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我，我們……”
阿特里亞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迪格爾再次急匆匆的打斷了，“你小子難道真的是個傻子麼？”他指着黃昏下那地平線上正在緩緩涌出的大片黑影。
黑影從線狀連城一片，逐漸變得連綿不絕，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到地面，席捲而來，“還是你覺得自己能對付它們？”迪格爾就差點被抓着阿特里亞的領子吼了。
他正忙着逃命，沒空搭理阿特里亞這個蠢貨。
倆人的體力經過接連大戰早已不支，阿特里亞甚至邊跑邊大喘氣，他有些猶豫的望着遙遠的北方，然後又向南方凝視，“可是……可是我們的後面，就是那些平民啊。”
“誰管他們去死？”迪格爾頭也不回的說道，十分乾脆。
“你的家人也在那裡，你來自赫倫堡，你是那裡的英雄！”
迪格爾突然一頓，他停了停，然後上前兩步翻身上馬，“我沒有家人。”他說道，然後平靜的看着下面的阿特里亞，“你走不走，不走我就管你了。”
阿特里亞也沒有多少猶豫，無論是逃命還是留下來抵抗，起碼要有一隻戰馬配合，雖然面前這隻馬不是他原本的，但看起來賣相也不錯。
他嫺熟的翻到馬背上，順勢將一柄插在旁邊泥土裡的長劍拔了出來。
一掌多寬的鋒利長劍在夕陽下閃爍着寒光，像是死亡前的絕唱，又像是大戰來臨時刻的歡呼。
迪格爾不再理他，騎上馬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他瘋狂的催動着戰馬，熟練地一溜煙向南方跑去。
戰馬在戰鬥中並沒有被屍鬼所針對。可以說保存了大部分體力，在騎士與屍鬼激烈戰鬥的這幾個小時內，它們一直優哉遊哉的到處亂逛着。這些經常上戰場的馬也是心大，一點沒有受驚的趨勢出現。
或許在它們眼中。那些臉色猙獰慘白，腦袋上流着腦漿，或者胸腹破着大洞，甚至連骨頭都刺出來的屍鬼看起來根本不可怕，只是有些奇怪的人類罷了。
並不像人類那樣對這種死而復生的可怕屍體有着天然的恐懼。
此時在迪格爾根本不愛惜馬力的拼命催促下，它們可以說是邁開了蹄子的狂飆起來。
不一會的時間，就將戰場後方而來的大羣屍鬼拉開了很長的一段距離，那些屍鬼在戰鬥中沒有先殺死戰馬。是非常嚴重的一件失誤。
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屍鬼的智商程度不高，或許根本就沒有智商，異鬼近距離的操縱它們還好一些，一旦遠離了，它們就會淪爲依靠本能行動的屍體，根本沒有任何戰略戰術可言。
平原上還殘存的騎士立刻騎上戰馬奔跑起來，對面小股敵人，他們或許還會在戰馬上提起勇氣一戰，畢竟騎兵的衝鋒幾乎意味着無敵。
但面對黑壓壓一片彷彿潮水般涌來的屍鬼。沒有人敢留下來，或嘗試一下。
因爲面對如此多的屍鬼，到底是騎兵衝鋒屍鬼。還是屍鬼淹沒騎兵。
或許只有數以萬計的騎士密集衝鋒才能鑿穿如此多的屍鬼吧，不然就是白白爲屍鬼增添它們的力量。
這支遠道而來的騎士團滿員時刻恐怕都沒有那麼多人，更不要說現在死傷大半，還能夠騎馬奔跑的騎士，恐怕只有幾千之多了。
沒有真正直面過屍鬼那狂潮般用來的人永遠無法理解其中的壓力，面對這樣數量近乎無窮無盡的生物，任何人都會失去勇氣。
不要說它們是類人的屍鬼了，就算是螞蟻，能夠覆蓋住大地的數量也足以讓它們吞噬掉前進路上的一切。
質量能夠決定戰鬥力的高度。數量同樣也可以決定一切，前提是足夠的數量。不是幾十幾百的小打小鬧，而是遍佈整片大陸。整個星球，乃至數個星球的數量。
所以他們選擇了逃跑，任何有理智的人都會這樣做，除了阿特里亞這樣的傢伙。
面對一面敵人騎士或許有殊死一搏或同歸於盡的勇氣，但看到四面環繞，已經將他們全部包圍的屍鬼，那已經不叫同歸於盡，而是白白送死了。
沒有人想這樣死去，所以哪怕他們退後的南方就是無法抵禦的城鎮，但赫倫斯仍然選擇了這樣做。
留下來是白白送死，不如用幾座城鎮拖延時間，然後再次發起反擊。
活着還有希望，而一旦死了，就什麼作用都沒有了。
靠近北方的艾林谷和三岔河流域如果沒有擋住屍鬼，恐怕更南方的河灣地與多恩根本不會有反應的時間，就算有，也來不及了，屍鬼匯聚了南方城池人類的屍體，這座大陸上就沒有東西能夠擋住它們。
千年之前人類的慘痛教訓記載的清清楚楚，赫倫斯可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只是不確定，附近這些不足百人的零散村落，能夠拖延屍鬼多久……
或許是終於有一點比迪格爾更優秀的地方了，阿特里亞的騎術竟然比迪格爾這個老練的騎士更加嫺熟，不一會的時間就策馬追上了迪格爾。
然後在逃命的路上，他還時不時的回頭向涌來的屍鬼望去。
左右都有屍鬼不住地用來，這些零散逃命的騎士就彷彿夾心餅乾中的夾心，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永遠的被擠壓留在這裡，成爲餅乾中的一員，與融爲一體，爲屍鬼的力量做出一份貢獻。
倆人只顧着逃命，來不及說話，但阿特里亞時不時的回頭凝望，還是讓迪格爾感覺心煩意亂，像是自己犯了什麼錯誤一般。
終於，他忍耐不住道，“你能不能別再折騰了，專心逃命不好麼。”
“我們不是它們的對手，我們該怎麼辦。”阿特里亞嚴肅的問道，“我是說我們逃回到了南方之後。這些傢伙總不會止步不前。”
“那就不是你該考慮的問題了。”迪格爾自顧不暇，瞪了阿特里亞一眼，他的騎術並沒有阿特里亞那麼遊刃有餘。有些慌亂的說道，“但如果我們留下來。我敢保證你連考慮的機會都不會再有了。”
阿特里亞撇撇嘴，他或許有些天真，但並不是蠢貨，轉而學的很快，起碼在經歷過這一次戰爭之後，他也可以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老騎士了。
但是沒跑多遠，迪格爾就突然說道，“或許我們真的要在這裡大戰一場了。”
“這裡？”阿特里亞有些詫異。“雖然我很佩服你比我還有勇氣，但留在這裡實在是不明智，完全是去送死，我們要離開這裡。”
迪格爾被阿特里亞的回答弄得有些發狂，如果有可能，他真的會揍他一頓，但現在實在沒有空閒，“我們出不去了。”他冷冷的說道。
阿特里亞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頓時看到他們正前方迎面而來的那些屍鬼速度奇快，遠遠要比其他三路快得多。
屍鬼是四面合圍而來的。既然要避過騎士的斥候和不引起他們的警戒，自然需要避得遠遠的，在包圍他們的時候。中間也會留有很大的縫隙。
那些跑得快的騎士早就順着縫隙間溜了出去，或許仍然會面臨屍鬼分割出的大股大股屍鬼追殺，但要比留在這裡當做餡餅好得多。
不過阿特里亞和迪格爾因爲戰鬥時屬於第一梯隊的關係，他們衝在最前面，撤退的時候自然要慢一些，現在已經有些來不及了，屍鬼縮小了包圍圈，可供他們逃離出去的縫隙也大大減小。
而且更讓他們面色難看的是，他們正面迎來的那些屍鬼。也就是抄了他們後路的這羣屍鬼看起來似乎與其他的屍鬼不太一樣。
跑在最前面的屍鬼身材高大，遠遠比正常人類高大得多。它們的身上甚至生長着噁心的毛髮，長長的毛髮將它們全身的覆蓋住。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怪物一般。
雖然屍鬼原本就是怪物，但生前也是人類，由人類轉化來的，這些傢伙看起來可不像是個人類，迪格爾甚至看到一些頭顱還算完好，沒有被擠壓變形成橢圓體，或是露出大半個腦殼和腦漿的屍體上，生長着一張狼的臉。
這是狼的屍體？難道長城外的狼和北境的狼不一樣，迪格爾不明白。
但這些傢伙看起來就不好惹，高大的身材幾乎比得上騎在戰馬身上的騎士，它們恐怕一伸手就可以抓住騎士胸腹，雖然有的看起來身材很單薄，騎士衝鋒並不畏懼這些脆弱的血肉之軀，但此刻可不單單是它們。
它們的身後還有這無窮無盡的屍鬼，並且這些傢伙的數量也不少，一旦被纏住，恐怕就會成爲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並且它們的身邊還跟着許多身材更加龐大的四肢怪物，迪格爾發誓自己這一輩子都沒有聽說過這種東西，它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個血管長在外面的心臟，醜陋無比，身上和尾巴四處甩動着一些鞭子狀的東西。
但單看這些鞭子能夠切開大樹的鋒利程度，就知道它們並不是樣子貨。
四肢怪物的身材異常高大，簡直就像一頭頭傳說中的塞外巨人，比坐在馬背上的騎士還要高出一個腦袋，寬度和長度更是數個騎士組合在一起才能達到。
諸神在上啊，這到底是什麼可怕的生物，迪格爾在心中發出呻吟。
它們奔跑的速度最快，一馬當先的衝在最前面，積在地面上的厚厚積雪被它們彷彿浪潮般滾滾向兩邊掀開，飄落在天空的雪花甚至都因爲它們的氣流形成小股旋渦。
憑藉着迪格爾的經驗，他知道這些傢伙一定會在自己倆人逃出去之前攔截住他們，只要被一個怪物纏上，他們就不用走了，後面的怪物會蜂擁而至，然後就是屍鬼大軍將他們淹沒的渣渣都不剩。
除非……向側方強行突圍。
“我們這樣是出不去的。”沒等阿特里亞再問出什麼白癡問題，迪格爾就直接說道，他此時突然冷靜下來，氣息平穩鎮定，“相信我，我的經驗告訴我，它們的速度正好可以將我們攔截住，後果可想而知，就不用我說了吧。”
“我們該怎麼辦？”看了一眼直奔他們而來的屍鬼怪物，阿特里亞問道。
“相信我麼？”迪格爾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但等來了阿特里亞彷彿看白癡的目光，“難道你剛剛是在騙我？”
迪格爾壓了壓抽他的怒火，平靜的說道，“那就好，我們向側面突圍，強行衝出去。”
“看到那棵樹了，那裡是包圍最薄弱的地方，衝出去，不要停下，哪怕我們任何一人落馬了，都不要停留，只要不顧一切的衝出去就好。”
“可能麼？”阿特里亞看着大樹方向同樣佈滿的密密麻麻屍鬼，有些猶豫問道。
“沒有人是白癡。”迪格爾這次回答的很輕鬆，“而且……我們是騎士，現在我們正坐在馬背上。”
就像迪格爾說的那樣，剩餘的騎士中沒有人是白癡，大約還剩下千多的騎士沒有從屍鬼的包圍圈中逃出去，跑得最慢的已經被後方的屍鬼追趕上然後吞噬掉，而剩餘的騎士仍然沒有放棄希望。
他們大多數都是騎士中的老手，自然也看到了前方敵人可怕的速度，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選擇了向迪格爾所知的位置方向強行突圍，當然也有向另一面突圍的，剩餘的人也在大部分人的帶領下轉變方向，衝向這兩個突破點。
有了源源不斷的騎士力量，突圍自然會變得更輕鬆一些。
不過雖然說是最薄弱的地方，但那裡仍然堵滿了大量的屍鬼，而且都是身體較輕，跑得比較快的那些骷髏屍鬼，它們沒有了那一身腐爛的沉重贅肉，自然從屍鬼大軍中輕鬆的脫穎而出，用極快的速度向兩側分散，然後將屍鬼遺留下的缺口慢慢堵上。
此時那裡就堵滿了大量的骷髏屍鬼，層層疊疊，看起來也有黑壓壓的十幾米長，數量幾乎近千。
但好在，這些骷髏的速度和攻擊雖然仍很危險，但防禦力就差得多了，幾乎戰馬的一個正面衝擊，就可以將它們的骨頭架子撞散架。
面對生死的關頭，沒有人再做保留，迪格爾和阿特里亞馬刺一刺，就一馬當先的和旁邊幾名騎士向屍鬼羣中衝去，戰馬吃痛之下速度立刻再次飆出一節，帶着呼嘯的風聲撞向那些迎面涌來的蜂擁屍鬼。
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阿特里亞甚至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骷髏表面龜裂出的細細裂縫，聞到了那充滿腐朽的噁心味道，就在兩者即將碰撞的那一刻，阿特里亞突然瘋狂的嘶吼。
“勝利屬於我們！”他宛如困獸般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