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撕裂

“親愛的瑪格麗特, 哦,親愛的瑪格麗特!”

奧古斯特喘息着喊着情婦的名字,後者扭着臀坐在了他大腿上, 媚笑着送上一個香吻。她的衣服已經解了一半, 氣喘吁吁, 香汗淋漓。她調笑道:“親愛的侯爵大人, 您別這麼急嘛……我們可是來看歌劇的呀!”

“包廂裡的事, 誰知道。”奧古斯特曖昧地笑着,一個翻身壓住了瑪格麗特,“行了, 寶貝兒,讓我們先快活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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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穿灰裙的身影推開了西塞妮梳妝室的門, 她無聲無息地進了去。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舉動。她有一對翡翠色的眼睛。

灰影輕手輕腳地來到了梳妝檯前, 她拉開了抽屜, 看見了那塊包着什麼的手帕。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瞳孔也放大了, 她做賊心虛似得環視了一遍四周,然後快速地將手帕抖開……她取出了那枚黑寶石戒指,緊緊攥在手心。

再一次確認自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灰影重又疊好手帕,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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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號包廂。

埃裡克望着舞臺上的少女, 他的脣邊不由地浮現出一絲溫柔的笑意。他感受到幸福並陶醉於其中。那個少女, 她對他說, 她要麼接受夏尼的提議, 要麼就會選擇他, 隨後她又補充說,只要她還是她, 就絕不會接受夏尼的提議。這樣一句美妙的話啊,他明明清楚每個詞語的意思,拼湊在一起得到的答案卻讓他怎麼都不敢相信。這是夢嗎?神啊,如此美妙,你將人世間所有的幸福都賜予了埃裡克!

猛然間,一陣劇烈的心痛襲來,埃裡克驟然跌倒在地上。他的臉色變得青白交加,他的嘴脣蠕動着,費力地吐出一個名字:“西塞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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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塞妮右手的食指突然之間猛烈地一陣顫抖,激動,痛苦的激動猛然間涌現。她感覺愛情像一團火在心中燃燒,儘管似乎就要燒盡,卻還是讓她心醉神迷,如癡如狂。她以爲自己是再一次在演唱中觸摸到了那美妙的境地,她動情地呼喚道:“羅密歐,我的愛!”

但是啊,姑娘!在她的心裡,想起的卻是另一個名字。她像是喝醉了一樣,神魂欲飛,那一刻她感受到無比的歡樂,這愛情的美妙……她不知這是最後的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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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汗水打溼的頭髮一綹一綹黏在額頭上,瑪格麗特半嗔半怨地推開了奧古斯特,一雙含情美目似笑非笑:“我的好侯爵,咱們可是來看演出的……”

她伸出光潔赤*裸的胳膊,信手向舞臺上一指:“您看那小姑娘多漂亮啊,瑪格麗特都要嫉妒了呢……侯爵?侯爵!”她不禁暗暗咬牙,本來是希望藉此讓侯爵稱讚一句“世上無人及得上你的美麗”,要是讓奧古斯特真的看上了那個女高音,她可是得不償失!

但奧古斯特這下可顧不上自己的情婦在想什麼了,他只是看向了舞臺——

舞臺上的少女有一頭濃密的棕色鬈髮,她年輕美好的身體裹在玫瑰色的長裙中,灰藍色的眼中水光瀲灩。她的雙臂正伸向羅密歐,那張青春的面容是那麼熟悉,她正唱着《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新婚之夜”:

“……命運將我帶到你身邊,矢志不渝!”

“……命運將我帶到你身邊,矢志不渝!”

“……命運將我帶到你身邊,矢志不渝!”

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逐漸在奧古斯特短髭下的嘴脣邊浮起……他帶着曖昧而惡意的笑容,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

“哦,我親愛的侄女,我親愛的西塞妮,原來你躲在這裡啊……”

“您在說什麼呢?侯爵!”瑪格麗特撅起紅脣,一副不滿的神態,卻還不忘拋去一個媚笑。

“沒什麼。”奧古斯特轉過身來的時候,臉上的陰沉已經完全散去了。他一把抱起了瑪格麗特,放肆地拍了拍她的屁股,一邊啃咬着她的肩膀,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哦,我親愛的瑪格麗特……你可真是立了大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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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獲得了空前的成功。謝幕之後,西塞妮正要回梳妝室,迎面走來了神情憂慮的吉里夫人。

“西塞妮。”吉里夫人喊了她的名字,棕發少女停下腳步,不解地看向了她。如今她所知的吉里夫人,更像是魅影的僕從。吉里夫人不清楚魅影的過往,但卻受他驅使,爲他效力。

“您知道的,我是五號包廂的領座員,”吉里夫人說道,眉頭皺的很緊,“剛纔您演出的時候,我在包廂外面……聽見了一陣十分痛苦壓抑的嘶吼,壓在喉嚨底部的嘶吼。我敲門但是他不允許我進去……他好像很痛苦。我想冒昧請您去看一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陣擔憂爬上了西塞妮的心,她點了點頭,跟着吉里夫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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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號包廂。

一推開門,兩個人都怔在了原地。

紅絲絨的坐墊被撕成兩半,羽毛飄了一地。桌子被極爲粗暴地掀翻,描着精緻玫瑰花樣的茶壺碎片滿地都是。似乎還沾着血跡。但這些都不是最驚人的。

在桌上,沙發上,地板上,柱子上,全都用歪歪斜斜的字跡,深深地刻着一個名字。

“西塞妮”。

看着那些字跡,你幾乎能夠感受到刻字的人那種不顧一切的嘶吼,你能聽到這個名字在房間中反覆迴響,西塞妮,西塞妮,西塞妮!他是那麼迫切地喊着這個名字,好像……下一秒就會徹底忘記。

西塞妮突然之間感受到一陣劇烈的心痛,她站在包廂的立柱旁邊,用顫抖的手,撫摸着那裡的刻痕。一陣戰慄通過手傳遍全身,她迫切想要見到埃裡克。她猛地衝出了包廂,開始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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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狂奔,西塞妮的心似乎都要跳出胸口,但她已經顧不得這些。她用顫抖的雙手打開了梳妝櫃……一摸到手帕她就感覺不對,那分量輕的嚇人。西塞妮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多想……她解開了那塊手帕……

裡面什麼都沒有。

“……但是西塞妮,假如你脫下了戒指,就意味着我們的約定作廢……埃裡克會報復的!西塞妮!”

擔憂和恐懼交錯在心中閃現,西塞妮儘量鎮定地又翻了一遍抽屜,但還是什麼都沒找到。會是別人拿走的嗎?可是誰有理由做這樣的事?埃裡克現在怎麼樣了?那些刻痕,那些慘痛而絕望的刻痕,會和這個有關嗎?他是否對她產生了誤解?——她必須立刻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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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妝室的鏡子推不開。

斯布里克街的鐵柵欄的鎖打不開。

她認識的那兩扇暗門也永遠合攏。

牆壁後沒有迴音。

什麼東西被從生命中抽離?它離體而去的形態是優美的,它輕盈地像一隻美麗的鳥兒,再也不肯回頭,撲向屬於自己的荊棘。當它離去時你難以體會到那麼深刻的痛苦,或者說你以爲你已經足夠痛苦,但是在往後漫長的歲月,當你回想起它——你依然會因爲戰慄而落淚。

西塞妮頹然靠着牆壁滑倒在地,她試過所有能想到的辦法,甚至去找過那扇通往酷刑室的門——但是,屬於埃裡克的那個世界突然之間合上了門。猝不及防間她就失去了那裡的一切。而她甚至不知道要怎麼做纔好。她委屈又惶恐。

“埃裡克……”她虛弱地呼喚他,但是音樂天使或者歌劇魅影都沒有出現,留給她的只有一室的冰冷。她感到冷,不禁伸手抱緊了自己。

不管怎麼說……她得把戒指找回來!哪怕要她套上無名指……也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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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

索蕾莉站在書房門口,笑意盈盈地喊了一聲。她的眼睫毛上翹成一個好看的弧度。

“進來吧。”雖然對索蕾莉的來訪有些意外,也不喜歡情婦就這樣到家裡來找他。但是夏尼伯爵還是有紳士風度的,他並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不悅來,“索蕾莉,有什麼事嗎?”

索蕾莉風情無限地橫了夏尼伯爵一眼,終究還是不敢太放肆。她從懷中取出一枚黑寶石戒指,漫不經心地上拋着,又隨手接住,拿到了夏尼伯爵眼前。

“這是什麼?”夏尼伯爵有些不解。

“哎呦呦,您還不知道呢!”索蕾莉誇張地驚叫着,但還是掩不住一臉的得意,“她騙得您可真慘啊……您瞧,這狡猾的小姑娘,一邊討好您,一邊又私下和別的男人訂婚,您可上了大當了……”

“戒指是誰的?”夏尼伯爵已經感到很莫名其妙,單刀直入地問道。

伯爵的態度令索蕾莉有些驚慌,她感覺自己弄錯了什麼,不過她還是硬着頭皮往下說道:“就是……就是西塞妮啊。歌劇院的女高音西塞妮啊。我看見您找了她好幾次……她不是您的情婦嗎?”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夏尼輕斥道,接過戒指看了一眼,冷幽幽的光芒,價值不菲嘛,就是看不出材質……又想起西塞妮上次的拒絕,心中不禁劃過一絲輕蔑。但他最後還是將戒指還給了索蕾莉,“好了,她不是我的情婦。不要整天疑神疑鬼。既然是你拿了她的戒指,那就還回去。”

索蕾莉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最終還是溫順地低下了頭:“我知道了,伯爵。請原諒我的無理揣測。我會將戒指還給西塞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