以理解,但他這方案也太有些費時費力了,光解決了一個與朝廷的溝通問題,而且還是隻能上書罷了。你能上書人家左良玉不能上?一來二去的很快這條路說掐就掐掉了。由着他左良玉一張嘴辯解,那事情還鬧個什麼?突然增加了左良玉對你的恨意罷了。
說到底他還是希望這邊給孫傳庭那邊送點糧餉罷了,至於鳳陽馬士英什麼的。怎麼看怎麼像他何騰蛟意圖借這個事害一下老馬,叫左良玉恨上他罷了。
當下葉風也只是不置可否的嗯啊兩句,隨後問起何騰蛟什麼時候去夔州自己這邊好安排。
何騰蛟道:“何某所說方略當真可行,將軍但想,只消孫督部糧餉充足,闖逆覆滅指日可待。孫督部正人也,他來了,還怕左崑山坐寇自大?至於夔州之行,何某今晚就是要動身的,借將軍筆墨一用,何某手書幾幅,請將軍分別轉交南京史本兵,及九江左崑山便可。寫完這信,何某就該動身了,請將軍即刻安排。”
各有各的想法,葉風呵呵笑着應允了他。隨即叫人去安排水師舟船,直接逆流而上送他去夔州府面見秦良玉。至於他所要求的其他嘛,信是會送的,但糧餉就不能送了。你說得好聽,孫傳庭正人,來了左良玉就不敢蹦達了。但那會兒老子還不一樣不能蹦躂麼?
再說了,李自成即便是要死,也要死出他的價值來,不借着李自成的覆滅把左良玉拉下水,把孫傳庭拼的精疲力盡,那怎麼對得起自己這些裝孫子的日子?
就這麼的送走了何騰蛟,他的信當然也不用偷看。他既然敢在這裡寫,就不會怕你偷看。所以,在安排了人手去交辦這些事情之後,葉風連夜召見了尚在武昌的兩個義子,孫可望和李定國。
孫可望的任務,便是他自己所要求的,在哪裡跌倒在哪裡爬起來。作爲大西軍名義上的第二號人物,在嶽州荊州丟了那麼大的面子,自然不能就這麼輕易算了。如今劉文秀在黃州,若是有所寸進的話,聲勢更將不凡,屆時以他的性格,會不會造成兩個義子之間舊賬重提,甚至在中級將領中形成營壘,那對於大西軍的前途是可悲的。所以從葉風的角度來說,即便是這一條,也是想急了孫可望在嶽州重振他如今的頹勢。
當然,從軍事意義上來說,嶽州也是一個重要的戰略城市,嶽州城西面的洞庭湖,正是訓練水軍的好場所,而一湖之隔的常德府,又有榮王駐藩。嶽州常德控制下來之後,便直接與潘獨鰲一部形成兩路的南下態勢,對於控制湖廣南部有莫大的裨益。
這是從控制湖廣,經營生根的角度考慮的,而從未來戰略層面來說,嶽州作爲江南的根基,在水軍的支援下,隨時可以對北面的荊襄之地形成威脅。李自成一旦逃竄而走,總還是存在一個接收地盤的問題的。
“練兵重中之重,照目下情勢看,半年一年之後,只怕咱們就要跟孫傳庭卯上。即便是闖逆這頭咱們猜錯了,也總不能老這麼叫他壓在頭上動彈不得。所以要練兵。但可望你記住了,你老子是得天命的,虎頭不成器,你老子的基業早晚都是你們坐。凡事多慮一慮往後,征伐行事,以安民營刻下條例稍寬鬆些行事便是了。殺人多少也是門學問,你是兄弟幾個的老大,多想着些往後。行了,幾個軍師裡頭你挑一個佐你,回頭來報我後便去吧。”
孫可望想也沒想,要了個汪兆麟,很顯然他這一次跟汪兆麟產生了些合作基礎。而且汪兆麟熟悉湖廣形勢,對於他將來的事業也有莫大的好處。
葉風聽他說了,點點頭同意道:“回頭你便於汪軍師說。多練兵,可望,你父王便再多說一句,你往後就曉得這裡頭的用意了。”說着揮揮手,似有些傷感的放了已經極爲動情的孫可望出門去了。
定了定情緒之後,葉風開始安排李定國的事情。他的任務是擴軍,在孫可望劉文秀兩面別苗頭的當口,李定國必須迅速的培養起來,爲了這個目的,葉風還打算要起用徐以顯所說的那一套小營制來,名正言順的給李定國增加不少實力。如今在武昌的新軍有近七萬人,這些人一方面要訓練,另一方面還需要繼續的擴軍,兵源從何而來,這就要他李定國到各地巡視,統管一下大西軍的徵募事務了。
“定國你這差事不輕巧,但想來想去,老四不是這這個事情的人。只有你能悶得下這個臉來由着人說東道西。說到底,老三你這兩年要快當些幫父王分一些擔子。情勢如何想必你也看得通透,大西軍如今十五六萬人總歸還是有些嫌少,雖說不用像闖逆那般四五十萬人四五十萬張嘴等着吃喝,咱也沒那麼多糧給他吃喝。但弄到三十萬人上下還是要的,這些新兵要訓練,也要屯田,如今處處荒田,都不去種,將來吃什麼喝什麼?你便拿了這個差事,給你父王做個屯田官吧。”擺了擺手,制止他要說話。李定國這幾天已經纏了好幾天,說要走一趟夔州鄂西一帶,因爲他早年在夔州重慶一帶大西軍出蜀的戰鬥裡,有一定的威名,在沿線各地的少數民族中,也有他的威望在。如今因爲這等關係,他想在那邊走土蠻的路子,弄一隻隊伍起來。順便尋一尋老回回的蹤跡,幾次三番找不着這路人馬,算來算去,李定國認爲他們應當是已經進了土蠻的居住地了。
但如今這當口怎麼能派他去?秦良玉本身就是土蠻部族眼中的天神一般人物,如今秦良玉說要打你大西軍,底下哪個部族不奉她的話如若神明?只怕你一去,人家不拿了你獻給老秦纔怪呢。
安排了四個義子下去,經略湖廣的基業便已經走上了一條正路。這當然離不開對李自成動向的判斷的——李自成威脅未去,誰敢將軍事重心南移?而事實上這幾天來不間斷傳來的消息,也基本證實了這種判斷。先是南京有個御史參了左良玉一本,但第二天來的消息就說這傢伙是閹黨餘孽,攀誣朝廷大臣。這方面的消息無外乎是南京幾個方面的黨爭,與己方關係不大。
但軍事方面的消息就干係重大的多了。李自成回到襄陽之後,派了人來催糧,順便放了劉僑回來做人情,但葉風哪裡願意給他糧食?就這麼拖着的時候,江北有幾路小杆子傳出了消息,說是願意投奔大西王,間接的帶來了河南孫傳庭的動靜——孫傳庭大軍已經到了襄城汝州一帶,兵鋒直指南陽。但不知是李自成故意玩的手段,還是有什麼人泄露了消息,官軍方面似乎把防禦重心放在了汝州的盧氏,永寧一帶,重兵駐守高門關,朱陽關,舊函谷關一帶的關隘,似乎是要緊守李自成攻打西安的線路。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葉風已經基本上可以確信,李自成就是要入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