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已是初秋時節,炎夏已過,燥熱的心緒也跟着平復了下來。南壤國的動盪在一夕之間,平復也在一夕之間。
崇德君的腦袋在城牆上掛了一天一夜,而後,慕容流風草草安葬了他,平民百姓對於這個皇帝沒有什麼好感,驕奢淫逸,廣徵賦稅!對於他的死,衆人很麻木,彷彿這一切早晚都會發生,只是最後佔領皇城的人變成慕容流風了,這讓人有些忐忑。
衆人都眼巴巴的瞅着,慕容流風登基後會有什麼動作。
兩個月前,那個炎夏的夜晚,從傍晚到黎明,對於秦宅、慕容世家、南宮世家來說,一夕鉅變,重新洗牌。
秦天霖表面是失蹤了,被慕容流風關了起來。
胡紛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兒子,驚雲!秦天霖有親筆書信,秦宅一切運作全都交給驚雲。
秦狩、秦胤對此一點都不關心,本來,秦宅一切就不在他們算計的範圍內。而秦靖歡卻是失去了一個最好的報復秦天霖的機會,此時,他的心中如何想,無人知曉,但是野火卻能隱隱感覺出他心底的不甘。
野火受的內傷在慕小師傅的照顧下,已經痊癒。只是野火總覺得,慕小對她的態度有些奇怪,幾次三番的試探她,不知是否跟慕容流風有關。
而慕容流風遲遲不登基,也是因爲野火!
她不愛後位,不知爲何,就是不想做那母儀天下的人!這對她來說,是很奇怪的感覺。
她前世是梟女,到了如今,局勢逐漸平復之時,她真的有些累,不想站在那權欲之巔。她可以陪在慕容流風身邊,卻不想以皇后的位子坐在那裡。
而秦淮自從在地宮之內出來後,竟是偃旗息鼓了。不見任何動作,兩個月來,他的按兵不動曾好幾次讓慕容流風動了出兵的意思,可是秦淮手中有那三樣神兵利器,慕容流風還是有所顧忌的。
秦淮依舊住在淮閣,與驚雲的華慕園一牆之隔。
只是,秦淮也不是全無動作的,當他離開空無一人的地宮時,他也親自毀了地宮!
雖然只是炸燬了地宮的一些建築跟門面,但已經造成了毀滅性的破壞!慕容流風心底拿不準,秦淮這是泄憤還是其他?
……
皇宮朝陽宮
慕容流風一席金繡龍紋的紫色長衫慢慢踱步在宮殿的長廊上,俊朗之姿,五官分明,修長的身軀看似隨意的閒逛,卻又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流露出來。
如今的他,完全拋卻了曾經的閒雲無爲,當他站在衆人面前的時候,已經是一國之君的霸氣跟威嚴。那些跟隨他出生入死的地宮暗衛,如今得以重見天日,對他更是忠心耿耿。
他也已經故意讓手下散佈出去消息,七天後,他的登基大典上,將會減免雜稅,同時大赦天下。
這一舉動,自然是得到了百姓的響應。本來,百姓就很佩服慕容流風能在不驚擾百姓的情況下就攻佔了皇宮,趕下了崇德君,如今他即將上臺,卻是廣做利民之事,衆人自然是放下了心頭的石頭,各地村民不見任何躁動異樣。
只不過,齊茫跟萬事勝意四個丫頭,最近卻是能看出來,慕容流風心情不是很好。
原因,不外乎少奶奶。
其一,野火不願意做皇后,其二,野火最近跟秦狩和秦胤走的很近,她的意圖是培養自己的暗衛,可慕容流風卻甚是彆扭。
野火幾乎每天都是天亮就出去,天黑了纔回來,雖然他也是忙得焦頭爛額的,但是野火這樣總在外面,他的一顆心也總跟着懸着,懸着的原因,自然是因爲秦狩跟秦胤的心思了。
眼看一切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內憂外患也基本穩定下來,慕容流風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去看看野火在魅影無痕做什麼。
他一貫不插手野火的事情,但是今天,好不容易閒下來,他就控制不住的想她。想她的眼睛,想她如沐春風的笑意,想她的身體,總之,不想還好,一想起來便沒完沒了,讓人抓狂。
不出一盞茶的功夫,慕容流風便到了魅影無痕。
院子裡面傳來嬉笑的聲音,這其中步伐夾雜着他熟悉的那個幽蘭之音。慕容流風蹙眉,迴應這聲音的顯然都是男人!
他皺着眉頭,一腳踹開了門口阻攔的暗衛,帶着齊茫便衝了進去。
院內的情景讓他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野火!”他喊了一聲,那聲音帶着讓人心悸的威嚴。
野火一愣,回過神來,人還在運動器械上趴着呢。
慕容流風間野火在那裡發愣,忍無可忍,飛身上前,直接將她從上面提了下來!擡手佔有慾很強的將她擁在了懷中。
“你在幹什麼?”他眉頭皺着,眼睛瞪着,好看的薄脣也抿成了一條線。
野火正運動的開心呢,被他扯下來,有些意猶未盡的意思。
“這些器械是我讓三哥跟五哥做的,很有意思,也很適合鍛鍊身體,你要不要上去試試?”野火扯了扯慕容流風的衣袖,無邪的眨着眼睛。
這些運動器械可都是她結合了現代小區的那些或適合散步,或適合鍛鍊臂力,小腿的力量而趕製的,後面還有大批的要製造呢,所謂全民健身,她覺得很有必要讓南壤國的人都能一起運動起來。
顯然,野火沒有注意到慕容流風的火氣已經到了發怒的邊緣。
秦狩跟秦胤卻是互相看了一眼,秦胤眼中是滿滿的幸災樂禍,秦狩會裝,面上依舊冷酷無情,脣角卻是不自覺的彎起來了。
等了這些日子,慕容流風終於沉不住氣了,有趣!
“這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你不是訓練暗衛嗎?難道是來搞笑的?”慕容流風不自覺的擡高了音量,他來看野火,卻看到她跟秦狩、秦胤嬉笑玩耍的場景,而野火看見他了,竟然都不關心他一下,問問他是不是忙完了就趕來看她,心底還是那麼不在意他嗎?
“這不是亂七八糟的東西,是我給你……”
“好了,我們回去。”慕容流風不想聽下去了,只想趕緊帶野火回去,以後他再也不會同意野火單獨見秦狩跟秦胤了。
他的語氣緩和了一下,他也不想跟野火生氣,可他態度很堅決,就是不許野火繼續留在這裡。
“那我收拾一下,把這些東西帶上吧。”野火不知道慕容流風是不是因爲公務纏身,心情纔會不好,她也壓着自己的性子不發火。
畢竟,她拒絕做皇后,也是覺得有些爲難慕容流風了。
慕容流風看了一眼那些奇奇怪怪的單槓雙槓之類的東西,拂袖冷冷開口,“不要!”
“這是我親手做的!”野火很堅決,這些東西對她來說很重要!
“回宮再重新做。”慕容流風蹙眉,語氣有些迫不及待,他扯過野火的手,卻被野火掙脫開來。
慕容流風猛然回頭瞪着野火,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她竟然當着秦狩跟秦胤的面如此對他?
“流風,這些東西不能浪費!你該知道,國富力強,歸根結底是以人爲本,只有老百姓……”
“夠了!回去再說!”
慕容流風倏忽打斷了野火的話,眼底已經染了滔天妒火。
野火一愣,倔強的脾氣也上來了。他今天這就是來找事的嗎?擺明了是不信任她吧!看到她跟三哥五哥有說有笑的,他就受不了了!
她前幾天不是跟他說清楚了,她已經跟三哥五哥談過了,以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只是兄妹,不涉及其他,不管三哥五哥內心是怎麼想的,但是他們都答應她了!
正在僵持之時,萬丫頭急匆匆的進來,自從飄飄出了事以後,野火一直讓飄飄安心靜養,自己的貼身丫鬟也換成了萬丫頭。她信賴慕容流風,自然可以信賴他身邊的人。
萬丫頭間見慕容流風也在,急忙跪地行禮,“主子,是少奶奶的母親找她,說是想她了,讓她去華慕園一趟。”
萬丫頭說完,慕容流風揮揮手,讓她起來。
可野火卻能感覺到慕容流風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想來,是因爲華慕園的驚雲了。可是她跟驚雲這兩個月來不過見了這是第三面!總共沒說超過十句話,這都是胡紛霏跟萬丫頭在場的時候才說的。
野火還沒表態,慕容流風已經一口回絕了,讓萬丫頭捎口信給胡紛霏,若想見野火,隨時可以進宮,野火以後不會去華慕園的。八擡大轎去擡她都不行!萬丫頭乖乖應了,立刻去辦了。
萬丫頭剛走,小意又來了,看到野火也在,這回輪到小意有些吃驚了。
“主子!”小意將一本冊子遞到慕容流風面前。
野火隨意瞥了一眼,秀女名冊?
慕容流風要選秀?
野火頓時一愣,站在那裡半天沒回過神來,她愣愣的盯着冊子上那四個燙金的大字看着,只覺得大腦轟隆隆的,像是萬雷滾過,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慕容流風接過冊子,翻開一頁。
幾乎是同時,野火拔腿跑了出去。嬌小的身影帶着急促,掙扎。
慕容流風回過神來,但見眼前那抹嬌小的身影已經飛速衝出去了,“野火!你去哪裡?”他急促的喊了一聲,奈何野火根本沒有回答他!
慕容流風心底一怒,扔下冊子就要去追野火!其實剛纔他根本就沒看到冊子上寫的是什麼字,光顧着生氣去了,隨意翻開一頁而已。
“慕容流風,你就這樣對野火?”秦胤一個起落之下,攔在了慕容流風的身前。
刷刷的聲音響過,慕容流風的地宮暗衛頓時將秦胤攔住,手中長劍閃着瓷白的寒芒。
慕容流風冷睨着秦胤,心中卻是擔心野火那邊會去了哪裡,“秦胤,我跟野火之間,用不着你來插手!”
秦胤冷哼了一聲,目光掃過地上的秀女名冊,看來,用不着他出手,慕容流風自己就把野火推出去了。
“慕容流風,野火做這些東西是爲了帶回宮給你用的,也是爲了給宮中的宮女和太監鍛鍊身體用的,她不想後宮衆人虛度光陰罷了,其實,她已經在學着如何融入宮廷之中,她做了這麼多,不過是爲了有朝一日可以接受你那個皇后的位子。”
一直默不作聲的秦狩冷淡的開口,眼神如霜,神情如冰。他說完後,看也不看慕容流風,轉身進了內室。
其實,說出那些話他就有些後悔,他爲何要讓慕容流風明白野火的心呢?他不是應該看着野火離慕容流風越來越遠嗎?歸根結底,他還是將野火的感覺放在了第一位了!
魔怔了,無藥可解了……
秦狩自嘲的冷笑,即使如此,他的神情依舊是冷酷無波的。
院子裡,慕容流風聽了秦狩的話,猛的一怔,再看看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心中一緊。
原以爲,野火拒絕他,是任性,是不顧他的感受,原來她這兩個月卻是做了這麼多的準備!慕容流風恨恨的想着,卻是恨自己!
低頭不經意的掃過地上的冊子,秀女名冊?
“誰讓你把這個東西拿過來的?!!”一貫溫潤示人的慕容流風突然朝着小意丫頭狂吼了一聲,小意一怔,悲哀的跪在了地上。
“主子,不是您讓小意把秀女名冊給您拿過來,您稍後要將秀女全都指給朝中大臣還有暗衛軍統領的嗎?”小意低頭耷拉着腦袋,低聲說着。
慕容流風一滯,什麼也沒說,擺擺手讓小意起來,轉身快步跑出去追趕野火了。
一出門,早已沒了野火的蹤影。
慕容流風並不知道,野火一出門便碰到了胡紛霏,直接上了胡紛霏的馬車。
一路上,胡紛霏不停地對野火噓寒問暖,這讓野火暫時忘記了剛纔的不快,不管如何,在她認識慕容流風之前,對她最好最無私的人就是胡紛霏了。
“野火,陪我去個地方吧,我在院子裡也悶壞了。”胡紛霏一邊說着,一邊摸着肚子,臉上是滿足的笑容。
野火點點頭,坐在胡紛霏身邊,輕輕摸着她的小腹,很神奇的感覺,胡紛霏懷孕已經六個月了,小傢伙時不時的在她的肚子裡踢上幾腳,野火小手放上去的時候,那小傢伙卻立刻不動了,挺會裝的!
野火感受着這神奇的小生命,心底卻在想着,有朝一日,她會不會也懷孕,也有孩子!慕容流風的孩子?一想到慕容流風,她的臉色頓時變了一下,不過也只是一瞬而已,胡紛霏並未覺察到。
馬車顛簸着一路到了湖邊,沒想到胡紛霏竟是要遊湖?野火詫異,她不怕暈船嗎?如此折騰,肚子裡的孩子能行嗎?
野火想着,卻見岸邊駛來了一艘華貴大氣的畫舫,紫色輕紗掩映,金色流蘇緩緩垂下,紫檀木的窗櫺跟裝飾,還有金碧輝煌的頂樑,無一不昭顯畫舫主人的尊貴身份。
野火恍惚之間,畫舫中已經走出一人。
翩翩佳公子,溫潤如玉,氣質如蘭,靜靜地看着她眉眼鬆鬆漾開,層層的漣漪秋波。
野火一時不知,這是胡紛霏的主意還是驚雲的。
驚雲如此顯眼的步出船艙,自然是引來了其他畫舫上諸多千金小姐的注意。打扮的或清雅或明媚的各家小姐們紛紛涌到船頭,嬌羞的掩着嘴,偷偷地打量着驚雲。
先前,她們就對京都四公子之一的驚雲仰慕有加,而今,驚雲又成了秦天霖的私生子,坐享秦家大宅,這讓一衆小姐們完全拋卻了他私生子的身份,對他更加高看!
驚雲對於周遭那些癡癡地眼神,看也不看一看,招手,先將野火拉到了船上。
野火一怔,回頭看了眼胡紛霏。
“上去吧。”胡紛霏示意野火,野火沒說什麼,卻已經看到了胡紛霏眼底的一絲期望。
她肚子跳上了畫舫,並沒有接驚雲的手。
驚雲眼神一暗,一抹失落在眼底翻騰。胡紛霏見了,甚是心疼。
“驚雲……”胡紛霏想要安慰驚雲一句,卻見驚雲已經飛速轉身,本是靜止不動的畫舫竟是飛快的划動起來,將一衆各種顏色的畫舫拋在了身後。
胡紛霏微微一怔,旋即重重的嘆了口氣!
驚雲既然不顧及野火是未來南壤國皇帝的女人,執意要愛她!這其中,會有多少可怕的事情發生,胡紛霏不敢想,不敢問。
在她眼中,如今的野火從容大氣,也許,她能說服驚雲,放下心中的執着。
……
野火走到畫舫中央的時候,回頭卻不見胡紛霏,她不覺蹙眉,再一看驚雲,
“這是你安排的?”野火低聲開口,卻帶着絲絲寒氣。
驚雲眼神定定的落在野火的身上,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神情,都捨不得放過。
畫舫一路飛速前進,已經甩掉了其他畫舫,到了一處僻靜的湖心。
“野火,我只想跟你談談。”驚雲說着,示意野火坐下來,慢慢的點燃了一爐薰香,泡上了野火最喜歡的碧螺春。
“既然是談談,在秦宅也一樣,如此大費周章的把我帶到這裡,你認爲我會如何想你?”野火坐下來,離驚雲遠遠地。黑瞳閃着冷漠的光芒。
驚雲垂下眸子,不說話,只是輕輕地將茶水遞過去。
“嚐嚐吧,我特意爲你學會的泡茶!茶葉也是我一片一片精挑細選的。”話音落下,人已經到了野火身邊,今日,野火無論如何也逃不出他的身邊了!
對於野火的性子,他了如指掌,唯有用強的才能打開她的心扉。
野火端過杯子,只是冷淡的聞了下清幽的茶香,一口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