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乙亥日,高強回到了東京汴梁。
按說他現在的官職還是東南五路應奉局提舉,官邸應該是在兩浙路的治所杭州纔對。可是自從年初被招回京城之後,到現在高強已經離開杭州半年多了,應奉局中沒有提舉,提舉夫人也不在,甚至連總管許貫忠也在數月前北上,此時那應奉局中的公務根本就已經全盤停頓,大小胥吏懶懶散散,樂得拿着幹餉享清福,巴不得應奉大人在東京汴梁待一輩子不回來纔好。
若是別個官員的治下出現這樣的情況,少不得要被人彈劾“荒廢政務,不務正業”。不過高強的情況比較特殊,原本這東南應奉局的機構設置,就是出自皇帝趙佶的一時興起,根本不在正規的官僚體系之中,因此大宋正統的官吏監察機構便也管不到他;而唯一會對應奉局指手畫腳的皇帝趙佶,這些日子卻對高強寵幸日隆,對於高強各種花樣翻新的進貢愛不釋手,又哪裡會來指斥高強荒廢政務?在他的心目中,象高強這樣供奉有道,纔算不枉了提舉二字。
再加上,高強本身現在又在太學掛了名,說是要參加今秋的大比,以閉門苦讀爲名,更加正大光明地不回杭州去了。只是這樣的大話也只哄騙一下不知情的人,這位面臨大考的新紮太學生根本書也不讀,學也不上,五月就帶了一些親隨出京,不知在哪裡遊蕩了兩個多月,到這時纔回來。
到家面見了父親高俅,照舊先問起居飲食,再問朝廷上下。這位老爹的存在,有時讓高強想想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要說自己是穿越而來,靈魂附體,就算是原本的那個紈絝高衙內,也不是這高俅的正牌兒子。隔了這兩層關係,高強卻發現自己對高俅着實有些感情,不得不說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真是奇妙的很。
“強兒。你去山東遊玩,可曾從青州過?”閒談已畢,高俅從書桌上拈起一封公文來,向高強問道。
“父親,孩兒不但從青州過,還在青州管了件閒事。那青州有山賊鬧事。燒了青州城下一片民房,孩兒恰好路過,殺了幾個蟊賊,那知府慕容彥達對孩兒感激地緊。送了不少禮物,還有些是給父親的。託孩兒帶了回來,現在門房放着。”高強一聽口風,就知道必定是青州那檔子事,隨口胡謅一番,其中真真假假,避重就輕,那也說不得了。
當日青州事了。高強把李清照護送回了青州城,責令知府慕容彥達在城中覓地安置,又將那些從火場中救出來的金石古籍等物都送還給李清照。這般過了兩日,趙家的別支男子也聞訊趕來。將喪葬後事都接手過去,對高強的“義舉”是千恩萬謝。至於心裡對高強是怎麼看法,也不用管那許多。
眼見青州事了,高強便即動身回京。那知府慕容彥達治下鬧出這麼大的亂子來,頭痛地不行,連日來幾乎天天往高強的下處跑,每次還都不空手,真可謂甘詞厚幣,只望高衙內能指點一條保官的明路。
高強的父親高俅是踢球拍馬屁起家的,仗着宮中有樑師成這樣的大援,又透過現今地知樞密院事鄭居中這層關係,攀上了最得寵的鄭貴妃,因此太尉府與宮中后妃黨的關係極爲密切,素常都有許多來往,而慕容知府的親兄慕容貴妃也在宮中,雖不如鄭貴妃那麼受寵,名分也不差了。
有這麼一層關係,再加上高強在此次青州事件中表現“活躍”,慕容彥達就沒把高強當外人,到後來直接就是兄弟相稱,話也說得很是直白:“愚兄這一點前程,就全指望兄弟成全了!”
若是仗着後世的一點知識,賣弄一下小聰明,高強還挺有自信,不過說到這官場中地種種玄機,他就算再打磨十年也不是老爹高俅的對手。因此一回京城,高強就想着要把這件事請教一下高俅,不想老爹卻已經先提了出來,想必是慕容知府識趣的很,老少路線通殺,已經求到了高俅這裡。
聽了高強的稟報,高俅哼了一聲,笑罵道:“你這小猢猻,越發的油滑了,若當真只是山賊作亂燒了幾間民房,他慕容彥達要這麼卑躬屈膝地來求我?他這幾年官當的,難道越混越回去了不成?”
高強也笑,把青州的事簡略說了一遍,高俅起先還笑,末了聽完了卻搖了搖頭:“難辦了,這件事情鬧得不小。你想官軍兩次進剿都吃了敗仗,連清風寨都被賊人打破,死傷近千人,馬匹軍械損失許多,現任軍官反了兩個,這些都是抹不掉的,大宋軍法,這知府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全稱叫做知某處軍州事,這麼大的一個黑鍋,他慕容彥達要找誰去背?”說着連連搖頭。
高強原本也不大關心慕容彥達的死活,聽高俅說地厲害,便問道:“依父親的意思,咱們這件事情就不管了?那孩兒去回了那慕容彥達,叫人把禮物都送回去。”
“回來!”高俅一口叫住,伸出手指戳了戳高強地額角道:“胡鬧!官場之中是人人相護的,人家求上門來,你禮物都收了,哪有就這麼送回去的道理?這可就得罪人了,往後有事也沒人敢求你,你又如何做官?”
“也?那便如何?”
“笨瓜腦袋!你想,這件事鬧的這麼大,連趙明誠都死了,趙家豈有不出來人的道理?不過公相蔡京深恨趙挺之,雖然趙大觀文已經駕鶴西遊兩年有餘了,你看好了,只要趙家一出來人,蔡公相就得出手,到時候扛下這檔子事的就不是你我父子,而是公相府了。”
高強一聽這才恍然,心說憑你穿越多少年,就算是從幾萬年後的宇宙世紀穿越回來,這等人和人之間爭鬥的奧妙還是得一點一點打磨出來,跟這些成了精的老狐狸比起來,我高衙內實在還嫩的很吶!
既然打定了斜肩溜號的主意,高強也不着急,隨便找個藉口去搪塞了慕容彥達那邊,總之是一個字“拖”,只等着蔡京方面出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