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塵醒來時,廖玲瓏正趴在他牀邊,已經睡着了。
這三天,很多人來探視過他。龍若水、廖慶華、趙山河、陳風,還有那個已經彷彿消失了一樣的方夢山,可惜他並不知道。
他只看到了小郎,在門邊上站着,滿臉的擔憂。
自從收了這個徒弟,交給他打基礎的東西,好像就再也沒有什麼時間,和他呆在一起。
林若塵用手撐住牀邊,想坐起來時,驚醒了廖玲瓏和小郎。
小郎快速衝到牀前,小心地扶住林若塵,廖玲瓏則彎腰將牀頭搖起。
很快,廖慶華便來到了房間。跟在他身後的,除過程冬,還有一個光頭青年。二十七八歲的樣子,濃眉大眼,細腰乍背。
林若塵輕易就能從他身上,嗅到一種濃濃的殺氣。
就彷彿有無數幽魂,盤踞在他周圍。這樣的殺氣,除過芯片中的那個少年,林若塵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不知道,“霸槍”火南,即使放在華天國,也是一流的槍手!一槍在手,當年踏遍盛京城,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說個不字。青山大半的江山,都是他一手打下!
知道了這三天發生的所有事情,林若塵沉默了許久。
彷彿一切,都已經不再受他的控制。局面就像一輛失控的火車,帶着所有人前行,根本看不到前面的方向。
廖慶華說得很明白,這次青山的舉動,並不僅僅是爲了廖玲瓏報仇。甚至連火南都回到了盛京城,就是要借這件事,向整個盛京城宣佈,我青山,依舊是盛京城的頂級勢力!
暗城區,就是青山彰顯自己實力的戰場。
當年,青山從上層着手,迅速統領了盛京城的社團,現在,就是告訴你,即使在暗城區這樣的泥潭,青山,一樣勢如破竹!
林若塵並不喜歡這種被綁上戰車的感覺。
這件事處理不好,林若塵的身上將不可避免地打上青山的烙印。
他並不是不喜歡青山,說句實話,不管是廖慶華、程冬,還是剛剛認識的火南,青山的高層身上,都沒有社團所特有的狡詐和陰狠。他們給人一種坦坦蕩蕩的感覺,就像是一幫純粹爲信仰而戰的信徒。就算是殺氣濃郁的火南,沉靜下來時,身上也帶有濃濃的書卷氣。
然後,林若塵就看到了俞雙龍帶給他的那柄“斬龍”長刀!
對於俞雙龍,林若塵是絕對的尊重。
南山莊,問拳三關,不光是讓林若塵在拳理上,登堂入室,更讓他對自己要走的路,有了清晰的認識。
他彷彿看到俞雙龍老爺子,手持長刀,行走在天地之間,亂髮飄揚,自由自在。
林若塵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緩慢而堅定地道:“青山,能不能撤出暗城區,等我處理完這件事,再重新進入?”
廖慶華疑惑道:“你怎麼處理?”
林若塵指了指頭上的長刀:“給我七天的時間,然後,我就不再踏入暗城區一步!”
他這麼說,首先就是表明,他不會對青山的行動計劃有任何的干擾。其次,他對盛京城的地盤,沒有絲毫的留戀。
廖慶華尚在思考,火南已經點了點頭。
“沒問題。青山要做的,本來就不是霸佔暗城區。你和俞雙龍老爺子,是同一類人,所以我也從來都不認爲,青山會是你的歸宿。”
青山撤離的毫無徵兆,短短的兩個小時,所有的人員,都撤出了春生街,甚至那杆大旗,都被火南親手拔下。
葉逢春的心裡,更加沒有着落。幾十年的血雨腥風,任何戰鬥,都嚇不住他,但他對這種完全看不懂的東西,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樑盛榮就坐在他的對面,只有老哥倆,一壺烈酒。
“我們老啦,盛京城,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了。兄弟,是時候金盆洗手了。我在南郊還有一處莊園,跟我走吧,退隱江湖,過幾年舒心的日子再死。”
樑盛榮聽着葉逢春話音中的頹廢之意,眼角已經發紅。
“大哥,局面還沒有到那一步。依我看,山河會不過是想借機逼迫我們和青山大戰,消耗我們雙方的實力。只要我們這次撐過去,他佔我們的產業,在黑市賭戰上,還是要交出來。青山或許也是看透了這一點,才退的。”
葉逢春搖了搖頭,自己的這個老兄弟,非常聰明,可就是把逢盛會看得太重,總是想千方百計地保住這份基業。甚至,他已經被這份基業,迷了心智。
“兄弟,趙山河和華青山都是有深厚的背景的。這次軍方和地方政府按兵不動,我敢肯定,是兩人打了招呼。就說明,青山已經有了全滅我們的把握。趙山河將我們所有分舵的人,趕進暗城區,就是爲了能一網打盡。所以,青山這次的退縮,極爲詭異。”
“大哥,我不甘心。我們這時候走,逢盛會就會散夥,沒有幾個人會跟着我們兄弟退出江湖的。就算十二堂的堂主,也留不住。”
樑盛榮恨恨地將面前的酒杯舉起,一飲而盡,臉上閃現一些暗紅。
“四十年前,我們兩個在這暗城區裡,成立了逢盛會,爲的不過就是能夠吃飽飯、活下去!它並不值得你留戀,我們現在的錢,兩輩子都花不完。聽我的,走。”
葉逢春已經打定了主意,這次是非走不可。
“大哥,我們這些年是怎麼過的,你不是不知道。逢盛會在,我們哥倆就沒有問題,可要真是沒有了逢盛會,我們又怎麼保得住自己的性命?”樑盛榮依舊不願放棄,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老哥哥,在晚年時,被仇人找上門來,落一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我們活得值了!自從我幹了這行,就沒有想過能死在牀上。走,才能多活幾天。兄弟,你以後會知道這件事情的厲害的。聽我的,最多再等七天,不管結果如何,你必須跟我走!”
逢盛會在最近三十來年,基本上都是樑盛榮說了算,可真要是葉逢春做了決定,樑盛榮就絕不會反對,這就是老哥倆的默契。
樑盛榮見葉逢春主意一定,也只好點頭。葉逢春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閉上了雙眼。
爲了方便林若塵養傷,方夢山特意將商業街附近,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過戶到了林若塵的名下。
知道方夢山來過,卻又再次消失,林若塵搖搖頭。他和方夢山兩人之間,有着極爲難得的默契和信任。
林若塵帶着小郎搬進新家時,卻只能帶着廖玲瓏。
這個女人不肯在跟着哥哥回去,她想試試,自己去追求一件在別人眼中很瘋狂的事情,會不會很酷。她不確定自己對林若塵的感情,算不算愛,她也不在乎。只是覺得,她必須開始自己的生活了。
廖玲瓏很聰明,她很快就發現了,林若塵究竟想怎樣處理這次的圍殺事件。
林若塵只做三件事情。指導小郎練武,一寸一寸地研究暗城區的立體地圖,看着俞雙龍留下的那把刀發呆。
廖玲瓏感受的到,林若塵的氣勢越來越勝,到了最後,幾乎已經到了壓制不住,連她自己都不敢輕易靠近的地步。
第七天的正午,豔陽天。
林若塵大步出門,長刀背在身後,就這樣筆直地走向暗城區。
廖玲瓏咬着自己的嘴脣。女人在這樣的時刻,總是特別的傷感。
小郎眼中卻燃燒着狂熱,他渴望自己也有這麼一天,可以無所畏懼的往前走,哪怕前面佈滿荊棘,哪怕前面有天下爲敵!
長街之上的林若塵,每往前走一步,脊椎大龍就微微發抖,全身的肌肉在其牽制之下,儘量地放鬆。
等待他的,是一場惡戰。這一次,血染青天,也要讓世人明白,我輩武者,當橫行天下!
林若塵一步踏進春生街,渾身的氣勢再拔高三分!
暗城區沒有往日的喧囂,路兩邊擺攤的商戶早已無影無蹤,家家關門閉戶,長街上一片肅殺。
葉逢春早就得到了消息,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他本來已經決定要走,從此退出江湖,再不沾染這些血腥。可惜,種下了因,就只能等候果。
他第一時間將樑盛榮託付給了自己最信任的一個手下,火豹。
“帶二爺走!永遠不要再回暗城區!”
葉逢春暴喝一聲,伸手摘下了從年輕時就跟隨自己的丈二長槍,渾身的戰意如火燃燒!
他沒有選擇派人黑槍阻擊,也沒有藏在指揮所裡等待捷報,而是第一時間站在了暗城區的正中心!
“大哥!如果要走,你就和我一起走。如果不走,就安排人圍殺了那個小子。你今年六十有二,何必和一個小崽子爭什麼短長!”
樑盛榮在火豹的懷中掙扎,斯竭底裡地吼叫,他已經從葉逢春的臉上,看到了決死的神色。
“我哪也不去!我黑虎在這暗城區叱吒風雲四十年,從來沒有退縮過。如果是山河會、青山來襲,我退也就退了。今天,他敢一個人殺來,我退不得!這就是我的命!如果他能殺到我面前,我就給他殺我的機會!”
葉逢春厲聲暴喝:“火豹,還不帶二爺走?其他的人,給我佈下登天路,等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