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錦囊

宋江獨個兒坐在屋中,望着桌上那張白紙發呆。這個姿勢他已經保持了足足半個時辰之久,幾乎連一根手指都沒變過。

門上有篤篤敲門聲,宋江說一聲進來,應聲而入的正是武松。宋江見了他,忙伸手拉住武松的手道:“賢弟,你來的正好,我今正要擬個條陳,告知主公招安大計,只是想了許久,竟覺得無從下手,還需賢弟來執筆一揮。”

武松眉頭大皺:“哥哥是押司出身,筆墨上原就來得,小弟不過學了百來個字,這寫文書的事如何使得?況且,哥哥究竟要如何招安,小弟也還不知。”

宋江忙道:“賢弟,並不是要你動筆,我委實糊塗了,只是這招安之事,作哥哥的無能,實在是找不到頭緒,主公那裡又催了幾次,實是着忙了。”他口中的主公自然就是高強了,宋江一心想着招安之後跟着高強發跡,武松身爲高強的師弟,正是他需要巴結的對象,因此宋江不但重用武松,當着他的面提到高強時也只稱主公而不名,以示恭敬。

“小弟來尋兄長,也正是爲了此事。”武松依舊皺眉,“前日與兄長作了一場戲,兄長得以闡明招安意旨,但看衆家兄弟的意思,這招安還未可妄稱。我梁山自兄長用天書之法練兵以來,軍心尚銳,所向無有不克捷的,雖然東平府下折了一陣,總是銳氣未失,若是輕言招安,恐怕難安衆心。”

宋江苦着臉。當初他得登梁山之主寶座,只道這山寨數萬人都聽他一人號令,端的威風了得。哪知作久了才知道,這首領的位子不是好坐的,光是擺平部下之間的派系紛爭就夠他喝一壺,況且招安大事關係到梁山每個人的利益,更非他這個作首領的一句話就能定了。

“賢弟,若以你之見。該當如何是好?”

武松讀書不多,雖然頭腦還算靈活,終究沒有身居上位地經驗,一時又哪裡有什麼好辦法?兄弟倆對坐苦惱,宋江不由得嘆氣:“苦於吳軍師未可輕信,不敢將這等機密大事說與他知,否則當可有個計較。”

武松聽他說起吳用,卻忽然省起一事:“哥哥,招安如此大事,若你不與軍師商議一句。反而有怪了。哥哥權當沒有與我家師兄的前約。只去與軍師商議一下我梁山的出路何在,以招安爲目標,想必軍師有所見教。”

宋江見說。也覺有理,便即命嘍兵請吳用過來。軍師察就在大察左近,吳用片刻便至,聽了宋江說及事由,不由笑道:“哥哥,論起這件事來,原是哥哥想的深遠,我梁山數萬之衆,終不成只在這片水泊裡藏着?雖然哥哥軍紀甚嚴,號令的住。久後還當生事。又,以我梁山彈丸之地,三軍縱然強盛,終不能與天下之兵抗衡。即今朝廷已經派了大名府留守專職進剿我梁山,可知也到了我梁山正視前途的時候了。若論起來,原也只有招安,方爲久長之計。”

宋江正聽的喜歡,吳用話鋒一轉,卻道:“只是這招安便是招安。卻大有分別,朝廷目下只當我等是賊寇,惟有進剿一途,務要叫他見識見識我梁山之力,曉得用兵是剿不滅的,方會招安。”

宋江聽他意思,還是要打,不由得吃驚,把話來嚇他:“軍師莫要忘了,那大名府軍善戰,前次雪中奔襲百里,四千軍就破了我一萬人。見今大名府又練新軍,更加兵強馬壯,若是一味對敵,須防他厲害難當。”

吳用笑道:“哥哥恁地小心了,何必長他人士氣,滅我自家威風?大名府官兵誠然厲害,然而大宋四百座軍州,大名府可只有一座!我梁山水泊縱橫八百里,港漢無數,水路可達十多處軍州,官兵縱然處處設防,也防不過來。前次董平兄弟去打東平府,若不是大名府救援地快,想必也已得手了,即今我當分兵四出,攻打各處州軍,叫他官兵嚐嚐我梁山大軍的厲害,殺得他痛了,那時節招安方顯氣度了。”

宋江和武松對望一眼,都有些發愁,似這般鬧法,對梁山是有好處了,幾個軍州一打,梁山勢必身價倍增,不過眼下高強專責進剿,梁山倘若鬧的太歡了,他這個招討使當然有失職之嫌,到時候朝廷若是降罪,高強豈不是倒黴?

吳用見宋江沉吟不語,捻了捻鬍鬚,悠然道:“哥哥,吳用想了這幾天,也只得這點計策,若是哥哥有別樣主張,還請明言。”

宋江和他對視一眼,只覺得這軍師的眼中似乎別有意味,宋江本是心虛的,忙笑道:“軍師自來神機妙算,焉有錯漏?宋江只是在想,大名府官軍厲害的緊,何處軍州纔好攻打罷了。”

吳用眯起眼睛,笑了笑道:“哥哥,古人云,遠交近攻。官軍救援的急,仗的是馬軍飛快,只是如今春暖花開,馬兒不肥,可經不起長途跋涉,咱們若是四面出擊,造起了聲勢來,官軍焉能救的了許多?而咱們山寨仗着水軍舟梅,八百里水泊大可縱橫,周邊的軍州無處不可攻打,屆時隨機應變即可,何必煩惱?”

宋江聽了更加頭痛,表面上卻只能連聲叫好,當即請吳用擬訂詳細地計劃,來日招集各寨頭領商議。待吳用去了,宋江轉身便向武松道:“賢弟,若依軍師之言,主公危矣!只是如今我一時也無良策辯駁,眼見只得依着軍師去辦,你速速去將此事報呈主公,請他急速設法抵禦才光——”

武松答應了,自去不提。這邊吳用回到軍師寨中,卻見三阮兄弟都在這裡窩着,見到吳用回來,三人一擁圍着,你一言我一語地問道:“軍師,宋江哥哥如何說?”

吳用將手掌翻了翻,呵呵笑道:“我吳用進言。那是易如反掌啊!只是有一件事,前次董平兄弟雪天出征,官兵卻來地如此之快,按照時間上計算,縱然大名府的官兵一接到訊息便即出兵,日夜兼程之下,也須兩日方到,幾乎是我梁山這裡甫一出兵。官兵便得了消息,以此,我斷定山寨中定有官軍的細作。”

三阮兄弟都是心腸直魯地人,聽了這話一起變色,阮小七最是火爆,嚷嚷道:“軍師哥哥,我水軍兄弟個個都是鐵錚錚的漢子,須不是賣友求榮之輩!”歷次出軍,都是水軍運送往還,水軍又是梁山最有條件與外界聯絡的部隊。因此三阮忙着撇清。

吳用忙笑道:“幾位兄弟都是我梁山的老兄弟了。那還有什麼信不過的?這細作一事,我也只是猜想,中間尚有幾個關節猜想不透。以此一直隱忍。今次宋江哥哥既已應允我出兵四掠地計策,正好趁此設法探一探這細作的身份。若是我所料不錯,去年晁蓋哥哥隕命大名府,這細作只怕也有通風報信之舉。”

後一句話果然好使,三阮聽說提到晁蓋,個個悲憤,當下再無異議。吳用細細吩咐過了,三阮分頭散去。

隔了兩日,聚義廳擂起聚將鼓,各寨頭領一時皆到。宋江先照例作一番動員。而後由軍師吳用分派:“此番出兵,不比往常,各軍分頭而出,持我錦囊,到了地點拆開,照計行事。如有提前拆開錦囊者,或者不依錦囊之計行事者,軍法從事!”

衆頭領面面相覷,這等錦囊軍令卻不曾聽說。只是見吳用說的慎重。也只得答應了,按着吳用點到的名字,一個個上去接了錦囊,然後魚貫而出。水軍已經安排下了船隻,分頭運送各寨人馬,一時間這梁山泊水面上帆影點點,白浪翻滾,梁山近八萬之衆,這一遭倒出動了足有五萬人,只餘下杜千宋萬這二軍,並許多老弱婦孺守着大寨,就連宋江也被吳用扯着上了船。

宋江心下惶恐,見吳用這麼大的陣勢,正不知高強那裡有沒有防備,若是哪處軍州遭了大敗,不要高強翻臉不認人,索性調集大兵將梁山殺個雞犬不留。此時上了船,見吳用還是神神秘秘地,宋江當即發作:“賢弟,今番已經上了船,到底將愚兄帶往何處,可否直言相告?”

吳用見宋江發火,忙告了罪,道:“哥哥,本當據實相告,只是我料山寨恐有官軍地細作,前次出兵皆因此而敗,因此想出這個錦囊授計的法子來,也是迫不得已。不瞞哥哥,今次小弟調集大兵,重點攻打的是獨龍崗地李家莊。”

宋江大吃一驚,這李家莊非同小可,掌握着北地的許多交易,更是他與大名府高強聯絡的中樞,倘若被吳用這一遭給搗毀了,那不是捅到了高強的痛處?若是從莊子裡搜出自己與高強聯絡的證據來,暴露了身份,恐怕即刻便有性命之憂!

雖然心中急如火焚,苦於身在水上,身邊又是吳用死死看着,哪裡有辦法去知會李應那頭?宋江心中只是叫苦不迭,忽然想起一事,忙問道:“軍師,你前日說道,要四處攻打軍州,讓官軍首尾不能相顧,今番怎的又去打李家莊?這是何意?”

吳用扯着宋江坐定,擰起眉頭來道:“哥哥,獨龍崗離我水泊咫尺之遙,前次我大軍打破了祝家莊和扈家莊,獨龍崗三莊聯保只剩李家莊一個。他那裡脣亡齒寒,想必對我梁山既恨又怕,聞說引領了青州大隊官兵到彼處駐紮,定是要與我梁山爲敵到底了。此處離我梁山甚近,大是禍患,除了他便是除了官軍一目。況且彼處有數千官兵在彼,若是打破了他那裡,官軍面上也是一場大敗,亦可大張我梁山威風。”

一番話說地有條有理,宋江無話可說,只得拍手叫好,口稱軍師妙計,心裡卻暗暗叫苦,今番如何是好?

船行甚速,到了前路,有大隊船隻前來回合,領頭的卻是張榮,綽號張敵萬的那位。此人乃是宋江的心腹,見宋江帥船到來,忙靠過來,登船向宋江行禮。宋江見了他,心下稍安,聽說再有半日水程即可抵達獨龍崗李家莊,口中誇獎兩句,心中更是有苦難言。

當日晚間,船隊靠岸,卻不忙登岸,只在船上歇了一宿。到了次日天明,梁山數百艘船隻悉數靠岸,將大隊人馬放了上岸,領兵地卻是花榮,他那一隊號稱老萬營,個個如狼似虎,最是剽悍不過。宋江見又是自己地嫡系,心下又定三分,好歹部隊掌握在自己手裡,局面還不會如何糟糕。

只是這一次吳用計劃甚是周密,花榮大隊平明靠岸整隊,隨即大隊開拔,中間各軍如何行軍都有規矩,彼此交錯來去,走的甚急,宋江屢次想要找個時機送出消息,卻終究不可得,在那裡只是跺腳後悔:早知道是來打李家莊,便帶一隻信鴿出來便好!

張榮的水軍船隊卻沒有在岸邊停着,照着吳用錦囊地吩咐,又不知到哪裡去接送部隊了,大約吳用所謂的調集大軍,絕不僅僅花榮這老萬營一隊,只是限於水軍運力所限,不能一次運送到位。

單單花榮這一營,也足以攻打李家莊有餘了,因此一路上毫不停留,直取獨龍崗。這條路原是梁山軍走的熟的了,如今已經走第三次了,所謂輕車熟路,走的順暢無比,沿路都被梁山去年打破祝家莊那次殺的怕了,老百姓都難得見一個,因此也不虞走漏風聲,只是未免不大符合宋江的期待。

一路急行,趕了四十多裡地,等到天黑時分,已經到了李家莊不足五里之處,吳用吩咐花榮,大軍且住腳步,原地休息三個時辰,不許紮營,不許生火,到四更時分起身,直取李家莊,務必要在天明時分將這李家莊給團團圍住了,給駐紮在這裡的官軍來個下馬威。

宋江心下稍定,心說還好不是趁夜殺過去,便問道:“軍師,爲何不是趁夜偷襲?前次董平兄弟被擒,也是吃了官軍這個夜襲的虧。”

吳用搖頭道:“哥哥,此一時,彼一時。董平兄弟駐紮的那個鎮子,周圍並無牆壁,乃是一處市集,官兵要進便進,方便不過。這李家莊卻是與祝家莊一般,周圍深溝高壘,堪比一座小城,那些莊丁又素有防備,雖是黑夜,也必有巡哨暗哨,黑夜進襲若是走漏地風聲,咱們人數雖多,比不過那李家莊的莊丁熟悉道路,恐怕未必能佔到便宜。哥哥可還記得,咱們一打祝家莊的情景麼?”

宋江想起那時夜襲祝家莊,便是吃了道路不熟的虧,在祝家莊前的盤陀路里轉了半夜,若不是祝家莊的莊丁比較缺乏野戰的組織,那一戰的勝負還真不好說。

“軍師神算,果然高明!”宋江嘴上說了兩句恭維話,心裡卻暗叫:九天九地,過往神明,庇佑則個,莫要打破了李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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