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只覺得這老頭兒滿嘴的謊話,且神情言語之間也是飄忽遊走不定,於是我料到這人帶我們找郭書義有可能也是一個幌子。
當下我就給了顧小哥一個眼色,後者點下頭說:“你怎麼稱呼啊。“
老頭兒見我們口氣緩和於是站起了身,拍着胸口說:“鄙人姓廖,單名一個江湖好漢的漢字。“
我真替這老頭兒臊得慌,‘江湖好漢’?這四個字虧他說得出口。
顧小哥冷笑了:“廖老頭兒,別跟我們在這裡繞什麼圈子,剛纔這位你也看到了,實話告訴你,他一身的勁,已經到了化筋骨的境界。當然了,境界層次是這樣,能打出多少勁,勁的輕重緩急能拿捏的如何,又是一個說法兒了。”
“那三個洋人,到了化皮肉的地步,但本身的勁卻能打出化筋骨的力。而他呢?化筋骨是不假,打出來的勁兒,我估計一般化髓的高手碰着了,即便不喊疼,他也得皺一下眉。”
顧小哥這番話,好像是在拿我嚇唬對方,實則這一番話基本道出了我功夫的層次。由此可見這顧小哥拳腳功夫好像是一般,但拿了兵器後的身手,外加他的這雙眼睛,一般的高手可是比不上。
事實的確這樣,如果我在上天山之前遇見這三個老外,我即便能贏,身上也得受重傷。天山之行,讓我領會極多,尤其是對勁的掌控方面,怪人以身來幫我試勁,最終讓我把他身上的怪力合到了身上。
這怪力一合,顧小哥不是誇張,真就是這樣,一般化髓的高手碰着了,即便他不喊疼,也會皺下眉同時暗道一聲,這勁兒怎麼這麼難化!
所以武道不是死的,而是非常靈活的,境界層次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人能不能遇到一些機遇,同樣把握住機遇,然後憑藉機遇開悟。
悟了,功夫層次不上,但勁卻就又長了數分不止。
顧小哥講到這兒,他又對廖老頭兒說:“他的功夫是這樣,我雖不如他,但我身上有兵刃,他可以在十米外,一眨眼功夫,取你的性命,我借了兵刃同樣可以十米外取你的性命。你考慮一下,再給我們帶路吧。”
廖老頭不說話了,他不敢看顧小哥的眼睛,而是低頭琢磨了一下,末了死皮賴臉地擡頭對顧小哥說:“小兄弟,你可真厲害。好吧!我只能帶你到郭書義藏身的那個山頭。他目前在那上面的一個兵書洞裡。”
“兵書洞?“顧小哥一皺眉。
廖老頭笑了下:“傳聞當年黃帝爭戰到南方時,曾經在那個洞裡埋下一件戰袍外加大批的兵書銅卷,以此來贈後世有緣之人。不過這郭書義兵書銅卷倒是沒找到,可卻讓他在裡面找到了很多好玩兒的東西。“
“那東西實在是太多了,花大眼於是趁他不注意就偷了一些。郭書義現在很生氣,他立了咒,起過了大血誓,揚言方圓五里之內,一旦有人進入,會當場吐血身亡。“
顧小哥:“這你也信?“
廖老頭:“吐血身亡,我不太信,但是他身邊有兩個人,一個是道士,另一個是玩弓箭的大行家。另外還有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是變戲法出身,一身本事詭異難測,嘿嘿,我怕死,只能給你們領到邊上,想往裡去,你們得自個兒走!“
費了這麼大的勁,帶嚇唬帶威脅,這廖老頭終於算是吐實話了。
黃帝藏戰袍,放兵書的地方?
我覺得這可能只是一個假借的說辭,東西不一定是誰放的呢。黃帝的衣冠冢!這個名頭確實是非常大。但這很可能是古人玩的一手把戲。
那位古人假託黃帝的名兒,應該只是震攝,因爲一般人知道了後,都明白那是老祖宗放東西的地方,這樣的地方,他不敢去,不能得罪老祖宗。
現在通過已經收集到手的那些石人外加銅針分析,在那裡面放東西的人,絕對是個縱橫湘西的一代大巫師!
推測至此,我和顧小哥一商量,這就讓廖老頭給我們帶路了。
中途我們有一句沒一句的問這老頭兒,剛纔要不是顧小哥那麼一說,他打算給我們引到哪兒。廖老頭害怕了,一個勁地說沒什麼。
顧小哥又瞪了他兩眼,最終他才老實招供。
離這兒不遠,有一個雞冠形的山崖,這地方的最下面有一道溝,溝裡有數個深藏在那兒地雷蜂窩。
地雷蜂是這兒的土叫法,那東西的學名不太清楚,已知的就是,身上只要讓它叮了超過三個地方,這人一準就會死。
我問廖老漢說:“你難道不怕死嗎?”
廖老漢卻從身上拿出一個小布袋,對着我們晃了一下說:“這裡面裝的是避蜂的藥面面,很好用的,只要一揚,那東西就不會往身上落了。”
我聽到這兒,又問他:“你爲什麼肯跟我們講這些。你不怕我們害你嗎?”
廖老頭又樂了:“你們是好人,好人絕不會主動出手打比他們弱的人的,不會的……”
我心裡一時有很多的感慨。
爲什麼,爲什麼會是這樣?
我仰頭看了看天空,一時真的無語。
難道說壞人壞,就是因爲好人們不會主動打他們嗎?就是因爲,好人不會欺負人,他們就壞嗎?
若是這樣……
那這好人,又算得是好人嗎?
可那樣不是好人,我一個有這麼強力量的人,去殺,去打這樣一個比我弱很多的老頭兒。我豈不就是惡人了嗎?
什麼是好,什麼是惡呀?
就是這廖老頭的幾句話,給我心裡又掀起波瀾了。
跟着我又想起來在範前輩墳上廢的那幾個盜墓賊,他們一樣跟我過不了手,他們都是弱者,但我從他們臉上讀到的都是麻木和冷血。他們的身上應該都有命案,他爲了錢,什麼都幹,挖墳,盜屍體。這種作惡,傷的是活着的人心,同樣也是對死者的大不敬。
他們幹着,卻不以爲恥,反倒以這個爲樂。
可是,他們打不過我呀……
我又一想,僅僅是因爲打不過我,我就不下那個手,那我算是什麼?
鬼廬的那些人,還有很多人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
說實話,步入高術江湖以來,我第一次顯的茫然了。
以前我弱的時候,面對強者感覺是他們欺負我,所以我特別的有動力,我幹掉強大的惡人,心裡特別的爽!
可是面對弱者,比我弱的惡人呢?
廖老
頭現在很得意,他不時的回頭望我,好像抓住了我的心理一般。有時表現的很小心,但更多時候,他是得意。
真的是那種得意。
就這麼走了三四個小時的山路後,中途我們坐下來補充了一些食物和清水。然後,我們又繼續走。
一直走到我感知前方几百米遠的地方有數道強大的氣息出現。我這才停下了腳步。
廖老頭這時轉身看着我倆說:“二位小高人,差不多就是這裡了。我把路帶完了,二位,咱們就此永不相見嘍!“
說完,廖老頭兒偷摸一樂,轉了身就要走。
偏這個時候,顧小哥說話了。
“老人家等一等。“
廖老頭轉過了頭,顧小哥唰!
人閃過去的同時,他擡手,收手,跟着廖老頭眉心淡出了一抹血箭。
我怔了一下。
顧小哥淡淡說:“我看你猶豫一路了,但我要說的是,有一些人不反抗了,在我們面前停止作惡了,並且跟我們配合了。但那並不代表什麼。他一樣是惡人!他只不過受限於這個強大的氣場,所以纔不會動手做惡。“
“你是習武之人,習武之人講究不欺負弱小。如果殺了這麼個人,傳到別人耳中,可能會說你這人太心狠手辣,有點欺負人的意思。我不是習武的,我是刺客,我的眼中只有兩種人,一種是該殺,一種是不該殺。”
講到這兒,顧小哥擡頭對我說:“咱們按社會學的說法,是屬於那種邊緣人,即不是主流社會中的人。同樣主流社會也不知道我們的存在。”
講到最後,顧小哥說:“關仁,你比我大,我叫你一聲哥,咱們既然把老祖宗的東西繼承過來了,什麼事咱們就得按咱們的這個圈子,這個江湖的規矩來辦。“
“姓廖的這種人,無論哪個朝代,無論哪個時代,就是一個字,死!“
顧小哥的這番話算是一語點醒了我。
我方纔在心裡升起的那一些猶豫,不解,彷徨,瞬間就消失的煙飛雲散。
江湖,我既然身入這個江湖,就不該加入主流社會的觀點進來。
因爲,這是個江湖,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有江湖人的擔當。
我做了,問心無愧便可!
一念之間,我又找回了之前的那股子豪氣。
轉爾,我身上唰浮一層的冷汗。
我知道,我又過了一記心劫,又直面了一次心魔。
以武入道,果然是一條兇險無比的路。有時候感覺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動手也不是,不動手也不是。
當有了這種感覺的時候,便是心魔浮現的一剎那。
路,我選的。
對得起心,對得起那些辛苦工作,對家,對親人負責的好人。
這便足夠。
心念一轉,便又是一層境界。
此時,我對於生與死,等等一切的認識,無形中又高了一個臺階。
這便是修行,這便是提升。
當下想通了這一系列的環節,我對顧小哥微微一笑說:“多謝!”
顧小哥也是一笑,跟着他說:“走吧!前面的強敵,馬上就要跟咱們會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