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回家了
一場戲曲唱的蕩氣迴腸,聽的觀衆無一拍手叫好。顧南城眉眼帶了苦澀,韓家軍戰敗,無知百姓坐在茶館只知道拍手叫好,而無一人去想,韓家軍戰敗之後,國將如何?
小娘子擡眸眼神盯着他瞧,他臉上的感傷她瞧得清楚。子墨不知顧南城之前當過官,操持過國家大事,酸氣秀才也有顆愛國之心。
她若是知道他之前身居高位,操持的是國之大事,現在再看他就能明白,他臉上帶的是一種國之情懷。
他不說話,感覺到被小娘子注視,偏頭看向她,“是不是嫌這裡吵鬧,那我們就回去。”
“回去吧,這齣戲也將唱盡。”她輕聲附和,這場曲子她聽的睏乏想睡覺。
心性單純的小娘子還不知,她身邊這個男人生了心事。
十一月降了一場大雪,大雪封鎖了所有道路。青瓦紅房,窗沿下懸掛着的琉璃冰柱。普通的農家小院子中,身着樸素衣衫的姑娘再掃着院子裡的積雪。
兩個年歲大點的孩子,手中拿着掃把跟着那姑娘掃着雪。年歲偏小的孩子,穿的極厚實,從遠處看像包的緊緊的糉子。走近去看,那張軟軟嬌憨的小臉蛋,看着非常可愛,偏生她手中抓了個繩子,毛茸茸的繩子做的很精緻,應該是擔心小孩的手會被勒着才用布條纏繞而成。
小姑娘手中牽着一條渾身雪白顏色和雪一樣小狗。它若入了那積雪中,可能就分辨不出來。
“姐姐幫我,旺旺不出來,我想牽着它玩。”孩子太小拉不住歡喜逃竄的小狗。
掃雪的姑娘低聲笑了句,“夏天快去幫幫妹妹,看她都趴在雪中了。”
“荷香姑姑,你看妹妹太不聽話,我不願意管她了。”夏天噘嘴看着雪地裡趴着起不來的小丫頭。這個妹妹太不省心,總是鬧着玩耍。
“她是妹妹,你是姐姐還不想管她?”荷香說着放下手中掃把要過去。
清哥卻先她一步,大手從雪地上撈起安然,拍掉她身上的雪,“妹妹聽話不許再亂跑。”
“哥哥抱。”安然轉了手抓着清哥不撒,嘴上喊着抱抱。
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爹爹和娘都不在家,家中之人極盡的寵着。
清哥抱着安然站了一會兒,學着大人的口吻,“妹妹乖乖,我要去掃雪。”
把拴着小白狗的繩子拿來放到她手中,他拿起掃把輕輕的一點點掃着地面上的白雪。
積雪太厚,他們無法把積雪全部清除,只能堆積到小院的兩邊。天寒地凍,積雪堆在一起更是不容融化。
從主臥走廊之外開了一條道,掃着地面上的積雪走到廚房門口。廚房到大門處道上的積雪還沒清掃。
荷香掃完積雪,看着三個聽話懂事的孩子。腦海裡想的卻是遠在千里之外京城的小姐,不知道小姐怎麼樣了?姑爺現在應該到了京城是否找到小姐?她一顆心提着日夜擔着。
人說心若想什麼便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她纔剛想到他們外面就傳來敲門聲,沒等她問,門外之人便說,“是我南鑫,荷香你趕緊開門,我哥和嫂子來信了。”他聲音很激動興奮,不顧腳下埋入半腿深的積雪。
荷香走的快速,不顧腳下的積雪,門大開猛地灌入一陣冷風。南鑫快速進來把門合上,“趕緊關上,這門還能擋點風。”
“你剛說是小姐、姑爺他們來了消息?信在哪兒?”她沒時間關心眼前這個男人,腦海裡滿是遠處得來的消息。
夏天也聽到了南鑫的話,和清哥一起跑到他們這邊,“荷香姑姑我也要看。”
“家中夏天識字最多,讓夏天來念,我們大家一起聽。”南鑫說着從胸口把信封拿出來,和冰冷的手不同,信件還是溫熱的。
荷香也識字,但見夏天渴望的眼神還是把信給了她,“夏天來讀,我們大家聽着。”
一封信讓整個小院頓時溫馨起來。這個冬天好像也沒那麼難過,只能他們回來這日子就能歸爲平靜。
極爲簡單的一封家信,上面說的便是京城的繁華和他們的簡單生活,關於子墨沒留住的孩子隻字不提。
剛過初春,天氣乍暖還寒。子墨起身推開窗子,瞧着外面。他們在客棧竟然住了幾個月的時間,真是不可思議。
她剛開了窗子手未收回便被人握住,“天還寒,窗子別開。”
“我們現在可以離開了,我身子養的應該不錯。”她輕微轉頭瞧着他面龐問。
“好,我安排好馬車我們便離開。你就這般不喜歡繁華熱鬧的京城,這裡的女人可比戈壁灘的女人過的都好。”天子腳下,即使戰亂雖敗,人而不危自顧活的如魚得水。旁側的風月樓夜夜笙簫不斷,但看表面這京城是極好的。
街上行走的小娘子,穿着應景好看的服侍,步履輕鬆自在,彷彿走在京城骨子裡帶着一種高傲。
子墨搖頭輕笑出聲,“我還是喜歡偏僻落後的小村莊,回去吧。”追求什麼?她倒是喜歡享受生活,原諒她胸無大志,沒有破天的抱負和改變世界的風暴頭腦。只想簡簡單單過完這日子便好。
心有所屬、所想,不管在哪裡都是天涯海角,眼前就是最好的風景。
她倒是看的極爲通透,越是這樣簡單的小娘子他越是想做到最好放在她面前。給不了她整個全世界,就把自己整個人生給她。
不能是說走就走,他們之前有所計劃,只等初春溫暖便啓程歸家。
他們倆人的東西的極好,簡單收拾完之後便出去了。顧南城在二樓結了賬,轉身去找小娘子,卻發現她站在門外像是在和一個人說話。
拿着包袱走到門外,見她面前是個約莫三十歲的夫人。
“子墨,我們該走了。”他上前便要牽住子墨的手。
那夫人瞧着了他一眼卻看向子墨,“這個便是你夫婿?長得極好。”
“嗯,他很好。”
“小娘子,聽你們口音不似京城人,從哪裡來的?”夫人並不願放她走,還想繼續聊下去的意思。
“夫人,我們現在要走了,若今後有緣再聊吧。”
“哎哎,你別走那麼快,我還有話沒問完。”那夫人看似端莊秀麗,手上的舉止卻非常豪邁。
小娘子被她抓住胳膊,“夫人,你手勁兒大我這胳膊可能紅了。”她也不惱怒只是笑着說。
“是我不好,弄疼你了是吧。我是覺着聽你們說話口音熟悉,倒是讓我懷念之前的那段時間,便想多聽一些。”
疆地不同,即使小娘子和南城說這官話,那股子味道還是不同。
一聽便知道他們從是外地來的。而眼前這夫人來歷也是個厲害的,這片區域的鋪子和酒樓、風月場所全出自於她手中,看她在街市上和人暢所欲言毫無嬌柔做作之態,定是個極爲豪爽的女子。
子墨只顧掙脫了她的手往南城那邊去,偏生這夫人手勁大不放手。
“我家娘子身體弱,夫人還先放手吧。我們不是本土人士,疆地之外戈壁灘人。”他走近輕扶子墨,望着那夫人說道。
這人他認識,可以說是在京城做官那五年認識的。傳聞是個鐵腕娘子,叱吒京城商圈,那時他從未想過做生意,和這人毫無交集。知道她是因爲她另外的身份,康平公主,唯一一個外姓的公主。
整個京城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經商的手段殘暴而果斷,她手中的鋪子沒有不盈利的。背景夠大,手段夠狠,嫁的男人夠厲害。京城中無人敢和她抗衡。
而她又從來不端着架子欺人,倒是挺收市井小民喜歡說她是個大好人。
這些事情子墨不知道,顧南城也沒解釋。從那夫人手中把小娘子的手拿出,他輕聲又道,“我們告辭先走一步。”
那夫人在後面看着他們離開,嘴角低聲輕語,“竟然是老鄉。”誰曾想到,她不過是偶然出來見個漂亮的小娘子想調戲一下,最後發現竟然是老鄉。
想想那時,應該有十年沒回去了吧。不知道那時居住的小村莊現在怎麼樣了?
她啊是個外姓公主,不過是頂了個高貴的帽子。外人只道這帽子戴的舒服,其實她早就先拿下了。
這夫人正在門外站在,裡面的小廝趕緊上前躬身說道,“公主殿下來了,快裡面請進。”
“不進去了,給我把鋪子看好,做好的賬簿記得送到府中去。”她擺手端起架子,說完頭也不回便要走。
“公主殿下,咱們這賬簿是送到公主府還是賀府?”公主有獨立的府邸,但嫁出去的公主不也得住在夫婿家。
“你說呢,送錯了小心捱揍。”這公主倒是生的威武霸氣,揚起和她身份格格不入的拳頭對那小廝揮舞。
轉身下了臺階,正往前走卻被身邊的丫頭趕緊拉住,“夫人啊,咱們趕緊回去吧,不然回去之後老夫人又要發怒了。”
“知道了,我們回去吧。”
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賀府的老夫人怕極了,與其說怕不如說她愧疚不知如何面對。
她不許身邊男人納妾卻又無法生育孩子。不知爲何這都幾年了他們始終沒有孩子,藥也吃了不少卻不起作用。
她也十分懊惱,越是到現在三十歲年紀之後,她越是不願見那男人和老夫人,平日裡相處倒是好的,一提起孩子她就瘋狂的想跑開,逃避。
他們走了很遠找了馬車,扶着小娘子上了馬車。
子墨坐在車上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們還要給姐姐說一聲嗎?”
“我早就寫好了信放在客棧櫃檯,若是她們過去肯定能拿到。”他早有防備,既然能從侯爺府出來,就絕對不能再回去。
他擔憂不是沒有必要。
這次是看子墨身子弱又是在侯爺府沒了孩子,林子晴對她心生愧疚,倒也沒勉強子墨迫使她呆在侯爺府。南城便趁此機會,帶着子墨離開。
等林子晴拿到那封信,真真是氣到不行。再屋裡狠狠的發了一通氣,荷香和茯苓、芙蓉全都被打了板子。
出了京城,他們順着管道往外出。一路走着時不時的看到逃難的難民,他們輕車快速駕過,不做停留。難民流寇不易救,他多是擔心小娘子的安危,絕對不許在路上遇到任何危險。
走走停停,有城鎮便休息,路遇鄉村也做停留,這樣一路下來子墨並無不適。
看來若是有人體貼關心照顧,走多遠的路都沒事。若只是被強硬帶走,一路走着再是舒適的馬車也坐的疲憊不適。
過了最靠近戈壁灘的一個城池,他放緩了速度。
“明日便能到家,我們先休息一下。”他下來牽着馬對子墨說。
“那我們今日過了城直接回去吧,我很好不用擔心。晚上回去明日也能好好休息。”她輕撩車簾湊近他說道。
此時正是昏色朦朧,眼前的路還能看的清,“你先坐好,過了城我們便回去,坐在裡面不許露面。”
到了城池邊緣他牽着馬車,只等看守城門的士兵打開門他們過去。
只等過了城門,顧南城快速上車,駕着馬車一路狂奔。
早早吃了晚飯,夏天和清哥坐在院子裡的凳子上看着關閉的大門,不願進屋。
荷香把安然哄睡,坐在他們兩個身邊,擡頭同樣望着大門,“趕緊洗洗睡吧,我知道你們在等着,今兒看是來不了。不過這個月之內小姐他們肯定會回來。”
“荷香姑姑我有預感,我爹爹和娘今天肯定能來,我好像聽到車軲轆的聲音了,我要出去看看。”夏天說着便往外跑,那種孩子的心性,見到親人的迫切的衝動。她心中的那份屬於幼兒悸動成年人或許無法理解。
荷香輕聲笑了,“你別是聽岔了,我可沒聽到車軲轆的聲音。”
清哥也變了臉色,側耳屏息聽着,等了一會兒立刻說道,“我也聽到了,肯定是娘回來了。”他還是那個傻小子,只會喊娘和妹妹,其他的人全不管。
馬車走的很輕,極其緩慢,到了村子裡顧南城便放緩了速度。現在這個時間大家應該已經睡下,別擾了大家休息。
從村子中的小道拐了彎,剛往前走,便聽到前面有人往這邊跑。
他瞧得仔細,身形不高跑的極快,是夏天。
坐在馬車裡面的子墨輕聲說很肯定的語氣,“我聽到夏天的聲音了。”
“是夏天和清哥跑過來了。”他勒緊繮繩,子墨從馬車上下來。
她下了馬車剛在站穩便被一個軟軟的身子抱住腰身,而清哥則是連着夏天一起抱着她們,“娘清兒也想你。”
“你們兩個跑的太快了,慢慢來,抱着我要怎麼走路?”她輕笑扶着兩個孩子的身子。
“我扶着娘走,我力氣大。”夏天一聽立刻放開了子墨,反手抓着她的胳膊要扶着她。
“我們先回家,妹妹還在家。”她牽着兩個孩子的手回家。擡頭便見荷香正在前面站着,面色激動高興來的。
“小姐你們終於回來了。趕緊回去吧肯定還沒吃飯吧我馬上回去做。”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我們回家。”
只需她這一句,荷香已經感動到不行。
等子墨入了家門,荷香立刻去準備了食物,小姐和姑爺趕着馬車晚上回來肯定沒吃飯,她煮飯的時候又燒了熱水。
而南城則是去了趟老宅,算是報了平安。
等他回來,夏天和清哥已經去休息了,他們兩個吃了點晚飯。荷香提了水過來,“小姐熱水燒好了,一會兒洗洗澡暖暖身子。”
“好,你也早點休息吧,剩下的事我們自己來就是。”
荷香本想留在她身邊照料,卻被顧南城看了一下,示意她離開。
終於歸家了,她不安焦躁的心頓時放鬆下來,睡的極好。次日清晨她起的很早,早早的梳洗之後,先去夏天的房間,見她抱着被子正睡的香甜。
她也沒打擾替她整頓了下被子,剛要走卻被夏天抓住手,“娘,你回來了?”
“回來了,昨天就回來了,睡了一覺你忘記了。”她笑着輕點她鼻翼,溫柔而寵溺。
“娘不在的時候我做夢總是夢到,然後醒來就不見了,我以爲昨天是做夢呢。娘,你以後要是再走帶上我吧,我以後要一直跟着娘才行。”她小小模樣躺在被褥之中,像是在囈語。太過認真的表情讓人心生憐惜。
“不會了,以後再也不離開你們,你和清哥、安然,不離開了。”
“還有爹爹呢,爹爹也要在一起。”她在後面加了一句。
屋內母女相處溫馨,清哥站在門邊看着裡面呢,想進去又怕擾了她們之間的談話,便一直站在門邊等着。
子墨幫夏天穿了衣服,轉身瞧見了清哥,衝他擺擺手,“清哥過來啊,怎麼不進來?”
“娘和妹妹在說話,我在外面等着。”他小皺眉頭看着裡面,內心很想過去卻帶着敏感不敢靠近。
子墨在屋裡和清哥、夏天說了些話帶着他們出去,荷香見她立刻說道,“小姐起來了,安然醒來找小姐呢。”
夏天一聽立刻抱住子墨,“妹妹好粘人的,娘出去肯定被妹妹粘着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