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宋政和六年正旦日,在遼爲天慶六年,在女真爲收國

是日,宋軍兩路同時誓師,東路常勝軍於州出發,西路西軍於朔州出發,一齊北上進軍燕雲。誓師之時,宋軍公然宣稱是依照與遼主天祚之約定,按期收取燕雲各州舊有漢地,一應契丹、奚人,若眷戀故地不忍離去者,可與漢人一等相待,皆爲宋民。新收之地,皆如前收易應朔四州之法,+:.如故。凡抗命不從,或擅敢阻撓者,以叛逆論,得以時殄滅。

在州,這番宣言經由宣撫副使高強登臺宣讀——亦少不得那些誓詞的套話,不必贅述——寫成書榜數千份,隨軍參議皆攜帶身邊,出境之後到處張貼,以安定民心。

西路軍不消細說,單說東路常勝軍,乃是兵分三路,左路後軍關勝一路,除以兩千兵守把紫荊關,三千兵留守易州之外,統制關勝率領二萬兵,經白馬山、大安山一路向北,目標直指居庸關;右路左軍李孝忠一路,除以偏師兩千人乘小船過界河,循潞水而上之外,餘衆已悉至平州外海秦皇島登岸,在此留下輜重安營之後,大軍跨海直抵榆關城下;中路中軍所在,計有右軍劉琦部,前軍史進部,背嵬軍韓世忠部,踏白軍楊志部,衆達十萬,內中披甲戰士八萬人,騎兵三萬,另有宣撫司、參議司將吏無算。隨軍轉運邊軍和民夫亦有五萬餘,十幾萬人迤邐從州城北上出境,那陣勢浩浩蕩蕩,蔚爲壯觀,州百姓皆出門相送,觀者如堵,歡呼之聲此起彼伏。

大軍前鋒乃是史進所部前軍,不過前鋒之前還有前鋒。但見一隊騎兵三三兩兩。手中皆打紅旗。一路疾馳而來,如入無人之境。這隊騎兵當先一人,身披鐵甲,不戴兜鍪,樣貌清俊不似武人,正是州新附宋將劉晏。

原來當日高強聞報,耶律大石一軍去向不明。深以爲憂,當時帳下便有劉晏出衆,自稱既爲當地大族,平素結交甚廣,願爲大軍前鋒,探明敵軍所在。按照他的說法,這燕地百年不興兵戈,人煙稠密。戶口繁盛。雖歷年飢,人民流散許多,亦不似塞外那般地廣人稀。耶律大石這一軍行於燕地。絕不可能摒除一切耳目,或者依照古人行軍之法,將沿途生民盡數捕獲從軍,是以只須細細訪查沿途燕民,定可尋獲其軍。

高強見他把握十足,以之徵詢諸將,多以爲可,便即命劉晏率本部八百敢勇爲大軍前導,探查道路敵情,又命楊志率踏白軍騎隊從其後,以爲呼應,然則原定地大軍前鋒史進部,就此成了第三隊。史大郎自然心有不甘,但軍令如此,亦無可如何。

話說這大軍起行,並非戰棋遊戲那樣一個棋子動來動去,十幾萬人一起開拔,聲勢非同小可,所謂兵過一萬無邊無沿,兵過十萬扯地連天,光是道路交通分配和管制就是一個極大的問題,所幸有參議司早已堪察地形,劃定道路和進兵順序,沿途路口又有打着紅旗的參議官們指揮交通行進,諸軍各部徐徐前行,方纔不亂。

這等大軍行進,隊列拉得極長,從早上列隊誓師,一直到晚間,中軍宣撫司纔出了州大營!高強用晚飯之處,其實離他原先的大營門口只有一里多地,要不是考慮到大軍剛動,不好輕易回頭,以他向來無可無不可的性格,只怕乾脆就不出大營也未可知。

中軍行進之慢,不減前軍腳步,這一日之間,前導的劉晏所部已經輕騎馳出六十里,若不是沿途招諭百姓,傳達軍中令旨,到處張貼書榜安民,又要探查遼兵去向,這一日輕騎疾馳百餘里亦是尋常事。

六十里是什麼概念呢?劉晏部是一早跨過州境,三十里就抵達了良鄉城下,但見良鄉城門大開,城頭旗幡降下,豎起白旗,城中有人點着香案拜服於道左,一派降順之態。劉晏自以爲大軍前導,不當受降州縣,便即穿城而過,只在城門口丟下幾張書榜,便即揚長而去。

到了晚間,劉晏已經來到盧溝河邊。這盧溝河水量豐沛,水流湍急,如今雖然是冬季枯水之時,依舊是水聲如雷,川流不息。劉晏等人生長燕地,自然知道這盧溝河上亦有水淺處,曾有浮橋之設,當即分兵四下搜尋,結果一搜之下,出乎意料,上下游三十里內四五道浮橋大多焚燬,只有一處仍然如故,橋板上卻亦有燒灼痕跡。

劉晏聞報,心知有詐,又查一路訪查燕民所得,俱道數日前契丹兵從良鄉城中撤走,一徑撤過了盧溝河,又焚燬了河上浮橋,而後河兩邊消息斷絕,便不知去向了。

深夜之中,渡河不便,劉晏便命全隊後退數裡,

旁,只在橋頭留下幾名暗哨,以伺敵蹤。這一夜無過,待到了天明,劉晏復又率隊來到橋頭,問那幾名暗哨時,都說對岸並無異樣處。

劉晏沉吟半晌,方點了十幾名部下,都教換了能赴水的良馬,兩人一組,也不經浮橋,卻向上下游水流稍緩處洇渡過去。這些人都是劉晏的親族子弟兵,跟着他一路殺來,雖頗有折損,族中亦時時以兵補充,不教殘缺了,因此大家交誼深厚,不似尋常師旅。此時得了劉晏號令,亦不顧水流甚急,紛紛沿河上下,尋覓水淺可渡地河段,躍馬入水而去。

劉晏策馬岸旁高阜之上,眺望河中地子弟兵,心中亦是焦灼不安。他本以爲耶律大石並未在燕地久居,其兵亦多來自塞外,對於燕地地地理水情不會那麼熟悉,憑着自己地頭蛇的優勢。想要找出他一軍行蹤當不爲難。怎知一日下來。所有線索都是到了盧溝河便止,更不曉得河對岸到底是什麼情況,眼前雖有浮橋,他卻只能派遣數人仔細探查橋上有無差池之處,更不敢策馬徑渡,何談探明耶律大石本軍下落?

河水雖深,畢竟劉晏所部燕民人馬俱都熟悉本地水性。不片刻便渡過河去。稍事歇息之後。便三三兩兩四散去探。劉晏望見渡河平安,那浮橋上探路之人亦已過了河心。心中稍安。便下了馬來。支起一張胡牀,坐在上面歇息。

這一歇便到了中午,後隊楊志地踏白軍已有幾隊到了此間。見劉晏坐在高阜上,亦有使臣來問及前路,得知他派人渡河去探路未歸,衆宋兵亦不敢造次,亦在高阜旁權且歇腳。這一隊踏白軍乃是梁山舊部。統兵之人火眼狻猊鄧飛,當年曾在飲馬川落草,亦是河北豪傑一員。後來隨楊林上了梁山。算得是官兵系統,故此梁山招安之後,雖然他們地身份未曾見光。但升遷起來亦快上幾分,而今亦是一路哨探頭領。

本來這輕騎前導乃是他們踏白軍地本分,不想如今卻被燕地地降兵吃了頭湯,鄧飛口雖不言。心中頗爲不忿。亦想着要搶個頭功,好出一出胸中閒氣。此時見劉晏大馬金刀地坐在胡牀上,益發不忿。擡眼望見那浮橋上探路之人已經過了河去,打手勢示意橋上一無異狀,便縱身上了馬,向劉晏抱了抱拳,喝一聲“末將先走一步”,撥馬便向橋上奔去。那後面百餘騎見主將先行了,忙即催馬趕上,鐵蹄踏的橋板上砰砰作響。

劉晏忽見鄧飛躍馬過橋,有心要阻攔時,想想自己身份,總比不得這些宋軍嫡系,況且探查敵情本是踏白軍本分,倘若遇到敵兵,想來脫身還報亦不爲難,是以嘴巴張了兩張,卻又閉上了。

時過正午,冬日陽光雖冷,照在鐵甲上久了亦是熾熱,有些士卒便想要解甲納涼,劉晏一一喝止,連解鞍放馬亦皆不許,只許將馬牽到河邊飲水,就手喂些生谷充飢。一旁有名喚劉宗吉地,是他本家的侄子,見他這般如臨大敵,不解道:“三叔,我既奉命爲大軍前導,因何遇河不渡,復又如此枕戈待旦?”

劉晏搖頭道:“你豈不思?那耶律大石忽然撤軍,必是有所圖謀,我意從州到燕京一百二十里,中途惟有盧溝河可守。既然出兵之前,相公說道不聞彼軍入燕的消息,想來是在盧溝河與燕京之間這三十里地覓地隱藏,以待我大軍渡河。倘使半渡之時,彼揮軍攻擊,我軍不成陣勢,戰則不利,大軍隔着河水,亦無法呼應,倒敢有幾分危險哩!”

劉宗吉先是點頭,好似聽懂了,跟着又搖頭,惑道:“然則我軍只須遠斥候,明警訊,他一萬多人,終不成飛到天上去,藏到地下去,只消有一處遇上了,便可提防,又有何礙?”

劉晏笑道:“兵事非爾所知!我大軍北伐,志在必得,終不成爲了他這一隊便裹足不前,倘若相公中軍到了河邊,我這裡卻仍舊不能找到耶律大石之軍地下落,大軍勢必要徑渡,那時節便是耶律大石得計了。雖然我衆彼寡,未必便敗,然而以他本軍形勢,能逼得我軍在這狀況下與他對敵,亦算得知兵……”

話猶未了,忽聽河對岸一聲尖利地哨音,劉宗吉吃驚不小,叫一聲:“是我家鳴鏑!”

劉晏忙起身看時,見對岸隱隱有塵頭起處,一道土龍漸漸向這邊行來。待行得近時,卻見是幾名打着紅旗地劉家敢勇騎卒飛奔而來,後面數十名契丹騎士大呼追來,羽箭嗖嗖不絕,所幸隔的遠了,射不大準,並不見有甚殺傷。

上陣父子兵,劉家子弟見有人被契丹追擊,都是興奮莫名,紛紛上前向劉晏請戰。劉晏見狀卻心中暗喜,總算是找到敵人下落了,不枉了這一番守候!當

宗吉率百十人從浮橋上過,前去接應,又命一部數十許處渡河,包抄到這一隊契丹追騎之後,囑咐務必要擒得生口,以便訊問。

那幾個劉家子弟見將到河邊,精神俱長,將馬鞭兒只顧抽去,坐騎吃痛。更是發力狂奔。後面契丹騎士見追之不及,對方又有了接應,速度卻漸漸慢了下來,好似頗有退意。

劉宗吉既見了敵人,哪裡能輕易放他走了?當即閃過自家來人,仗着自己的坐騎蓄力已久,敵兵遠來馬力已疲,催馬迎上去。口中大呼“莫要走了契丹狗子!”

那數十契丹人見大隊敵人來追。自己地目標又入了敵陣。情知事不可爲,紛紛撥馬往後便逃,劉宗吉哪裡肯舍,縱馬狂追,又叫手下一隊遠遠向北邊繞了出去,意圖斷絕敵人北返之路。總是那些契丹騎士一路追來,馬力有所不及。又被劉家子弟前後包抄了,一陣追逐交戰之後,二十餘騎中箭落馬,只得七八騎脫出包圍圈,亡命而去。

劉宗吉得勝,押着生口回來,交給劉晏審問。一問之下,那幾個契丹兵也不隱瞞。都說耶律大石兵馬正在北面十里外。正伺南朝大軍渡河之時,便前來衝突掩殺。劉晏反覆查問,又將幾人分開來訊問。所得皆爲一致,心中方定,便吩咐劉宗吉在此把守浮橋,等候過橋地宋軍,一面飛馬向來路奔去,要向中軍高強稟明哨探所得。

是日正月初二,按照參議司的大軍計劃,算是“的日過一日”,高強中軍業已前至良鄉城,正分遣人手安撫百姓,接手城防,計點府庫糧草錢財等項,雖然事務煩瑣,好在亦不須他勞神。

用罷午飯,方要催起程,人報劉晏回來,高強忙叫宣進中軍。待聽得劉晏說起耶律大石本軍行蹤,高強便笑道:“計止於此乎?我軍勢大,區區一條盧溝河,亦不能阻我戎馬,可命前軍史進在河上架起五座浮橋,諸軍齊渡,人不解甲,馬不卸鞍,倘若耶律大石前來衝突時,正好大軍合圍,殺他個片甲不留!諸公以爲如何?”

种師道職爲全軍都統制,專責軍事問題,是以高強雖有定見,亦須要向他徵詢。聞聽高強之言,种師道捻鬚沉思片刻,方道:“遼兵焚燬浮橋,遠遁十里,想是存了死戰之心,雖以彼我強弱之分,亦仍有戰心,此乃必死之師也,人數雖寡,不可輕忽。相公所言兵略,亦是兵家正道,我意今日當遣前軍史統制先行架起浮橋,再命重甲步人並戰車過河設陣,以防敵騎前來衝突,明日大軍渡河,方策萬全。”

果然是老將,謹慎地一塌糊塗……高強此際志氣滿滿,聽見种師道謹慎小心的言論時,頗有些不奈,好在他始終記得自己的本分,對於古代軍事戰術上屬於標準的門外漢,亦無從在這類問題上和种師道這樣地老將爭競,便即請种師道下令諸軍施行。

史進接報之時,時近黃昏,他大軍亦已抵達盧溝河邊。時間緊迫,史進亦不停歇,當即命人請來軍中營長一員。此人不是別人,乃是花榮地妹婿,昔日梁山好漢張榮張敵萬便是。他自當日與史進苦戰不敵被擒之後,兩人不打不相識,竟結成好友,待梁山招安,常勝軍擴編之時,便被撥入史進前軍之中,作個排陣營長,專責安營架橋、打造攻城器械等事。

今日奉了史進將令,張榮不敢怠慢,忙率本部來到河邊。早有劉晏部下用紅旗標出水淺堪渡之處,張榮便即命人取出槍桿來,數十根槍桿捆作一束,上面裝了諸般應用物件,自己脫了衣甲下水,同十來個水性好地軍士,一同扶着那槍束洇過河去,此謂之“械筏”。

待到了彼岸,便從械筏上取下物件來,先立起兩根大木柱來,又用鐵錘砸實,而後將繩索繫於木柱上,這便成了兩道飛。其後便用木板,兩側綁紮起碩大木罌和羊皮浮囊,以便增加浮力。這般將木板依次系在飛之上,密密排起來,就架起一道浮橋。爲免其隨波搖盪,又將長大樹幹從木板兩側打入水中,支持橋身,如此一道浮橋,可行鐵馬,惟須魚貫而過方可。

如此這般,頃刻間架起四座浮橋來,上下數裡便可同時徑渡。饒是張榮所部訓練有素,器材完備,這般一陣施爲下來,亦已天黑時分。他一面命人就地埋鍋造飯,一面又率人砍伐樹木,在每座橋兩端燃起巨大火堆,黑夜中數裡外亦看的分明,以便置兵士守把這幾座剛剛架好地浮橋。

夜半時分,遠近十幾萬人所點起地篝火猶如天上繁星,照亮了燕雲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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