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四月仲夏,黃河上下春意興發,一片生機盎然。大河之堤上,正在按照朝廷新頒發下的圖樣,用箱帚之法興修河工,又有各種大小船隻往來運送築堤用料,一派繁忙景象。

幾騎立馬河岸旁的高阜上,四望眼前情景,其中一名大漢向另一人道:“史大哥,這河工興發,比前些年可要嚴整不少。”此人正是欒廷玉,他自和史文恭並肩作戰一場之後,彼此都欽佩對方的武藝膽略,結爲生死之交,平時兄弟相稱。若要論起官職來,招安梁山之後論功行賞,二人都已經升了兩官,史文恭眼下已經是正將,統領二千五百馬軍,位居背嵬軍統制韓世忠之下;而欒廷玉則超升爲準備將,便作史文恭的副手。這也是仗着招安梁山之後,兵員極衆,軍官稍缺,因此二人的手下官兵稱足。不過宋軍歷來缺馬,梁山又是個水邊的山寨,更沒有地方養馬,因此眼下雖然號稱常勝軍馬軍兩萬餘,其實戰馬不過六千多,大部分騎兵都只能輪流用馬操練騎術。

史文恭點了點頭,向後看了一眼,花榮和徐寧正在墮後兩馬的距離緩轡而行,笑道:“衙內當真了得,招安梁山之後,便有這許多船隻,又教都改造大船,自今黃河上下,俱是通途,眼見也不下於江南舟楫之盛了!”實則梁山那些水軍船隻大多是漁船,裝人還可以,用來裝貨就大大不足了,因此高強便命人私下用錢都收買了來,拘在那裡,準備等到秋冬水淺之時,在黃河上建永久性浮橋用,將梁山泊改成了一個大造船場,打造適合河湖運輸的大號船隻。

欒廷玉聽見史文恭叫高強作衙內,臉現豔羨之色,他已知這乃是高強身邊近幸人才可以叫的。史文恭這麼叫法,無非是顯示他與高強的關係不同一般。事實上,如今常勝軍中已經開始分出派系來,上層軍官基本上都是與高強識於微時,這其中又分出青州派,梁山派,梁山派中又分河北派,京東派。水軍也有李俊的江州派和三青的建康派等等。自來只要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會分出遠近親疏來,好在這支常勝軍中的派系頭領基本上都和高強有些關係,即便是花榮這類新歸順的梁山人,也因被俘歸順而沾上點邊,因此派系之間也沒鬧出什麼摩擦來。

既然史文恭是高強地近人,欒廷玉便也想跟着沾光:“史大哥,但不知此番高相公命我等進京,所爲何來?”

史文恭其實也是一無所知,只是從本軍統制韓世忠那裡接了軍令。知道高強調他們幾個進京。不過平素擺足了近人的派頭。這當兒也不好撤架子,史文恭哦吟:“哦,這個。呃,衙內自來規謀宏遠,往往不經意間舉措,便有無限神機,我等也無需猜測,只管照着作去,過後自然得了好處,衙內那是最體恤下人的。”說到這裡,不禁想起李應來,心說他在那裡依舊大作生意。仗着獨龍崗守莊一役有官兵在其中得以保全,戰後亦得補三班借職,可謂升官發財兩不誤,相比之下,自己可就差了些了。

欒廷玉聽了,卻也有些喟嘆:“說的正是,在高相公手下當兵,原是不錯,只有一樣不好。不得缺額佔餉,又不得無故役使軍士,這財源生髮少了許多。”

史文恭這一節倒還明白,瞪了他一眼道:“休得胡說!衙內養這許多兵,必是朝廷有用,不見武二郎一軍已經往西北效力去了?早晚也須輪到我等,到那時這些空額及匠人兵士怎肯來救你性命?”

欒廷玉眼睛一亮,心道莫非此次進京,就是佈置往邊境作戰的任務?

耳聽身後馬蹄得得,花榮和徐寧已經趕了上來,徐寧本是汴京駐守慣了的,道路諳熟,笑道:“二位將軍,若還貪看景色,恐其誤了行程,何妨急趕一程,到了汴京舍下歇宿,明日去見衙內?”

二將都連聲說好,這東道自是要攪擾的。只花榮始終一言不發。

四人所乘都是好馬,這一加鞭,數十里路轉瞬即到,天黑之前果然進了汴梁城。只是徐寧這東道卻沒做成,一進城門,便有人上來接着,說道奉石三爺命,在這裡相候四將多時,只教接引四將往豐樂樓去,有高相公設宴爲四將接風。

進了豐樂樓,樂和引着到得雅座之中,已見高強起身相迎,四將都上前見禮,復見一旁站着李應和陳規,四人原也認得,相與見過了。只花榮和這二人可謂不打不相識,李家莊前惡戰一場,彼此心中都有些欽佩,此時見到了,倒有幾分開顏。

廝見畢,都命入座,高強卻不忙舉杯,擊掌道:“郭先生,請出來罷!”屏風後應聲轉出一人,四將看時,只見四十不到一條大漢,裝束平平,目光閃動間頗見警識,卻皆不識其爲何許人。

高強便笑道:“這位郭先生,便是你等此番進京的肇因了!且請入座,一面飲酒洗塵,一面聽我慢慢道來。”在座地都是自己人,他便將官階的尊稱自稱都收起來,說話無比自在。

四將聞言,都各各留心,席上那些美酒佳餚,此時也不大在意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高強見這四將的眼光不住去看郭藥師,便道:“郭先生,此事因果,還是你來分說罷。”

郭藥師點頭,一開口就把四將都嚇了一跳:“列位將軍,小人乃是遼國治下渤海漢人,名喚郭藥師,不曾仕遼爲官,亦不涉軍國大事。”

高強見四將神情頗爲疑惑,便道:“你等勿疑,這位李大官人,你等都是認識的了,他自來多作北地的生意,往往商隊到了北地,便是這位郭先生相照拂,以此相熟。”輕輕一句,便把由頭都拋到了李應那裡。李應原本就是高強的經理人,此時也只得認了。

四將見說,也有些釋然,情知李應這路買賣必是高強暗中照拂,是以會坐到一席上。

卻聽郭藥師續道:“說起這一路生意,當真是功德無量。三年來運到渤海遼地的糧食不下七十萬石,這幾年北地天災連年,遼主又不知恤民,弄至天怒人怨,若非這條路上的糧食救應,更不知有多少人要餓死。”說着又向高強感激。

四將見說,都上了心,心知這只是開場白而已。果然郭藥師又道:“只今北地各族無以爲生。因而盜賊並起,契丹兵馬捕不勝捕,眼見已是亂象叢生,這糧食乃是人所共求,單是爲了維持這條商路,年來已經數次爭戰,死傷千計。我輩計議,只道南朝太平方是樂土,因前來求助,不料高相公說道兩國本是二處。遼民遷來宋地。終壞兩國盟約,以爲不可。我無奈之下,只得求高相公以兵甲助我。庶幾可全。”

說到這裡,四將俱都明白過來,心裡都犯起了嘀咕,心說遼民遷移到大宋不行,難道宋兵入遼作戰就可以了?當着高強的面,又不敢說。

高強見狀,便將出一張紙來,喝道:“官家手詔在此!”在場都是有出身人,如李應和陳規雖無官誥,也得奉旨。聽高強念起手詔言辭,卻是許高強調派兵員,秘赴北地公幹,唯不得以朝廷官兵名義行事,許行人自效,也就是志願前往的意思。

手詔讀罷,高強又收了起來,這可是他私下向趙佶求來地,不曾經過中書門下奏議。基本上是起到一個對上不對下地作用,大致不會背上背國肆行的罪名,不過底下地人聽不聽他地指揮,那就不是這手詔所能控制了。好在高強手下人手不缺,哪怕這些官軍將領也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不愁找不到人。

史文恭跟隨高強最久,座中也只有李應能和他相比,但李應不是軍將,顯然沒他的事;徐寧與高強結識更早,但歸效卻是前年的事了,在常勝軍中的資歷比不上他。此時自是效命之時,沒看那詔書上都寫着“行人自效”麼?便慨然道:“小將這功名都是衙內給的,便將來還了衙內,亦是甘心,此番往北邊去,小將願爲前驅!”

他一帶頭,欒廷玉當然跟進,徐寧看看有趙佶的手詔,他是御前班直出身,自然信任官家,也便允了。獨有花榮不語。

高強見了,便道:“花將軍,有話請講當面,此番須用爾等全心效力,否則遠赴重洋之外,又是刀頭舔血,但有些許狐疑踟躇,也須去不得。”

花榮看了看郭藥師,向高強道:“相公,既是官家有手詔,若是爲我大宋上陣殺敵,花榮雖曾在賊中,也知忠義之道,那是殺身無悔。只是現今將自身與衆兒郎地性命把去賣與外人,若是死於塞北,屍骨不得還鄉,豈不是冤枉?花榮愚魯,要請相公開示其中利鈍,並大義所在。”

高強聽了,也不以爲忤,反有些喜歡,曾聽毛老人家說過,知道爲什麼而戰的軍隊是最強大的,花榮對此執着,便是在尋找戰鬥地理由了,且是對帳下官兵的生死負責的態度。便正色道:“實不相瞞,如今塞外風起雲涌,豪傑並起,有識之士鹹以爲遼國之亡可企足而待也!我大宋與遼毗鄰,已是百年修好,萬一起一虎狼之邦,取而代之,豈可無備?因此從此海道派遣你等往北地,一是護持商路,要將北地馬匹販運回來,以佐我大宋軍備;一面也命你等在塞北刺探形勢,查明彼中虛實,我大宋方好應變。此乃關係到我大宋百年國運的大事,因此須得稟明官家,又須得爾等效力。”

花榮見這般說,惕然而起,再拜道:“相公謀國深遠,花榮何惜殘軀,敢不效死!”其餘三將聽了,也才知道肩上擔子之重,亦離席參拜,高強一一扶起,勸勉幾句。

跟着便是陳規來解說入遼作戰的相關事宜了。此時高強已經向趙佶進言建立參議司之事,因是在收復燕雲這塊大牌子下面的官司,趙佶也就答允了,且叫他先行籌措起來,這派遣志願軍入遼作戰,以及西北邊軍糧草後勤體制的改革,就是新參議司地首要任務。陳規雖是白身,卻也被高強拉進了這個參議司之中。

他從懷中取出一塊地圖來,在屏風上掛起來,指點道:“這便是遼國東京道,目下北地女真完顏部起兵在即,契丹兵政不修,對敵必敗,一敗之後,女真勢必大肆擄掠,東京道各族百姓安居已久,必定大受荼毒。而我朝若欲制其機先,當趁此時機,用兵蘇復等州,最低限度須佔據蘇州關,將蘇州全境據爲我有,由此可取得與登萊等地之聯絡,便於我從遼國運回馬匹,並以糧食軍需接濟爾等,最是緊要。”

所謂蘇州,便是今大連境,蘇州關便是金州之所在。此處扼據旅大咽喉,遼國久已在此派兵駐守,並建立關城守衛。衆人看那地圖時,見畫地分明,其下隔海與登萊相望,心中暗驚,單這一幅地圖,已經不是一日之功了。

李應捻鬚笑道:“某自幼便隨家嚴走北地,嘗聞有人從蘇州游來登萊等州,不過以寸板渡過而已,當地人說,大風之中,亦可從彼處聽聞牛馬之聲,足見甚近。自從走這條商路,從南邊杭州等地調了遠洋水手前來操船,往返不過兩日,最是近便。若能佔據此處,則往來極便利。”

徐寧皺眉道:“衙內,此地自是要地,然遼兵據守,如何可得?就便攻打下來,遼兵亦必來攻,以此彈丸之地,終不成與遼國百萬之兵相抗。”

高強見說,便點了點郭藥師,道:“徐教頭說地是,這便須用到郭先生了。”

郭藥師站起身來,團團拱手道:“實不相瞞,此番小人來到大宋,本是因爲遼境變亂,無以爲生,衆人計議,若不得內附南朝,便只得舉旗造反,劫掠爲生,皆因目下遼地已是遍地烽煙,要求些資財來換糧食亦不可得,不舉兵如何可活?是小人向衆人言道,如此終非久長之計,是必須有所倚仗,方可立足,因此求內附不得,小人便求衙內,爲小人提供援助,俾我等在遼東有一席之地,將來大事底定,也好有個退步。”

陳規點頭,接口道:“因此,諸位將軍北上遼東之後,首先當分佈士卒,教曉郭先生部族以營伍之道,復將我大宋軍器甲仗與彼武裝。一年之內,女真必定起兵,屆時北地勢必大亂,你等便趁時而起,那時郭先生這裡當以恢復渤海故國爲號召,你等便助他興兵取得蘇州等地,以爲立足,伺機向北進展,取曷蘇館等地,最終和女真接壤,便是你等的目地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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