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清晰記得,在十三歲那年,她被十幾個街頭小流氓欺負,結果是面前這個男孩幫她打跑了那些小混混。過程中,這個男孩倒下了無數次,又站起來了無數次,當時他那滿臉鮮血,遍體鱗傷,不屈不饒,豁出小命保護自己的堅定摸樣,女孩至今刻骨銘心。
是啊,怎麼能忘記?
這個男孩,是她的親哥哥,男孩曾經天真的對着月亮發誓:只要有哥哥在,妹妹這輩子都不會受到傷害。
在女孩看來,他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從小到大,他真的沒有讓自己受到一丁點的傷害,他什麼都讓着自己,什麼都遷就自己,有人敢欺負自己,他總會第一時間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像個天使一樣保護着自己。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愛自己的人,因爲,他是自己的親人,是自己的哥哥!
可是,當哥哥孤零零的一個人在監獄裡受苦的時候,自己卻愛莫能助。爲此,女孩感到自責,感到內疚。所以,她不僅僅是在爲了哥哥能夠回來而開心,同時她也在爲自己沒有陪在哥哥的身邊而感到傷心,感到抱歉。
“傻丫頭,你就是這樣歡迎哥哥回家的?都這麼大了,再哭鼻子會被哥哥笑話的哦。”楚星辰一手輕輕地抱着妹妹,一手溫柔的撫摸着她溼漉漉的秀髮。此時感受着妹妹身體帶來的溫暖,他臉上的笑容也是如星辰般璀璨。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真的回家了!
楚星月不停地哭泣着,抽噎着,一雙光潔如玉的手臂緊緊抱着楚星辰,深怕哥哥會再次離自己而去,因此許久,她都沒有放手的意思。
明明十七歲了,明明懂事了,明明長大了,但是在哥哥的面前,她覺得自己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小女孩,何況在哥哥的懷裡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又有何妨?
“哥,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太好了,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楚星月一邊哭泣着,一邊含糊不清的唸叨着。饒是如此,楚星辰也字字聽得清楚,句句聽得真切,此刻在他的心裡,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莫過於此。
“吱嘎~~~”
這個時候,破舊的家門再次被打開,緊跟着,就見一對中年夫婦忙不迭的奪門而出。
聽到女兒的哭聲,他們本以爲女兒是受了欺負,於是急着出來查看。可是,當楚星辰那張俊朗的笑臉赫然映入夫婦倆的眼簾時,他們也是瞬間愣在了原地,兩雙看上去甚是疲倦的眼睛眨都不眨,直勾勾的盯着楚星辰,就這樣彼此靜默着,許久,都沒有說話。
“兒子!”
沉吟良久,楚母張翠芳已是淚流滿面,率先開口打破四周的靜謐,旋即,她撥腿就衝到了日思夜盼的兒子身邊,結果,母子三人親密無間,緊緊相擁在了一起……
兩女潸然而泣,唯有楚星辰面帶微笑,靜靜地,享受着家人帶來的溫暖。
曾幾何時,他當真沒有發覺,原來家的味道,是這樣的甜蜜,又是如此的耐人尋味,讓人沉溺,無法自拔!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然沉暗。
皎潔明月,當空高掛,光華如水,幽幽灑下,爲黑暗的大地,增添了些許微微亮光。
先是誠心誠意的向母親承認錯誤後,楚星辰又安慰了一番心愛的妹妹,然後,他帶着強烈的負罪感,徑自走向了一直閉口不言的父親。
雖然天色昏暗,但是父親那張不苟言笑的嚴肅面容,卻是被他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隨着步步臨近,透過月華的微光,這時楚星辰凝神瞧去,忽然間,他腳下頓了頓,同時不禁心中一沉,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父親竟是老了這麼多,起碼,看上去老了很多,很多!
臨近父親身前,楚星辰放下揹包,只帶着無比慚愧的心情,屈膝下沉,慢慢地,跪在了父親的面前。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有好多話想和父親說,但是最終,他只把千言萬語彙集成了四個字,發自他肺腑的四個字:“爸,對不起!”
以前他經常犯錯,可每次犯錯之後,都是父親幫他擺平。只是,他從未對父親說過一聲“謝謝”,更沒有說過一聲“對不起”。彷彿父親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這一次,他犯下的錯誤與以往所犯下的錯沒有任何區別,都是打架惹的禍。不過,兩年的監獄生活,卻是讓他充分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但是此刻,面對父親,他不知道該怎麼說,縱然心裡有千言萬語,最後能夠說出口的,就只有短短的三個字——
“對不起?”楚長天俯視着腳下的兒子,神情凝重,冷哼一聲,埋怨道:“現在你認爲說對不起還有用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面對“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這兩句話,楚星辰無言以對,因爲曾經父親時常告誡他:不要等後悔的時候,纔去悔不當初。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不是別人逼出來的。既然如此,一個人早晚會爲自己走過的路留下足跡,不論足跡是深是淺,都沒有後悔的餘地。到了最後,縱有一萬個理由,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顯然,楚星辰錯了,他走了一條不該走的路,而且在這條路上,他留下了太深的足跡,深的就算怎般去填,都無法將它們填滿。並且,就連楚星辰自己都是這麼認爲。
他以前沒覺得父親的話有多麼重要,甚至在以前的他聽來,父親所說的一切都是廢話,與耳旁風無異,以至於他根本不屑一顧。
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但是,他並不奢望得到父親的原諒,他只是單純的想讓父親知道,他錯了,真的錯了!
見楚星辰埋頭沉默,面對自己的問話也不搭腔,楚長天一時心中好氣,突然揚起一臂,攤開巴掌,狀似是要給楚星辰來上一記重重的耳光,以便發泄心中的不爽。
眼見於此,張翠芳和楚星月同時臉色大變,正欲上前阻止,卻爲時已晚,頓時只聽“啪”的一聲脆響,楚長天已是手起掌落,偌大的手掌,狠狠扇在了那一張黯然神傷的臉面上——
只是,他這一記耳光,並非打在了楚星辰的臉上,而是不遺餘力的,打在了他自己的老臉上!
一時之間,母子三人全都爲之愕然,無不噤若寒蟬,睜大了雙眼,一雙雙滿含不解的目光,則齊刷刷落在了楚長天那張遍及失落的面孔上,似乎都在靜靜地等待,等待他給出解釋。
“子不教,父之過。是我沒有好好的管教你,你纔會到處惹事生非,最終釀成大禍。如今你已經用兩年的自由償還了罪責,我這個當爹的也沒有什麼好說的。這一耳光,就當是我爲你恕罪了。希望你以後好自爲之。”
楚長天的聲音異常沉重,同時也影射出了他那顆無比沉重的內心,就連周遭的空氣也是因爲他的心情而變得沉重起來,沉重的令人窒息。
楚長天生性淳樸,爲人善良,一生都是本本分分的做人,從沒有隨便出手打過誰,包括自己的兒子。並且他思想陳舊,多少有些古板,認爲兒子有錯,自己這個做父親的難辭其咎。然而,兒子已經坐了兩年的牢,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作爲父親,他覺得自己也應該受到懲罰,因此那一巴掌,他沒有打向兒子,乃是打向了他自己,替兒子恕罪的同時,他也懲罰了自己。
楚星辰明白老爸的意思,不過老爸的舉止和言辭,更是讓他覺得歉疚,於是正色道:“爸,您沒錯,更不需要替我恕罪。錯的人是我,我雖然受到了法律的懲罰,還了別人的債,但是對於您和老媽,我還有太多的債沒有還完。如果我受點皮肉之苦,就能讓您順點氣的話,那麼這點皮肉之苦,我願意領受。只不過,您的力道太清,我自己來好了!”
言罷,楚星辰突然揚起一臂,掌握成拳,意圖以全力襲擊自己,以便讓老爸心裡舒服一些。不過憑他那非同常人的力道,這一擊要是下來,後果當真不堪設想。換言之,他此舉簡直與自殺無異,一旦他實行,不死也會落下嚴重的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