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知他穩重,守着家中的田產過活,未必肯上山去作殺頭的買賣,便冷笑道:“不瞞二位兄長,宋江今天到此,乃是被後面大隊官兵追捕,雖然仗着路熟,黑夜中甩掉了官兵,不過終究是沒走遠,只怕不久就要找到此間。”
朱仝臉色一變,果然就聽見遠處隱隱有喧鬧吶喊聲,不由得狠狠瞪了宋江一眼:“兄弟,你這可是害了我!”
見他不翻臉,宋江越發膽大,涎着臉道:“哥哥,你我兄弟情同手足,小弟給你指的乃是陽關大道,哪裡會害你?即今你在此間過活,強極是個田舍翁,縱然有機會再做官,不過是在縣裡奔走,何如隨小弟上山去,日後受朝廷招安,邊關上一刀一槍掙個功名,封妻廕子,豈不快哉?”
見朱仝還是猶豫,宋江把臉一沉:“哥哥,你若不依,今日小弟的一條性命就叫在你手上,任憑哥哥將小弟捆綁了交出,向那官府領賞。”
雷橫發急,生怕朱仝戀棧田園,壞了自己將要走上的“強盜”這個很有前途的職業,一把攥住宋江的手,想要帶着他一同殺出去,卻被宋江掙了掙,又冷笑道:“哥哥,那領隊的二人便是新任都頭趙家兄弟,這兩人縱然見你押了宋江出去,亦怕你得了功勞,搶了他兄弟的飯碗,恐怕有甚鬼蜮伎倆出來,哥哥縱然欲作田舍翁,又豈能安生?”
朱仝聽到這裡。終究長嘆一聲,心說敢情你宋江一到這裡。我朱仝的逍遙日子就算交代了!“罷罷,兄弟一場,終不成任你獨行,死也罷,活也罷。且隨你一處吧!”
宋江雷橫一起大喜,雷橫更是激動,拉着宋江的手道:“哥哥,你看兄長何等地義氣深重,須得謹記,你不是一個人,你不是一個人!”喊的聲嘶力竭。也不管自己的嗓子是否需要“潤”。
那邊朱仝吩咐渾家收拾金銀細軟,幾人穿了出門衣裳,各自拿一柄朴刀護身,從村外小路一溜煙走了。比及趙家兄弟搜到朱仝家中,只見人去樓空,情知多半是跟着宋江走了。趕緊飛報知縣不提。
這幾人除了朱仝的渾家,腳程都還快捷,朱仝用一個江州車兒,推着渾家和自己的細軟,第二日便追上了宋江一家。大衆歡歡喜喜,到了朱富地酒店。自有船隻出來接着。當晚山寨大擺筵席,慶賀宋江全家上山,又添了兩個頭領,宰牛殺羊,熱鬧異常。
席間衆人問起宋江下山的行止,宋江趁機鬼扯一通,說道自己被趙家兄弟追趕,黑夜中不辨道路,一頭撞進還道村九天玄女廟中,蒙玄女娘娘顯聖搭救,躲開了官兵捉拿,又得玄女娘孃親授三卷天書,點明自己乃是上天星主下凡,日後要應劫,乃是替天行道。
這等鬼話說出來,梁山大多都是文化程度一窮二白的愚民,教育程度最好的也就是吳用這麼個鄉村不第秀才,哪裡能辨真僞?那時愚夫愚婦,對各處的“神蹟”都是深信不疑,聽宋江說的活靈活現,不由得不信,燕順花榮等便即起身,舉杯恭喜宋江蒙天上神仙搭救,得脫大難,並獲天書三卷,日後梁山興旺發達,指日可待。
這說起來,宋江遇仙,滿山都跟着沾光,大小頭領盡皆喜歡,都跟着向宋江道賀,他得意洋洋,酒到杯乾,一面偷偷把眼去看晁蓋,只見後者臉色驚疑不定,心中暗暗快意:有了我家衙內這樣神機妙算,你晁蓋有多大本事,能擋我的路?
晁蓋見宋江如此得意,他心中本來對這樣的“神蹟”有些半信半疑,忙哈哈一笑,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才道:“兄弟脫險,又蒙玄女娘娘顯聖授書,當真可喜可賀,不知天書何等模樣,愚兄可否一觀?”
那一番鬼話無有對證,他也抓不着把柄,只有天書是實實在在的,要尋破綻,須從此下手。
宋江胸有成竹,笑道:“哥哥,這天書人人可觀,自是不妨,不過當日玄女娘娘有言,此書若有難以參詳之處,可與天機星一同參看,我想梁山雖大,當得天機星之數的,非軍師莫屬,哥哥何不與軍師一同觀看。”說話時眼睛瞟了吳用一眼,見後者不自禁地露出驚喜神情,心知高強對這位軍師地心理把握的纖毫畢至,這麼把他擡起來作尊神,正滿足了他這個讀書人在梁山羣盜中自命清高的心理,不愁不上鉤。
這話卻正中晁蓋下懷,他自己也讀書不多,那時形容文盲,常說“斗大的字識不得一籮筐”,晁蓋程度稍好,有十幾籮筐的墨水,不過天書這樣的高級貨色,他也怕自己看不出玄機來,宋江建議他讓吳用同看,正合心意,忙用手相招。
吳用故作矜持,捻着鬍子起身,四方步邁到宋江跟前,鄭重其事接過天書,又踱到晁蓋身旁,將那天書打開,一頁頁翻過去。
晁蓋只看了兩眼便即放棄,這書中文字多數都是大大的正楷,偏偏就看不懂什麼意思。原來高強爲了宋江上山後騙人方便,搜腸刮肚,將以前看過的玄幻小說地一些理論給弄了上去,什麼御劍飛行,內丹外感,天地元氣,渡劫飛昇,說得頭頭是道,練就肯定走火入魔,反正沒得對證。
吳用看地心驚,這等理論與他當日讀過地道書若合符節,偏偏更加詳細,書中描寫的境界聞所未聞,若說是宋江僞造,又有什麼人能造出這樣的書來?此殆天授,非人力之所爲也!
他將天書合上,恭恭敬敬交還宋江,朗聲道:“宋公明哥哥上應天星而生,我等因緣聚會,恐怕都是應劫之人,自今日起,當盡心竭力,共襄梁山大業,如有異志,天誅地滅!”
花榮,朱仝等宋江死黨知道這時關鍵時刻,都扯破喉嚨大喊:“同襄大業,如有異志,天誅地滅!”喊到第二聲,滿廳的頭領都已經跪了下來,喊到第三聲時,連晁蓋都坐不住,也向手持天書的宋江跪倒,臉上已經一片死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