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一連八天,天天往天池那裡跑,上午是背書和理論講解,下午是看天池審判犯人。
我覺得自己能多忙就多忙,直到忙到能忘掉自己放不下的事情。
這日天池把監獄裡的所有工作流程都給我講解了一遍,因爲明天我就要開始正式接手天池的審判官職務了。
“首先小寒負責把人間漏網之魚的殺人犯名單蒐集起來並上交他們的位置資料。然後夷生負責通過一樓的設備將他們的生命線拉出一條分支,帶進我們的樓裡,他再通過傳送門傳回古界,去往二十樓的茶朽間。這時候景商負責消除他們的攻擊力。再由夷生將他們帶到二十二樓的審判室,需要由你爲他們審判罪刑。夷生會把審判的結果交給劫赦,由他來負責爲犯人的懲罰形式抽籤。之後夷生再把犯人帶入抽到的懲罰間,由儈子手負責刑罰。最後由各個懲罰間裡的押送員將他們的屍體送入二十四樓的火葬場,由管理員負責焚燒。”
“這裡的每一步過程都維持着監獄的發展,所以你要謹慎審判,不能有任何疏忽。下面我給你介紹一下殺人犯的類別吧。”
天池翻開《囚獄懲罰概論》,說道:“我們先了解一下監獄內部管理人員的懲罰概論。這裡一共有兩種罪行,一種是殺人罪,一種是叛亂罪。當然,後者比前者要嚴重很多。不管是主動叛亂還是涉嫌包屁,都得接受一級酷刑,凌遲、剝皮、鋸割或者梳洗。至於殺人罪分爲過失殺人和故意殺人。過失殺人的犯人屬於三級內部殺人罪,需要摘抄整本《囚獄哲思錄》。故意殺人的犯人,如果受害者沒死,那麼屬於內部二級殺人罪,懲罰的方法會進行抽籤,割一隻耳朵、切掉一根手指或者直接降職,另外如果受害者死了,就屬於內部一級殺人罪,犯人就會被直接送進酷刑間接受死刑。之所以這裡對管理人員的懲罰沒有那麼苛刻,主要是爲了監獄的穩定和延續,基礎的懲罰方式也是爲了不影響管理人員的工作時間而設定的。先人們考慮到畢竟這裡人員有限,才做出了這些規定。”
我點了點頭,天池接着說:“下面我來介紹一下對於人間殺人犯的規定。首先殺人犯一共分爲三種類別。第一種是屬於一級殺人犯,也就是最嚴重的,他們一般故意殺人,嘴上卻喊着冤枉或者狡辯。這種犯人一般都送去凌遲、剝皮、鋸割、梳洗間接受懲罰;第二種是屬於二級殺人犯,首先他們和一級殺人犯一樣是屬於故意殺人的範疇,但是態度上敢於承認和懺悔的,這種犯人一般送去刖刑、腰斬、抽腸間;第三種屬於三級殺人犯,他們一般都是在備受威脅的情況下被迫殺人或者過失殺人,一般送去縊首、插針、斷椎、鴆毒間。當然以上的情況都必須要具備足夠證據的條件下才能下罪名。沒有證據,就得當作第一種處置,這是我這幾天一直反覆和你強調的,希望你好好記着。”
“但是奶奶,我有個問題不知道能不能問。”
“問吧,孩子,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的。”
“嗯……我有時候甚至會不明白你們世代的堅持是爲了什麼,難道僅僅只是聲張正義和公平嗎,但畢竟這裡和人間不是一個空間,你們用你們自己創造的定義和方法來處置人間的犯人,這樣子這種正義公平又是做給誰看的呢。”
“唉,”天池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來,朝我笑了笑,似乎早就料到我會有這樣的想法,“也許你會覺得這裡的理論要求和人間規定的大有不同,甚至缺少了大量的形式和過程,不專業而且偏向個人主義。但是孩子啊,做出來的事情就一定爲了給別人看嗎?就好比人間用生存和發展延續至今,難道就是爲了做給我們看的?我們出生在這座監獄裡,也註定會老死在這裡,一代又一代的變更,唯一不變的就是最初先人們留下來的遺產和條文,這些纔是我們全部的信仰啊。如果連這種信仰都沒了,那我們怎麼延續下來呢。”天池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說道,“孩子,別想得太複雜了。我以前也做審判者的時候,有個被判腰斬的犯人和我說過,他懺悔自己的罪刑,同樣也尊重我們的規定,畢竟每個世界都有每個世界自己的規則啊。”
天池永遠都是那麼耐心地和我講解一大堆話,雖然兩鬢斑白,笑起來卻還是那麼好看,甚至有時候我會錯覺到看見了她年輕時候的模樣,一頭烏黑的秀髮和一雙既美麗又能分辨是非的動人眼眸,她爲這幢監獄奉獻了自己的青春容顏,我突然覺得自己再怎樣辛苦都是公平的了。
這天我去藏書閣拿一些天池叮囑的有用的資料。
“你也在這裡。”雁斷寒從後面拍了拍我。
“恩啊,天池讓我過來拿一些資料,鞏固一下審判的過程。”我揮了揮手中陳舊的書。
“你也要開始爲他們做事了嗎。”她突然用奇怪的語氣說道,我卻從她的眼神裡看不出表情。
“怎麼了?難道你不是嗎。”我問她。
“也不能這樣說。”她搖了搖頭,牽起笑容,“我呢,世世代代都是爲這裡做事的。我的祖父母,我的父母,還有我,我們甘願獻出自由,爲了懲治罪惡,就算付出代價我們也無怨無悔。可是你不一樣,”她表情又凝重了起來,湊過來小聲的說着,“你不是這裡的人,你沒有我們的出生,你沒有擺脫不掉的身世,你憑什麼要到這裡來爲他們做事,用你的自由來做代價呢。”
“我……”我愣住了,不知道她到底想表達什麼,“你是想讓我放棄嗎?”
“聽我說,木蝶,我這樣看着你,我心疼。這座監獄裡面的十五個懲罰間你去過嗎,你親眼看見過那裡的殘酷和血腥嗎。我看着你,就想到了當年的自己。是什麼把我變成了現在這樣看見血肉看見殺戮內心都能波瀾不驚。我不想再看見你這樣單純的姑娘也變得冷酷無情了。”
“小寒,謝謝你。但是你要知道,這個世界總需要有人來做這些事,總需要有人來敢做這些事。如果我們都害怕退縮,那是非黑白誰來分辨呢?如果我的犧牲能決定這個世界的命運,我……”
“夠了,”她打斷了我,“不要再說了,是我自作多情爲你擔心。”她轉身就出了門。
我想是我的陳詞濫調趕走了她。我突然間覺得自己很卑微。爲了自己僅存的尊嚴,說這些浮誇的話。血腥殺戮,這些東西誰不會害怕呢,誰甘願習慣這些呢。整日對着這些所謂的犯罪、陳述詞、罪名,我又何嘗不感到麻木。
我追出房門,卻再也望不見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