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
大混洞般的結界裡,陳季子身形重重疊疊,似千百個影層層堆在一處,令人眼花繚亂。
白朮面上的血痕在緩緩癒合,他皺了皺眉,再度舉起手中的“百尺樓”。
“沈真君,眼前斬首禁是刻意針對爾等劍修的,你絕無看破可能。”
千百個陳季子同時開口出聲,音浪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
“既無勝算,真君還是及早認負吧,也省得傷了體面。”
白朮心念一動,便擡劍縱出一道長虹般的寒光,朝西北角落,其中一個陳季子電射過去。
噗——
劍光纔剛一放出,便已偏離了軌跡,陷入一片幽邃之中。
突然,身後微微一聲輕響,白朮負劍在後,擋下自己先前放出的那道劍光。
“斬首禁一成,便自開一方小天地,其中幽邃冥冥,稍是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千百個陳季子聲音含笑,面上一派從容之色:
“沈真君已落入我網中了,還不自知麼?”
《小虛空經》……
白朮想起自己曾在豐山寺典籍記載裡,偶然瞥見了這門武經名稱。
斬首禁——便是《小虛空經》裡記載的一門法界神通。
此術非但修煉不易,且所耗費的外物,也到了一種令人咂舌的程度。
以混元石、小無定真水、顛羅幻彩、空冥玉等爲母材,真炁打磨數年,才能練就一方斬首禁的陣道法印。
法印一出,便顛倒陰陽,自成一方天地,挪轉無數虛空所在。
斬首禁專用來剋制劍修等,這一衆遁速極快的人物。
若想破去斬首禁,說來也不難,實則只需找出陣道法印所在,一劍將其斬破便是。
可白朮望向周遭的昏昏暗暗,萬千如琉璃摺疊的影象,面上也微微一沉。
在無法暴露修羅眼下,要勘破這層層虛空,實在是千難萬難。
手中的“百尺樓”突得輕顫數聲,白朮心頭一警,揚手打出一片五色光幕,護住周身上下。
而這時,一隻瑩白如玉的手掌驟然顯化,逼入白朮三丈之內。
手掌輕輕一掃,便將五色光幕打得微微一黯,再是一拂,就將五色光幕盡皆煽滅,全然不剩。
突然出現的陳季子身軀一淡,整個人驟然虛化,避開數道激射而來的劍光。
他笑了一笑,虛冥之中,便有無數的聲音相和。
“真君既然執意要戰,那我也只得奉陪了。”
無數個陳季子輕嘯一聲,微微一擡頭上的紫金冠,便有團團青光飛出,朝白朮方位轟然斬落。
白朮周身光暈流轉,在大孔雀神光的運作下,便凝成一副五色甲冑,護持在肉身。
哧!
他掌心噴出一片赤霞,成片成片,在近前擋下落來的團團青光。
赤霞與青雲相觸瞬間,白朮又口吐神音,欲吼碎那千百個陳季子。
轟轟轟!!!
暴虐的音浪傳開,在一片混沌巨響聲中,數百個陳季子的幻身破碎,而白朮也被一掌打得橫飛,踉蹌才穩住身形。
他勉強舉起“百尺樓”,在飛劍示警下,於千鈞一髮之機,擋在眉心泥丸宮處。
下一刻,面前虛空處,就出現一根白皙的指頭,朝自己眉心泥丸宮點去。
咚——
輕輕一聲顫響,手指與飛劍一觸即分。
白朮還不及轉身,一方銘刻有山川江流,鳥獸蟲魚的大鐘就徑直出現,撞進他的懷裡。
咔嚓!
護身的五色甲冑出現寸寸裂痕,縷縷光暈飄灑,正不斷修復。
而在白朮被大鐘打飛之後,面前虛空又是一陣變化,他剛擡起眼,兩條金蛟便交織成環,朝他腰腹處一剪而下。
金蛟們在尾端相連於一處,兇聲滔天,兩頭蛟首微微張開,剪破了無盡昏昏暗暗,似連天地都要裁開。
這與方纔撞碎自己甲冑的小鐘一般,都是難得的重器,比之雲車,比之飛神弓,也只略遜一籌。
白朮呼出一道赤色長氣,遊行體內筋脈的赤龍同時也長嘯一聲,鱗甲齊齊搖動,綻放出璀璨赤光。
披掛赤霞的白朮一躍而上,單手緊緊握拳,虛空都暗自生出一道雷響。
他輕輕側身,朝一顆蛟龍首揮拳擊下,沉重力道轟然壓迫下,如同重重瀚海起伏,被一拳轟中的蛟龍首靈光登時黯淡,哀鳴聲陣陣。
不待另一顆龍首反應過來,白朮就橫劍一斬,平平削去它下顎血肉,如同熱刀割蠟。
正待白朮欲要一鼓作氣,將這金蛟法器徹徹底底砍成廢鐵時,面前虛空再次挪轉。
一顆顆人頭大小的赤雷蜷縮成圓,約莫數百顆左右,密密散佈虛空,在赤雷的球體表面,手指粗細的電弧緩緩流淌。
該死!
白朮心頭一寒,正欲抽身遠遁時。
耳畔,傳來陳季子含笑的聲音。
“轟。”他聽見陳季子微笑開口。
數百顆赤雷齊齊一震,體表粗大的電弧亂竄,滋滋作響,在靜了一瞬後,齊齊爆開。
轟!
轟轟!!
轟轟轟!!!
震天的響聲瞬間炸開,無盡暴烈,無盡喧囂,漫天的赤色光焰狂舞,又似一條血河狂舞,將一應事物包裹在其中。
赤色的雷光密密綻放,光華不定,猶如一頭大孔雀開屏,絢麗奪目。
而外界,在數百顆赤雷齊齊爆出的一瞬,觀禮法臺上的衆人,也是齊齊一驚。
“麻煩了。”涵虛老道嘆息一聲:“只怕要敗了啊。”
“這斬首禁,是陳季子以陣道法印施展而出的。”
在身後,其中一位道德宗弟子疑惑出聲:
“如此外物,也能使用嗎?”
“外物?”涵虛老道冷聲一笑:“若是生死搏殺,誰還管你外物不外物的,能贏的人,纔有資格說這種話。”
“要怪,就怪沈墨底蘊不及陳季子,拿不出如此外物。”
涵虛老道搖搖頭:“怪沈墨他自己,沒有一個好出身罷!”
而黃金戰臺中,隨着數百顆赤雷爆響,白朮的五色神光被悉數炸燬,護身的甲冑也七零八散。
他重重咳出一口血,勉強橫劍當胸。
而這時,周遭虛空又是一變。
他狼狽避過一口銅爐、幾根降魔大柱,卻終是再次被小鐘敲在後心。
隨着雄渾一聲鐘響,本就殘破不堪的甲冑徹底潰散,一股綿綿勁力正待透入皮膜,將白朮炸成一捧血霧。
可這時,他身上隱隱生出暗金色的光暈,龍首人身的神像在光中一閃即逝,抵住了鍾波的神音。
“這是……”
陳季子微微皺了皺眉,那尊神像,似帶着幾絲佛門韻味。
而場上數尊命藏者,也是皺眉不語。
……
“要輸了啊。”
此刻,侍立在王秋意身後的青黎君滿臉得色,嘴角也上翹了幾分。
幹得漂亮!陳季子!
等了片刻,面色木然的中年僧人才開口迴應。
“就算是輸,也不該如此狼狽。”
青黎君見廣慧心念微微動了動,似是在傳遞心音。
而黃金戰臺上,正待出劍的白朮,神色驟然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