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片刻收拾現場的官兵進來稟報:“院中橫屍十七具,其中盜匪一名,路過客人一十六名,俱都喪命,尚有一人斷臂未死,已經包紮傷處,並未醒轉。”
楊志還沒說話,金芝和百花一齊“啊”的站了起來,自己的親人還有一人沒死,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說話間兩個官兵用繩兜將那人擡了進來,金芝一見便猛撲上去放聲大哭,口口聲聲叫着“大哥”,原來那斷臂未死之人竟是方天定!
另有官兵將死者的情況向楊志回報,楊志便叫方百花出去確認,這女子倒甚是剛強,一言不發地隨着官兵看視了每具屍身,而後將死者姓名等項一一報出,由那官兵加以登記區分。楊志在後看了,心中倒佩服她。
待諸事草定,門外忽又進來一位官員,方百花擡頭看時,見此人五十不到年紀,筋骨甚是粗壯有力,穿着綠色官服,倒像是個縣令模樣。楊志見他進來,早搶上去施禮,將前後經過約略說了一遍,不過方家與高強關係複雜,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略過不提。
那官員聽說苦主尚有三人生還,眉毛一揚,便叫帶上來,自然是方百花過去見禮,拜見時楊志從旁提點,說道這位乃是龍遊縣令宗澤便是,是高強派他從龍遊特地請來議事的,只因高強催的甚急,一行人舍船騎馬,趁夜趕路,不想趕上了這件慘案。
方百花襝衽萬福,聽宗澤問話,一一回答了。宗澤皺起眉頭,心說兩浙極少有百人以上的盜夥,這幫傢伙又是從哪裡嘯聚的?
正思量間,楊志忽然叫了起來:“這人是朱清!”宗澤擡頭看時。只見楊志正用布帛抹去那死去盜匪頭目的臉上血污。指着他叫喊,忙幾步趕過去道:“楊鈐轄莫非識得這人?”
“化成灰灑家也認得!”楊志語氣不容置疑,“此人乃是杭州朱勔手下心腹家將,曾經行刺我家衙內,被我家衙內生擒。當時灑家也曾與會,故此認得。後來我家衙內主持查辦朱勔,這廝投靠我家衙內,倒也出了些力。卻不知這人如何在此,又怎的竟成了盜匪?”
方百花一聽大吃一驚,再印證自己剛纔聽到的朱清的說話。心中再無疑問,當即跪倒向宗澤磕頭,口稱“民女血海樣地仇恨,全憑大人做主!”
宗澤忙攙扶起來,細問究竟,方百花便說必是朱衝主使,叫他率領家將,假扮盜匪在此伏擊,爲地是出自己兒子橫死這一口惡氣,甚或朱勔根本就是假死避禍。仍舊惦記着自己的美色,要殺人而後搶人云雲。
宗澤聽罷,又問了幾個細節,前後一一印證,慨然道:“如此看來,必是這般無疑!可恨朱氏。竟然如此無法無天,老夫豈能容你!你且起來,隨老夫回杭州城去。向杭州知府與高應奉說明血案前後,少不得要還你一個公道!”
當下大隊留在當地收拾現場,叫地保來維持秩序等等,自不必贅述,楊志領了十幾名親兵,護送宗澤與方百花兼程往杭州城趕去,那金芝則留下來照看斷臂重傷未醒的方天定。
五月十三日清晨,杭州都監府大門剛一大開,睡眼惺忪的家人還沒等拿起掃帚打掃門前地面,大羣如狼似虎的軍兵早已一擁而入,不由分說將所有家人家丁統統趕在一處,跟着逐間逐間地往裡搜去,不但牆角門後牀底等處不肯放過,就連牆壁都要敲上一敲,恐防有夾壁牆之類。
有機靈地家人見官兵來勢洶洶,情知不妙,打了腳底抹油的主意,要跳牆逃走,只是剛一伸頭就嚇得縮了回來,原來都監府四下裡被官兵團團圍困,一絲縫隙也沒有,哪裡走的脫?只得復翻身回來,愁眉苦臉地與同僚一起被官兵拘拿。
這麼裡三層外三層地搜檢,很快便將整個都監府翻了個底朝天,待等搜到朱衝所居的樓上,也即是原先朱勔的住處時,朱衝開始還驚怒交集,跳腳罵官兵不長眼睛,竟然敢這麼放肆,卻沒有一個理他。
驀地聽見在裡屋搜索的官兵一聲歡呼:“在這裡了!”朱衝頓時面如死灰,軟癱在地如一灘爛泥,眼睜睜看着官兵從自己屋子裡揪出一個人來,與自己跪作一處,隨即上來人將自己二人五花大綁,捆地結結實實。
那人是誰?正是原本已經死去的原杭州都監朱勔!
高強與知府阮大城並宗澤,方百花等人在門外聽消息,得知朱勔真個未死時,高強一驚不小,險些連手中正捧着的茶碗都打了←回頭看看身後的許貫忠,從他眼中也看到了“不可思議”四個字,那日明明是由許貫忠親自驗證過了朱勔的生死,怎的今日又搜出一個活蹦亂跳的朱勔來?
不大功夫,官兵將朱氏父子押到高強等面前,還沒等高強開口說話,知府阮大城先破口大罵一番,跟着方百花難以抑止胸中氣憤,撲上來就要廝打朱勔,被一旁的軍士好容易攔住了。
一頓擾攘,直到方百花被軍士們帶下去休息,這才恢復秩序了。阮大城對朱氏父子是凶神惡煞一般,對着高強可就換了張笑臉:“高應奉,這便請問案吧?”
高強卻連連擺手:“此地該當是明府爲尊,哪裡有我一個蘇州應奉局提舉說話的份?決無是理,決無是理!”不容分說,起身就走,阮大城連拉帶拽也攔不住,只得由他去了,宗澤算是高強的客人,自然也跟着走了。
阮大城生怕高強生了氣,若在自己老恩師蔡京面前給自己上些眼藥,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因此一腔怨氣統統發在朱氏父子身上,命人立刻帶回衙門力審,都監府貼上封條不許出入,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回衙門去了。至於阮知府回去以後如何炮製朱氏父子花樣翻新,不必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