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歇,方百花將侄女攬在懷中,看着她因爲打鬧和興奮而暈紅的臉,心中好一陣惘然。看着這小妮子的模樣,彷彿就看到了自己的昨天,也是一樣的天真無邪,也是一樣的對未來充滿美好的憧憬,甚至,也一樣已經有了一個值得自己驕傲的心上人。可是,如今啊,那個人卻已經去了……
方百花心中一痛,雙手不由得緊了緊,金芝在她懷裡立刻便覺察了,仰起小臉問:“姑姑,你怎麼了?又……”
方百花搖了搖頭,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忽然低低的在金芝耳邊說道:“金芝吶,你比姑姑好命吶,雖說嫁過去是作妾,可總算是能跟你喜歡的男人在一起廝守了,聽你說那高衙內對你甚好,他家大娘也與你投契的很,這麼好的姻緣,可千萬莫錯過了丫……”
一面這麼說着,一面心裡卻想:該死的老天啊,怕就是看不得人間有什麼喜事吧?當年石哥也是說好了要來娶我,怎知轉眼間我就成了摩尼教的聖女,兩人長久相見,卻永世不得廝守,這等時日,也不知是如何熬過來的啊……眼看着金芝如花的相貌,比自己當年更勝,只望她的命運也可以與自己不同罷!
不知道姑姑內心想的這些事,金芝心中只充滿了對未來的甜蜜憧憬,她用力點了點頭:“姑姑,你放心,我不會的!”
話剛說完,就聽外面守夜的摩尼教徒大喝一聲:“是誰?給我出來!”
寂靜的黑夜裡,這一聲傳出老遠,只怕把所有人都驚了起來,不過黑夜中有些行人也是尋常事,因此衆人雖然醒轉,卻也沒怎麼當回事。只豎着耳朵聽對方答話。
哪知對面的回答很快到來,卻不是任何話語,而是一枝利箭!
颼的一聲,那站在牆外守夜的摩尼教徒一聲慘呼已經被鎖在了喉嚨裡,咯咯兩聲,從胸中吐出一口濁氣,便頹然倒地。
這動靜可也不小,一行人立時警醒,紛紛爬起身來,大聲喝問是誰。有的已經大叫起來:“有賊!”
方百花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刻起身將自己衣服扣好,手中拔出懷劍緊緊攥住,從窗沿中向外張望,卻聽院牆外一個聲音大笑道:“這孫子耳力倒還不錯,只可惜手下就嫩了,弟兄們點火,都殺進去。男人一個不留,女地可要捉活的!看行囊的樣子,這夥肥羊可着實肥碩的緊吶!”
這一聲令下,院前院後轟的一聲。四下裡一片呼應。聽聲音竟有百餘人之衆!隨即就見夜空中火光大張,映照的紅彤彤一片,跟着院門上就傳來撞擊之聲。
方百花用力攥緊了懷劍劍柄,骨節都因爲用力而發白了,心中憂急萬分。敵人着實不少,四下裡都圍住了,眼見難以抵敵。自己死了倒是小事,只當相隨石哥於地下罷了,可是……
她回過頭去,院外的熊熊火焰光芒透過窗紙映進來,正照在金芝的臉上。只見她散亂着頭髮,適才一片嬌紅的小臉已經嚇的慘白,抖抖顫顫地爬到方百花身邊,捉住她衣襟叫了聲:“姑姑!”
方百花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遞給她,壓低了聲音道:“金芝,待會若是敵人衝進來了,立時自盡,寧死也不能叫我們女兒家的清白身子遭了玷污!”
金芝接過匕首,險些拿捏不住,眼淚已經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她雖然習武,雖然活潑,但畢竟還只有十七歲而已,此刻陡然間面臨生死,猶如掉進了萬丈深淵,怎麼能不害怕?
方百花見她如此,生怕她意志不堅定,到時候臨機不決,落到那幫賊人手裡可就是生不如死的局面,隨即厲聲道:“金芝!你聽到我說的話麼?方家的好女兒,死也不能失了清白!你若不死,我就先殺你,再自盡!”
金芝忙用力點了點頭,雙手握住匕首對準自己的心口,方百花這才放心,轉頭再去看院子裡的戰況時,只驚得呆了:這片刻之間,原本寂靜寧和地小院已經變成了一座修羅場!
院子大門已經被撞開,鄧元覺和尚高大的身軀守在院門處,手中沉重的禪杖舞動的風聲十幾步外都清晰可聞,接連打倒了兩名敵人,敵人一時衝不進來,便改從院牆突破,小小地土牆根本無法抵擋敵人地衝擊,有的縱身躍過,有騎馬的敵人兩人一組用大木撞擊,幾下就撞開一個大豁口,跟着成羣的盜匪便衝進院子來,隨即大開殺戒,摩尼教徒雖多有武藝在身,無奈兵器不如對手,有半數甚至是隻有哨棒等防身,如何抵敵的住?
在方百花的眼睛裡,看到一起同行的教中兄弟被敵人或用刀劈,或用槍刺,一個接一個的發出臨死前的慘呼,倒在血泊之中轉眼之間便橫屍遍地;看見把守院門的鄧元覺,勇猛得如同降三世明王的化身,吼聲如雷一般響亮,但是狡猾的敵人,卻用幾條鐵鏈擲過來,纏住了他手中地禪杖,隨即用弓箭攢射,那高大的身影漸漸變得凝重,口中的吼聲也漸漸低沉,終於歸於寂靜,但終究屹立不倒;看到那汪公老佛,被七八個拿長槍的對手圍在垓心,雖然用鐵鏈盪開了幾桿,但稍一疏漏,被一枝槍刺中了大腿,隨即便被另一杆槍從後心到前胸,刺了一個透心涼,接着羣賊仍不罷休,槍林不停地攢刺,自己雖然恨他,但也不忍見他這般的下場吶!
直到見到自己的兄長,那熟悉的背影已經奔到了院牆的豁口處,眼看就要衝出去,方百花心中正一陣歡喜,突然間一匹馬從那院牆外衝入,一下子把方臘撞翻在地,跟着馬上的騎士跳了下來,提起手中的鋼刀向下一落,再揚起來的時候手中已多了一個血淋淋的頭顱!
“方臘啊方臘,今日教你死在我的手裡,與我家將主爺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