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相公,三日之前,女真兵大至開州城下,設大炮攻城多,聲勢端的嚇人!”雖然身體依舊疲憊,但石勇的精神卻振奮了許多,對着高強說話之時也流利了不少。醉露書院

“虧得陳承旨先命人加固了開州城防,城上敵樓皆用城中百姓門板周匝圍護,馬面上下亦懸掛輪轂車轅等屬,以此炮石難傷。女真發炮半日,而後便以兵攻城,陳承旨居城上發令,項統領率千軍下城,據羊馬牆下待敵。”

石勇說到這裡,語氣忽地激昂起來,揮着手道:“當日之戰,小人並未親見,只是次日隨韓統制進兵至城下時,見女真兵器甲械拋棄無數,血跡宛然,石炮亦多焚燬,地上燒灼痕跡猶可見,顯是大勝一場,殺得好不痛快。”

高強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既是勝了,如何適才言道,韓統制累戰不能勝?”

石勇一聽,臉色頓時黯淡下來:“說來慚愧,韓統制率軍到得開州左近,正遇着女真大隊騎兵,兩日之間五次交兵,往復不下百合,我將士奮勇殺敵,並無一人後退,單小人便也斬得女真三級。只不知這女真蠻子定數多少,竟爾越殺越多,韓統制見不能勝,說道奉命守開州待敵,今野戰既不能勝,當謀守城,遂命小人前來與相公報訊,韓統制自率餘下將士回來遠城去了。”

高強皺起眉頭,悶聲不語,只在那裡琢磨,韓世忠教石勇傳訊也屬尋常,然而特別說明要他勿救開州,是何道理?可恨石勇這廝腦子不大靈光,這種人傳訊時好處就是消息不會走樣,壞處就是能提供的參考意見也幾乎爲零。

李孝忠在旁聽了,便問道:“石正將,但不知當日城下交戰。你軍可曾進得城中?”

“初到城下時,曾有秦統領率兩營兵入城爲援兵,後越戰卻離開州越遠了。小人連城牆也只望得一眼。”石勇倒真是實心腸,肚子裡的話徑直都倒了出來。

“然則韓統制可曾說及女真兵力多少,大將爲誰?”朱武問道。

“這個卻曾說及,韓統制料敵兵少則三萬,內中騎兵萬五之數,大將道是什麼粘罕,韓統制親眼見來,道是十年前曾認得,決計不會錯了。”石勇據實以告。

三萬兵!粘罕!高強輕輕舒了口氣。吩咐石勇先歇息下,便於李孝忠和朱武兩個到了宣撫司大堂上,吩咐沏了釅茶上來。便與二人道:“我料女真舉國之兵,不過十萬。而諸部分散廣大國境之中,諒來可用者不過五六萬,如今韓世忠言開州女真兵已三萬。大將又是粘罕。足見已是半分其師。倘若我今舉遼陽之兵前往,合韓世忠之衆。與旅順口、蘇州關諸軍,可得四萬兵,足以破敵。你等意下如何?”

這也不是他信口胡謅,歷史上女真滅遼之後,兩路大軍南下侵宋,合共也不過二十萬兵,內中多數還是渤海、契丹、遼地漢兒等降順軍,女真本族合兩路不過四萬兵而已。以今日之形勢而論,則女真連渤海人和漢人爲主的遼東也沒攻下來,曷蘇館路的熟女真仍舊沒有歸順,算他舉國有十萬兵的話,已經是將北地的兀惹、鐵驪部等降順部落都算在內了,甚至還要加上五國、東海野人等比女真更爲不開化的僕從民族,史書上對於這類僕從軍有一個專門的稱呼,叫做颭軍。醉露書院歷史上這種颭軍地戰鬥力比女真本部有過之而無不及,蒙古亦是以此身份與金國搭上了關係,所幸現今金國初立,還沒有懾服大漠以北的部族,因此颭軍不多。

而如果要對付三萬女真兵,倘若開州城在宋軍手中,外圍有四萬大軍策應的話,再怎樣也不至於慘到打敗仗地程度吧?這倒不是高強盲目自信,在歷史上金兵入侵燕京時,郭藥師以四萬五千常勝軍出戰白河,戰績是先勝而後敗,敗因乃是由於其部將數人臨陣倒戈,可見這些遼東兵的戰力其實並不遜色於女真本族兵馬。而經過了平燕戰役洗禮的大宋常勝軍,料想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哪知李孝忠卻道:“衙內,韓統制甚知兵法,又親身與女真接戰,他既然千萬叮囑衙內不可援救開州,必有所指,其所以未曾明言者,大約是尚未有明證,衙內萬萬以此言爲重,遼陽大兵不可輕動。

高強不由焦躁起來,跳起來叫道:“什麼不能明言,什麼不能明證,盡是並無徵兆之事,若以此裹足不前,萬一開州有失,難道要我坐視韓世忠與陳規戰死敵手?”

他心裡也明白,韓世忠所以叫他不要救援開州,必是懷疑女真阿骨打主力就隱藏在附近,卻一直不肯露面,一旦高強在不明敵情的情況下輕兵往救,勢必墮入女真計中,其後果不堪設想。只是即便明知如此,他也實在不能穩如泰山地在這裡作持重狀,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信故舊與優勢的女真兵將死拼吶!

朱武與李孝忠俱是他的青州舊人,從家宅出來做官的,哪裡不曉得他的脾氣?見高強說話之際咬牙切齒,額頭青筋暴起,自知他當真是急了,朱武忙道:“衙內久歷兵間,亦當知曉兵家之要,知己而不

兵家大忌,韓統制身當大敵亦能如此冷靜,實屬難能遼陽,靈臺豈反不及韓統制清明?若是衙內憂心開州城守,小人倒有一計,可暫保開州十日平安。”

“計當,將安出?”高強大喜,一把抓住朱武地手,話都是突嚕着出來的。

“衙內休慌,此計便當如此這般,這般如此。”朱武一番計較,高強聽得連連點頭,當即便喚來幾名牙兵,朱武一一吩咐了當,這幾名牙兵各自領命,一俟白晝開城時,便即飛馬出得城去。

當天晚上,這幾名牙兵便趕上了在外打探女真大軍所在的馬彪所部,將所攜帶地宣撫司命令交付於他。馬彪得計,便教麾下在左近各千戶寨中搜集布帛製造旗幡,不消一日。便造就千百面宣撫司中軍的旗號,皆命麾下打將起來,大張旗鼓地向開州方向進兵。且分爲數道而行。

這些兵將所到之處,皆以宣撫司名義號令各千戶寨,將帶業已集結起來地本處兵士從軍,只三日許,待諸軍行到曷蘇館路境內時,卻又一起偃旗息鼓,轉回原處去了,而曷蘇館路的熟女真各大寨的門上,卻盡皆張掛起宣撫司地大旗來。醉露書院

這便是朱武所獻地疑兵之計。說穿了完全不稀奇,然而對於金兵來說,卻不可等閒視之。誰能知道這一來一回之間,宋軍到底運動了多少兵力進入曷蘇館路?那時大軍行進。全仗旗鼓爲號,一般數數旗幡就能辨明兵力幾何,象這樣進兵時。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在隱瞞兵力地多寡。但是問題在於。到底是兵多而示之少,還是兵少而視之多?要知道。遼東再怎麼說也是有七萬正兵在籍,比女真舉國之兵都不少,新到諸軍還沒計算在內!

果然數日之後,馬彪的偵騎便從開州城下傳回了最新地消息,開州城上依舊飄揚着宋軍地旗幟!這算得上是一個好消息了,不過與此同時亦有一個壞消息,韓世忠仍舊無法擊敗城下的女真兵,甚至還連續敗了兩仗,所幸傷損不多。

“以韓統制之能,背嵬軍之勇,尚且連敗於金兵之手,足見其兵已較先前爲多,看來我軍之疑兵之計,亦已令金兵不能安居而待。”朱武用手點划着開州左近,那上面代表金兵的黑色標記已經越來越多,惟獨代表其國主阿骨打的那顆最大的黑星尚未定位。

“不錯,末將麾下偵騎這幾日亦多有與金兵斥候接戰者,雖互有勝負,然辨其部伍,前後所見已有四十二猛安之衆,計其兵數不下三萬衆,若兼以南路金兵時,諒來足有五萬衆,於金兵而言已是舉國之衆。而至今不見阿骨打之合扎親兵者,恐其今番並未親來,也未可知。”馬彪這幾天算是最辛苦的了,在遼陽到開州之間往復奔馳,隨處有大的敵情都要他去親自驗證一下,眼窩都深深陷了下去。

高強抱着膀子,好生委決不下。從開州城傳回的消息,陳規對於守住開州充滿了信心,事實上金兵連日攻城,根本連一個能到達城牆腳的都沒有,近七八天來更是再也沒有向開州發起一次進攻,好似已經喪失了攻下此城地信心。

不過開州城下平靜異常,外圍的戰鬥卻益發激烈起來,韓世忠的背嵬軍從開戰到現在,幾乎是每日都要進行戰鬥,大到近萬人地騎兵對戰,小到數十人的硬探交鋒,無日無之,雖然總體來說是略略處於下風,但女真兵也沒能威脅到他所屯駐地來遠城,其部至今尚保持着自由活動的能力,亦使得女真大軍不敢言深入。而在開州的北邊,女真兵地活動亦開始頻繁起來,除了馬彪地所部偵騎,曷蘇館路地熟女真兵也曾與金兵有零散接觸,不過也不知是不是金兵有意綏靖,雙方几乎都沒有見血。

可是,究竟要如何奪回主動權呢?高強到底也打了幾場仗,平燕那樣十幾萬人的大型戰役也經歷過了,好歹這幾萬人地戰鬥指揮起來還不會昏了頭。他心裡明白,眼下自己這邊看似是把局面穩定下來了,然而卻始終沒有取得主動權,當然在他守住了開州和五女山城兩個要點之後,金兵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實現突破,大抵是一個僵持之局。

倘若是個老將的話,對於這樣的局面多半會大爲滿意,大家耗下去就是,只須耗到六大將從汴京回來,大舉動員遼東兵馬,再加上燕山路的援兵,十萬大軍推出去,任他女真玩什麼花樣也沒用,想跑都得扒層皮下來。

可是高強卻不是老將,甚至連一個老人都還不是,在這樣的僵持局面中,他卻是一日比一日更爲焦躁,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前進與穩守之間擺動,唯一能讓他保持理智的,就是到現在還不知道阿骨打本人到底在哪裡。

“阿骨打決計要來,此戰事關金國根基,若是敗於我兵,則新降諸部皆有貳心,倘我這廂遣使招誘,復以大兵臨之,契丹再乘機夾攻。他那大金國焉能自立?阿骨打縱使身患絕症,亦必臨軍!”這是高強始終堅定不移的判斷,從金國的形勢而言。這實際上是一場輸不起的戰爭,若是不能將遼東的挑釁一舉打下去,那就是

亡的局面,以金國的微薄兵力,要和宋遼這兩個當世下去的話,任誰都能看出其下場如何。

所以阿骨打一定會來!而當阿骨打現身地那一刻,便是遼東決戰的序幕拉開之時!

“怪哉,何以契丹迄今尚未出兵?那秦檜也不知弄什麼鬼,這點小事都辦不好!”當高強初到遼陽之時。

便遣人傳出訊息,要大宋駐遼國常駐大使秦檜立即將遼東戰事的消息通報遼國,依照雙方新近訂立地盟約。遼國應當即刻出兵攻打金國。對於幾年來被金兵打的狼狽不堪的契丹來說,這本該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報仇雪恥就在今日,哪怕契丹兵再怎麼畏金兵如虎,意思意思出兵騷擾一下總能辦得到吧?

可蹊蹺就蹊蹺在。一個多月過去。快馬都能從遼陽到遼國中京大定府跑兩個來回了。契丹那邊根本一點消息都沒有!在高強的心中,不期然又想起了高慶裔當初所說的那句話來:“難道說。契丹當真和金國達成了默契,要背棄新定的盟約,與金國這等大敵聯手夾攻我遼東?可惡秦檜,成與不成,總該有個回信與我,果然漢奸坯子就是不可靠!”

論理說來,契丹和金國乃是死敵,萬萬沒有可能和解的,不過話說回來,這國家和國家之間也實在沒有什麼一定的事,話雖說什麼“永恆地利益”,不過這利益判斷本身還牽涉到價值觀問題,你的利益判斷未必就是別人的利益判斷,尤其是在這場北地地變亂之中,算起來得利最大的還不是金國,而是大宋朝……

正自煩惱,忽然有人來報,說道蘇州王伯龍押糧到此。高強接報,小小喜歡,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手裡有糧心裡不慌,王伯龍這廝運糧腿腳倒快,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從蘇州關平安抵達遼陽府了,往返一次只須十天掛零,對於運糧隊來說算是難得。

哪知過得片刻,廳堂外傳來地竟是一把粗豪低沉的特異嗓音:“高宣撫身當大敵指揮若定,令強敵不得門徑而入,真叫本王大開眼界。”

童貫?這死太監不是在旅順口貓着不敢出來麼,什麼風把他給吹了來?高強心中雖然不大喜歡,終究要應付一下,趕忙出外降階相迎,笑道:“不敢當,童大王這不也是親赴前敵?彼此同爲國家效命,皆分所應當。”

童貫輕輕笑了一聲,把手一揮,身後閃出兩員將,齊聲道:“末將見過高相公!”高強一看,卻是認得的,一個大將王稟,一員小將劉光世,童貫身邊地勝捷軍正副統制,當日在汴梁時也曾見過來,只是這勝捷軍在跟隨童貫收復雲中之後,便駐紮雲中,怎麼會到了遼東?

“好教宣撫相公得知,官家自聞知遼東遭兵寇之後,有宵之憂,即日下詔三省及樞密院共議退敵之策,又慮遼東之兵力不足,故將某家昔日所選勝捷軍由燕山路調發來此,庶幾可助一臂之力。”

高強胸口一陣氣悶,想我從燕山路調自己地兵馬,一個月了不見蹤影,你這廝從雲中調來地親信居然都已經到了?這不必問了,燕山路原本並無海運港口,那點可憐的運力若是都讓你地勝捷軍佔了,能騰出船隻來載運我的常勝軍纔怪!

怪道這死太監膽子忽然大了起來,敢跑出安全無比的旅順口,到遼陽府來分功勞,敢情是手頭有了自己的實力了……高強不動聲色道:“原來如此,我軍又添生力,本帥甚是欣慰,但不知今次中原到來援兵幾何?”

王稟身高足有一米八以上,生得極是雄壯——這也不是個別現象,童貫選勝捷軍的首要條件就是個子高,軍中一水的長人,全軍統制的王稟當然矮不到哪裡去——他上前一步,沉聲向高強道:“稟宣撫相公,勝捷軍五千騎,皆已到來,齊供相公驅策。某等於燕山登船之時,已見燕山常勝軍數萬人次第登船,其先者昨日亦當於遼東登岸,至於何時能到燕京,則非末將所知。”

這話倒是出乎高強意料之外,沒想到身爲童貫的心腹大將,王稟居然一上來就擺出俯首聽命的姿態,全然沒有派系隔閡。只不過這勝捷軍雖然吹的厲害,歷史上打契丹卻是完全沒有任何作爲,反被殺得丟盔棄甲,去年隨童貫打雲中時,表現也只平平,最後更是由於搶功而違反停火協議,突襲了已經準備撤退的蕭乙薛遼軍,凡此種種,令到高強心中對於這支軍隊的印象極差,這不過是童貫的一支私兵而已。

正道了聲有勞,卻聽童貫笑道:“某在旅順口,見相公遣人來取家眷北上遼陽,欲舉家與遼陽共守,如此忠勇實令人感佩,故而不揣鄙陋,也要前來與相公共進退。如今女真兵止步開州城下,前進不得,而我大軍雲集,正用武建功之時也,不知相公以何時進兵?官家在汴梁亦旦夕望我等破賊消息。”

高強瞳孔頓時微微一縮:怎麼,又想玩這一手,搶功摘桃子?居然用皇帝來壓我!

第5章 見童(上)第二十六章第七十章第38章 遇險(下)第五十一章第五十六章第二十章第20章 北望第40章 遠人第27章 躍躍第8章 東瀛(下)第72章 談判第34章 下第25章 憔悴第15章 備荒(下)第十六章第六章 下第十一章 上第57章 陳規第五十七章第15章 梁山第六章第五章 下第二十五章第二十四章第三十一章第6章 面斥第四十八章第三十八章第1章 歸來第四章 上第三十七章第6章 奸計第1章 醒覺第20章 設伏(上)第八章 上第28章 宋江第17章 三問(上)第6章 建策(上)第34章 反目(上)第2章 上第32章 奔襲(下)第十章 下第56章 踹營第四十七章序章第24章 理財(上)第12章 龍遊第4章 祭掃(上)第2章 黑白第22章 棒喝(下)第16章 演武(上)第15章 奚車(下)第53章 偷襲第32章 奔襲(上)第30章 最長的一夜之石秀與方七佛(上)第五章 上第9章 索索(下)第六十一章第14章 夜探(中)第14章 倭銀第26章 點將第一章第13章 夜話(二)第十六章第三十二章第七章 下第21章 幫閒第二十七章第6章 心戰(下)第18章 抽薪(下)第二十八章第5章 見童(上)第23章 錢荒(下)第16章 試軍(上)第9章 到任(下)第八章 下第七章 上第15章 奚車(上)第二十五章第19章 藥師第32章 釘子戶(上)第8章 花石第29章 談兵(上)第35章 動員(下)第九章 上第六十二章第3章 籠絡(下)第21章 追失(上)第36章 最長的一夜之方氏一門(二)第37章 圍攻第六十九章第11章 出使(下)第六章 上第五章 上第二十二章第24章 理財(下)第14章 二帝(下)第十一章 上第3章 林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