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鄭文毅還只是能算是初露鋒芒的演員,但是當他收到同樣在導演界嶄露頭角的賈知亭電影男主邀約的時候興奮的要死。
進劇組的時候,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詹木青父親詹朗。彼時的詹朗跟在賈知亭的身後,像是剛剛進城的小孩,眼裡藏不住的興奮和期許。
賈知亭說,這是演人質的演員,新人,希望大家互相加油。
組裡其他人員都心領神會的對視一眼,和詹朗客套的握了一下手。大家都明白,瞧這個架勢,瞧這個臉蛋,怕又是哪一家投資方偷偷在裡面塞得人了吧?
鄭文毅此時也沒有太在意,也直到開機宴那一天小酌幾杯,這個叫詹朗的年輕人跟他瞎聊起了孩子,他纔對他多說了幾句話。
詹朗喝酒很容易就上頭了,有些微醺的對着鄭文毅道:“鄭哥,我真羨慕你,年紀輕輕就這麼有名氣了,家庭美滿,孩子也很可愛....”
“不瞞你說,我兒子也很可愛...吶,你看,吃一個棒棒糖都能笑成一朵花來...”詹朗從口袋裡面掏出自己有些破損的錢包,盯着裡面的照片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我說什麼呢,我羨慕什麼鄭哥呢,我現在如今也是要準備演電影啦!我也要紅了!”
鄭文毅有些驚訝這眼前看起來並不太大的男人,“在外面拍戲很辛苦,而且可能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見不到孩子,你做好準備了嗎?”
“做好了!我的老婆孩子聽見我準備拍電影這件事都可開心了,他們都那麼支持我追求自己的夢想,我有什麼資格沒有準備好呢?說起來,我做羣衆演員那麼久了,做夢都沒有想到會被導演看上!他簡直是我生命中的貴人...”
說着說着,詹朗便開始激情演講起他對導演的感激之情,從他這麼多年的困苦,到和賈知亭的相遇,鄭文毅見詹朗已經迷糊,便也只能應和着點頭。
直到賈知亭發現了詹朗的醉態,把他送回到休息的地方,鄭文毅才送了一口氣。
鄭文毅平生對這種自來熟真的是招架不來。
幸好這只是一個小插曲,拍攝的過程非常的順利,詹朗的戲份不算多,唯一的跟他幾場對手戲還沒開始,很快鄭文毅就把詹朗忘在一邊。賈知亭在拍電影方面確實相當有天賦,他能夠將每一個演員的特性都發揮的淋漓盡致。鄭文毅甚至有預感,這個電影絕對會成爲現象級的作品。
然而賈知亭基本每次導戲的時候,他都會把詹朗也叫到身邊來,聽他導戲,看樣片。一次兩次不奇怪,當是提拔新人,但是這基本上天天都這樣,難免有人就會開始說閒話。
“什麼新人啊,天天都跟在導演後面,爲了多增加幾分鐘的戲還真是不知廉恥呢?”羣衆演員A說道。
“可別亂說,說不定別人是哪個大佬的人呢,導演不也只能乖乖順從唄。”羣衆演員B趕緊又小聲了些。
“咳咳。”鄭文毅路過時候咳嗽一聲,兩個人趕緊“鄭老師好。”便灰溜溜的逃走。
在背後說人壞話的人真的是不論在哪裡都存在啊。
鄭文毅感嘆道,準備回到片場,沒想到半路上便遇上了剛剛旁人口中的“男主角”詹朗。
他看起來低迷極了,耷拉着腦袋坐在石頭上,手裡輕輕撫摸着那個錢包。
鄭文毅靠近拍他的肩:“怎麼坐在這裡?”
詹朗被這突然的拍肩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把手裡的照片藏了一下。轉頭髮現是鄭文毅,便鬆了一口氣:“鄭哥。”
“你那麼緊張幹什麼?”鄭文毅拍拍這個實際年齡跟他相仿的兄弟,“感覺最近你很低迷啊,跟着賈導學習不是能學到很多嗎?你想孩子了?”
詹朗又捏着手裡的錢包,低垂着眼眸,半天也沒回答,只是最後緩緩的吐出一句跟剛剛的問題都毫不相關的話:“好想快點拍完啊。我想回家了。”
此刻的詹朗抱着自己的雙膝,蜷成一團,像一個無助的小男孩一樣。詹朗的身體有些纖細,午後的陽光刺入他的皮膚,讓他整個人都剔透起來。鄭文毅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好像是一個玻璃珍藏品一樣。
他何嘗不明白詹朗想要回家的心情呢,他的家裡也有一個孩子,還有一個剛懷孕的妻子在等待着他的歸來呢。
可是這不是夢想嗎?剛剛開機時那麼期待着,現在卻這樣對待自己的夢想嗎?鄭文毅開始對詹朗失望了。
又過了一陣,終於論到鄭文毅和詹朗的這一場對手戲。比起上一次看到詹朗,他好像又陰鬱了幾分,再加上“人質”的妝容,看起來頹廢渾濁極了。
賈知亭看到詹朗的樣子,眼神裡閃過奇怪的東西,隨即開始沉思,等到旁邊的工作人員都等不了了,只好小心意義的提醒一聲,“導演?”
這時賈知亭突然一個拍掌,高聲道:“我有了一個新的想法。這一場戲,人質應該這麼演...”
聽完賈知亭的想法闡述,鄭文毅除了震驚這個想法外,實際上對這樣的戲份改動沒有太大的意外。原劇本里面的人質角色就是一個工具,這麼一改,倒是多了很多人質的演技發揮空間。
賈知亭隨即把目光又投到了詹朗的身上:“這樣你沒問題吧?”
詹朗的眼神有些躲閃,悄聲的回答:“嗯。”
旁邊的編劇有些爲難:“可是導演,這臨場改本子,不太好調控啊,後面跟工作人員怎麼溝通啊...”
“到時候我會親自來溝通。”賈知亭自信的回答,隨即又走的離詹朗近了一些,詹朗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賈知亭也看在眼裡,輕聲道:“詹朗,雖然我對你....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我也相信我沒有看錯人。”
後來這部戲的大火也顯示了,賈知亭的確沒有看錯人,詹朗的演技的確是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鄭文毅本來以爲會在這場戲裡NG很久,卻萬萬沒想到,到後來,是詹朗在用情緒引導着他說着那些臺詞。
這場戲後,鄭文毅總是在片場短短几個小時的休息中輾轉反側,他總是一閉眼就能想到詹朗那一個偏執又可悲的眼神,好像在說,救救我。
救救我。
每次到這裡鄭文毅就乍醒,究竟是他入戲太深,還是詹朗還活在戲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