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二十幾人漸漸擺開的架勢,林若塵左腳提起,右腳單足着地,身體前傾,長刀還背在身後,殺氣陡然升起!
兩名武師只覺得各有一道虛影迎面撲到,下意識後退一步,再凝神看時,林若塵身子如風擺楊柳一般,腳下卻一步未動。
這就是真正的神動形不動。
真正的化勁高手!那個年紀稍大些的武師緊緊咬住牙關,額頭上的青筋已經迸起。
化勁高手他們不是沒有見過。十三太保中的老十一,“穿雲手”封鹿山,就是真正的化勁高手!
這裡說的化勁,可不是連驤風那樣的僞化勁,而是實實在在的化勁。封鹿山十二歲跟隨裴度,已經整整十年了。其他十二名義子,都改姓爲裴,只有這封鹿山,依然保持了自己的名字。
這恰恰是裴度,對他最大的愛護!
十三太保,無論武道境界高低,都是裴度真正的心腹之人,也替他掌管着臥龍山上上下下各種事務。可在武力至尊的古武世界,自身實力,依然是最有力的身份證明。
封鹿山二十二歲的年紀,晉入真正的化勁之境,堪稱是絕世天才。
即便是在武風最盛的古武世界,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好苗子!就算是內八門,一個這樣的弟子,也是當仁不讓的族長繼承人。
臥龍山的人都明白,拳皇裴度之後,這封鹿山,就是下一個首領!
雖然封鹿山僅僅在十三太保中排名第十一,卻是實打實的第一人。
眼前的這兩位,就從林若塵這作勢欲撲的架勢中,已經感受到了強烈的壓迫感!一枚信號煙火,隨手拋出。尖嘯聲中,暗淡下來的天空中,綻放出一朵鮮豔的火花!
“殺了老九,你就不可能活着離開臥龍山!林若塵,你渾身是鐵,又能打幾顆釘?等十一弟過來,你還是難逃一死!”
嘴裡雖然依舊強硬,老五裴英,卻悄悄地再往後退了一步。
這種格鬥高手,肯定不是他一個暗勁巔峰的武者可以抗衡的,藉助持着手弩的部下牽制,先保住自己的性命,纔是根本。
更何況,他悄悄地往後這一退,老十裴鍛便自然而然地留在了前面。至少,他不會成爲林若塵下手的第一個目標。
要不說,多活了幾年,這臨機立斷的能力,也要高明不少。
面對窮兇極惡的對手,逃出去的第一要素,就是要比身邊的隊友,跑得更快!
顯然,裴鍛就沒有這種覺悟。
非但沒有撤退的意思,翻手之間,腰間的一把三尺短刀,已經握在手中。他知道裴英已經扔出了特殊的求援煙花,那老十一封鹿山,只要沒有極特殊的情況,最多十分鐘,就能殺到此處!
因爲他知道,封鹿山平日就是在這座山中習武,並不在臥龍山。
他也是堂堂僞化勁的高手,配合五哥裴英,再加上二十名全副武裝的烈拳軍武師,難道還撐不過十分鐘?
短刀將要刺出,裴鍛的眼角卻是一跳,左側的裴英非但沒有動手,反而悄無聲息地退後了一步。
就這一步,就將他孤零零地扔到了林若塵的面前。
“特麼的,這是拿我當了斷後的炮灰啊!”裴鍛暗暗咬牙咒罵,卻已經是收手不及。他這時再後退,顯然也已經逃不過裴英,只好硬着頭皮頂住,希望能多撐一時半會。
裴鍛的殺意一出,林若塵就動了!
右膝微微彎曲,身體幾乎是朝前方彈出,半空中,右手成爪,自左肘下穿出,羚羊掛角一般,扣向裴鍛的腰腹。
裴鍛顯然是先刺出的這一刀,可即便是加上手中三尺短刀的距離,他依然發現,不等刀子刺到林若塵的肌膚,這一爪就能搭上他的腰眼!
好快!
就算是老十一,恐怕也沒有這麼快的速度!
裴鍛驚愕之間,骨頭縫中都升出一股涼意。再也顧不得什麼攻擊,右手的短刀一轉,攔向林若塵這一爪。
他已經決定,只要逃過這一擊,立馬翻身就走!這樣的高手,根本就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
他雖然比裴劫的身手還要好一些,可也就是和連驤風差不多一樣的水平。林若塵當日能擂臺之上廢了連驤風,中午更是虐殺了裴劫,那就絕對有把握幹掉自己!
冒不得險!怪不得裴英那個王八蛋連動手都不敢動手,直接就竄了。自己到底還是年輕了啊。
自怨自艾的裴鍛,沒能擋住這一爪,可林若塵這一爪終究沒有落到他身上。
身後一直未曾說過一句話的裴青竹,突然往前一衝,手中三尺七寸的青竹長笛虛虛一架,淡聲道:“留他一命吧。我三十年第一次回來這裡,也不想一來就弄的血流成河。”
裴青竹知道,不動手則罷,一旦動手,林若塵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斬殺這二十幾人,一個不留!
那個可笑的裴英,以爲他先一步退卻,就能逃脫?
太天真了!他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化勁高手的恐怖!
老十一封鹿山雖然也跟他們餵過招,但顯然根本就沒有展露過自己真實的殺意。
實際上裴青竹的長笛並沒有架到林若塵的一爪,但林若塵見她一動,也就停住了攻勢,身形重回開始的位置,彷彿剛剛那一撲,根本就不曾有過。
無論如何,裴青竹的這個面子,是要給的。
裴青竹這一衝,林若塵這一退,兩人幾乎已經並肩而立。
裴鍛吃了這一記虛驚,心臟劇烈地收縮,怦怦亂跳,幾乎要蹦出胸膛。剛剛喘一口大氣,就聽見身後一聲驚呼。
“大小姐!”
後退的裴英也正被林若塵這一撲,嚇得汗毛豎起,可裴青竹這往前一站,吸引了他的目光。雙腳如灌鉛一般,再也挪不動一步!
小釜山的消息,並沒有特別清楚,那些逃回的武師,沒有看到裴青竹,自然也就沒有將消息傳回。
裴青竹與這天地融爲一體,氣勢內斂,裴英剛剛完全沒有注意,只是以爲是林若塵的一個隨從。可這往前一站,裴英才真正看清楚,到底是誰!
裴英從來沒有見過裴青竹,可不代表他不熟悉。青魔的大名,以及臥龍山皇城中掛着的裴青竹的畫像,早已經刻在他的腦海中。
拳皇裴度唯一的血脈,又怎能是他們這些義子的身份能比的?
雖然三十年未曾回過臥龍山,裴英卻是知道,在裴度的心中,就算是封鹿山,也不能和裴青竹相提並論。
雖然從來沒有說過,可拳皇裴度,經常會在那間懸掛裴青竹畫像的閣樓中,呆立半晌。
對裴度而言,他唯一覺得對不起的,就是這個女兒!
裴鍛被這一聲驚呼嚇了一跳,連忙擡眼觀瞧,臉色已經慘白。
聽到裴青竹開口留下了他的性命,可他實在是害怕,如果拳皇知道,他曾經想讓自己的部下,圍攻他的女兒,等待他的,恐怕會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我不是什麼大小姐。我是青魔,裴青竹。回去告訴裴度,別被自己的野望,矇蔽了心智。”
裴青竹聲音冷冷的,可林若塵卻聽得出,她的聲線,微微有了一絲的顫抖。就連身周的大勢,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的圓融。
裴英不敢再多說,他也不敢等到封鹿山來到,提醒與他,果斷地朝二十名依舊劍拔弩張的武師一搖頭,快速後退。躬身施禮,就這樣弓着身子後退,直到到了車後,才轉身便跑,連兩輛皮卡,也來不及開回!
裴青竹抿着嘴脣,剛想說些什麼,就覺得肩頭一沉,身側的林若塵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近鄉心怯,總有忘不卻的情。剪不斷,理還亂,可只要你心中,還有一個歸處,就算不得孤獨。”
林若塵沒有再多說,因爲話到最後,他的眼角已經微微溼潤,只好藉着前行,掩飾過去。
裴青竹怔怔地站在原處。
她已經三十八歲了。江湖中這三十年,她從來沒有交過一個朋友。除過她覺得他們不配,更重要的一點,她已經將自己的心,牢牢地鎖住。
若說是殺人的實力,在古武世界,已經沒有幾人,是她的對手。可在情感之上,她和一個十幾歲的少女,並沒有區別。甚至,因爲一個青魔的名聲,她比十幾歲的女孩,還像是一張白紙。
聲樂無雙的裴青竹,有一項獨特的功能,只要她願意,她能夠清楚地分辨出,誰說得是真話,誰說的是假話。
因爲即便是說話的人自己都未意識的,真話假話之間,微小的情緒波動,都能反映在聲音之上!
也正因爲如此,裴青竹纔沒有一個朋友。她覺得,在她面前說假話的人,配不上朋友二字。
她唯一見到的,從來沒有說過一個字假話的人,就是林若塵。從亂墳崗上的七殺開始,每一個字,都是他最真實的想法!
她聽得出,林若塵心中,那份雖然被隱藏的很好,卻實實在在存在的孤獨!
裴青竹突然覺得心頭好酸。
那個身體筆挺,看上去如同冷血殺手一般的青年,縱是臉頰上青蛇猙獰,卻有他心中,最爲柔軟的部分!
她突然想在他的懷裡,大哭一場!
哭出她失卻了所有希冀的絕望,哭出她這三十年的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