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回 正月

回到家中,陸中顯戚氏並陸明芙都還沒回來,陸明萱鬆了一口氣,賞了車伕一兩銀子,令其不該說的一字都不能說後,方扶着丹青的手回了自己的屋子。

丹青顧不得自己先暖和暖和,立刻去沏了滾滾的茶來陸明萱吃,隨即又去燒了手爐來雙手遞給陸明萱後,才笑道:“得虧得昌老爺將姿姑娘的好日子選在了大年下,不然姑娘還真不方便出去的,老爺與太太那裡還好說,大姑娘那裡可就沒那麼好說了。”

陸明萱點頭笑道:“姐姐也是關心我。”說着,自袖裡掏出一個荷包來,遞給丹青道:“這是給你的,這一年來你服侍我也辛苦了,我嘴上雖沒說,心裡都明白,只要你一直盡心盡力的服侍我,將來我必不會虧待了你的!”

丹青沒想到自己也額外有賞,她心知自己與積芳閣的所有人都不一樣,是榮辱生死都繫於陸明萱身上的,所以先前瞧得積芳閣衆人都得了陸明萱的厚賞時,雖有些羨慕,卻並沒有其他想法,卻不想自己竟也有份兒,當下是又驚又喜,紅着臉喃喃道:“除了公中的月錢外,姑娘素日已多給了我一份月錢了,如今又再賞我,我實在受之有愧……”

陸明萱素日雖倚重丹青,但她屋裡兩個大丫鬟的名額卻早被伴香和伴琴佔了,定國公府姑娘們屋裡的一等丫鬟是一兩銀子的月錢,丹青是二等丫鬟,只得一吊錢,陸明萱便每月額外又給了丹青一吊錢,所以丹青纔會有此一說。

“我說你當得你便當得,且拿着罷,也不多,不過取個彩頭罷了。”陸明萱笑道,只要是一心爲她的人,她是絕不會委屈虧待了的,積芳閣衆人如是,丹青也如是。

丹青聞言,這才雙手接過了荷包,順勢在手裡掂了掂,覺着並不重,當是銀錁子之類的,想來確如姑娘所說,不過取個彩頭罷了,這才謝恩收下了,——不想等晚間睡覺時,她打開荷包一看,卻是兩個一兩的金錁子,也就是二十兩銀子,比她一年的月錢都還要多了,她心裡霎時百感交集,腦中唯一剩下的念頭,便是她這輩子都跟定姑娘這個主子了,爲姑娘上刀山下油鍋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至於陸中顯戚氏與陸明芙,陸明萱本來也想送他們一些東西的,但想着自己明面上的好東西不是陸中顯爲自己添的,便是在國公府得的,都有賬可循,自己若平白送了他們東西,他們問起自己是哪裡來的,反倒橫生枝節,說不得只能按下這個念頭,在心裡決定,將來等陸明芙出嫁時,自己一定送她一份大禮,再就是戚氏腹中的孩子,不管男女,將來她一樣送一份大禮。

除夕之夜,陸家仍跟去年一年席開四桌,但因多了戚氏,陸家上下都覺得不一樣了,至少年夜飯便比往年更豐盛。

年夜飯全是戚氏指揮着丫頭婆子們一手張羅的,每道菜都有個極吉祥好聽的名字,譬如銀絲紅燒鯽魚叫“年年有餘”,一品火鍋叫“團團圓圓”,黃桂柿餅叫“事事如意”,紅棗夾湯圓叫“笑口常開”,黃白饅頭叫“金銀滿倉”……等等,這是戚氏結合街坊四鄰並自家的習慣來的,事實上,小門小戶人家過年時,幾乎都有這個習慣,雖知道實現的可能性不大,多少圖個吉利,往年陸家的年夜飯也豐富,但都沒有起這些寓意大好的名字,陸中顯一個大男人是顧不上這些,陸明萱與陸明芙卻是不懂,如今有了戚氏,總算彌補上了這一項空缺。

也因此,陸家過年的氣氛也比往年更濃烈得多。

陸中顯是真高興,兩個女兒都長大了,關係比以前改善了,新娶的戚氏也頗合他心意,最要緊的是,他就快要有兒子了,這世間還有什麼能比夫妻相得,兒女雙全,家庭和睦更值得高興與滿足的呢?自飲自酌着,自己已先將自己灌了個八分醉,被戚氏與小桃攙着先去歇着了。

不過到得快交子時時,他卻及時醒了過來,與妻女一道辭舊迎新。

不多一會兒,外面忽然“嘭”的傳來一聲轟響,卻是京兆府點燃了報時的煙花,子時到了!

緊接着便是一連串“噼裡啪啦”的爆竹聲響了起來,整個京城都似是沸騰起來了一般,陸中顯忙也指揮男僕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煙花爆竹,親自領着人在院子裡放炮迎新。

只爆竹才響了幾聲,他又離弦的箭一般衝回了屋子裡,一疊聲的命丫頭婆子們拿棉被去,“快,把門窗都給我遮起來,仔細驚着了你們太太腹中的孩子!”

惹得戚氏不好意思的紅透了臉,嗔道:“哪裡就這麼矜貴了,老爺也忒小心了,也不怕兩位姑娘笑話兒您。”

陸明萱與陸明芙則哈哈大笑起來,覺得這樣的父親真是太可愛了,滿屋子的丫頭婆子也是抿嘴偷笑不已。

在一室的笑聲中,陸明萱看着窗外隨着一陣陣或長或短“茲茲”聲,呈紅黃藍白綠紫諸色次第噴射出來,將自家整個院子上空的天空點綴成了火樹銀花璀璨世界的火花,一時間只覺得百感交集。

彷彿只是一眨眼間,她已重生兩個年頭了,前世的一切乃至臨死前的重重慘象,有時候她甚至會覺得那會不會只是她做了一個噩夢,如今的日子纔是她真正的人生?可那曾經刻骨的恨意和悔意,她對陸中顯陸明芙和她那可憐孩兒的歉意,還有她每逢雪天便會覺得隱隱作痛的身體與晚間見了光便會覺得刺痛的眼睛,又在清楚的提醒着她,那不是夢,那些都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事!

讓她每每都禁不住慶幸,幸好上天給了自己再來一次的機會,幸好上天讓她重生在了一切都還來得及之時,否則她又怎麼能體會到現下這樣的幸福與滿足,同時也帶給了她所在乎的人幸福與滿足?

雖然她的真實身份仍如一顆定時炸彈一般,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爆炸,但至少陸文逐已經保住了性命,而且前世這時候她的身份早已在福慧長公主面前爆了光,但這一世的這時候公主府卻仍風平浪靜,可見因着她的努力,前世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不小的改變,那麼她便有信心將自己的整個命運都改變,徹底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

陸明萱暗暗爲自己打氣,心裡漸漸一片清明,滿天五光十色的顏色映着她美麗的臉龐,如盛放的花兒般鮮豔。

除夕之後,仍跟去年一樣,陸明萱與陸明芙只在家中待到正月初五,便回了國公府,這次卻不是陸老夫人打發人來接,而是陸中顯帶了戚氏一道,親自送姐妹兩個回去的。

一時一家四口到得榮泰居,陸老夫人正與三個兒媳抹牌取樂,倒是難得連福慧長公主都在,陸明鳳陸明珠姐妹幾個則在暖閣裡玩笑,屋裡的氣氛因此很是熱烈。

聽得丫鬟來報:“顯老爺與顯太太給老夫人拜年來了,芙姑娘與萱姑娘也一道回來了。”陸老夫人越發的喜悅,令張嬤嬤坐下替自己玩幾把後,扶着雙喜的手去了隔壁的小客廳裡。

許是因正值大年下,陸老夫人穿了一身暗紅色立領團紋褙子,頭戴赤金點翠鑲玉大抹額,耳上兩掛碧綠的翡翠細線珠子,瞧着既雍容華貴,又不失喜慶。

陸中顯待陸老夫人坐定後,便領着戚氏和陸明萱陸明芙上前給她老人家磕頭拜年,嘴裡說着:“祝您老人家大吉大利。”之類的吉祥話兒。

陸老夫人聽得滿臉是笑,忙命丫鬟:“快將你顯太太攙起來,她如今身子不方便,若是有個什麼閃失,豈非是我的罪過?”又命陸中顯父女三人,“你們也都起來,再跪下去我也不會多給你們一份壓歲錢。”

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陸老夫人便又問起陸中顯過年家裡可熱鬧,這幾日都做了些什麼來,又問戚氏:“已經快六個月了罷?到時候孩子生在三四月,正是不冷不熱之際,這孩子倒是會挑日子。”

戚氏應答間仍稍顯侷促,不過有陸中顯在一旁描補,更有陸明萱和陸明芙在一旁不時的插科打諢,彼此聊得倒也頗得趣。

說笑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陸中顯因與陸明萱和陸明芙道:“你們也該去與長公主、大夫人和二夫人磕個頭拜個年,與姑娘們也問聲好的。”

陸明萱聞言,便知道陸中顯這是有話要單獨與陸老夫人說了,想起陸明芙再過幾個月便十三了,十有八九陸中顯要與陸老夫人說的正是陸明芙的親事,她之前曾在陸中顯與戚氏說話時,無意聽得一耳朵,便笑眯眯的起身應了。

妹妹能猜到的事,陸明芙自然也能猜到幾分,不由微紅了臉,也起身與陸明萱一起給長輩們都行了個禮,然後去了隔壁給福慧長公主等人拜年問好。

果然待陸明萱與陸明芙離開後,陸中顯便賠笑着向陸老夫人道:“兩個丫頭跟在您老身邊這兩年,是越發的出挑了,侄兒心裡不知道該怎生感謝您老人家纔好,如今兩個丫頭都大了,也是時候該着手說親了,只您老人家也知道,侄兒素日接觸的都是些粗人,您侄兒媳婦更是沒上過高臺盤,兩個丫頭的親事,說不得還得靠您老人家多多看顧……侄兒與侄兒媳婦且在這裡給您磕頭了!”

說完拉了戚氏,便就地跪下,再次給陸老夫人磕起頭來。

陸老夫人都快成精的人了,如何猜不到陸中顯要說什麼,說來這也是她與陸中顯一早便達成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因命二人起來,笑道:“兩個丫頭養在我身邊這兩年,是真的孝順我,我也是真的喜歡她們,不必你開口,她們的親事我也會看顧着的,你只放心罷,不然你以爲我何以定要你今日便將她們送回來,還不是怕誤了明日府裡的年酒嗎?”

陸中顯得了陸老夫人的準話,鬆了一口長氣,又賠笑着陪陸老夫人說笑了一回,待陸老夫人面露疲色後,方帶着戚氏告退了。

再說陸明萱與陸明芙去到隔壁房間,先給福慧長公主和陸大夫人陸二夫人都磕過頭拜過年後,方去了暖閣裡與陸明鳳姐妹幾個問好。

大年下的,姐妹幾個也打扮得很是喜慶,正趕圍棋做耍呢,只不過打扮得雖喜慶,看起來興致卻都有些不高,趕起圍棋來也是無精打采的,倒像是一個個兒都有心事似的。

陸明鳳坐得正對着暖閣的門,最先瞧得陸明萱與陸明芙進來,立刻便扔下了手中的圍棋,起身笑道:“總算將芙妹妹與萱妹妹盼回來了,少了你們兩個,我們玩起來都沒以前熱鬧。”

她這話是一點也沒有客氣或是誇張的成分,整個過年期間,陸明麗與陸明欣都是一臉的強顏歡笑,陸明珠也不知怎麼的,泰半時候都冷着臉,唯一剩下一個陸明雅倒是一對上她就笑靨如花,可她又不待見陸明雅,可不只能盼着陸明萱和陸明芙早些回來了?

陸明萱與陸明芙先與大家都見了禮,才笑道:“我們在家裡也覺得冷清,很是惦記姐妹們呢。對了,我們自外面帶了一些小玩意兒回來送給大家,雖不值幾個錢,難得的是那股子樸而不拙的野趣,待會兒下去後便使丫頭們給大家送去,還請大家不要嫌棄簡薄粗陋纔好。”

陸明雅一聽得這話便似笑非笑的想要刺二人幾句,既然知道東西簡薄粗陋還好意思拿來送她們?果然是破落戶裡出來的野丫頭,一股子小家子氣……但見陸明珠在場,又想起她這陣子看起來心情都不大好,萬一到時候再給自己一個大大的沒臉,自己還不能反擊回去,只得強忍住了。

一時陸老夫人見畢陸中顯與戚氏過來了,張嬤嬤忙讓座於她,婆媳四人又抹了幾圈牌,便到午時了,張嬤嬤遂領着丫頭婆子們調桌安箸,陸老夫人與三個兒媳一席,陸明鳳等人一席,大家熱熱鬧鬧的吃了飯,又喝了茶,待陸老夫人歇中覺時,方各自散了。

陸明萱與陸明芙回到空翠閣,雖前後只離開了十幾日,但因跨了個年,要忙的事還是很多,第一宗便是要好生打賞一番空翠閣的下人們,畢竟服侍了她們一年,沒有功勞尚有苦勞,做主子的多少也該表示一下,這也是大戶人家約定俗成的規矩,陸中顯一早便爲姐妹兩個準備好了,像桑嬤嬤段嬤嬤這樣的管事嬤嬤是四個一兩的銀錁子,伴香落霞等大丫鬟是兩個,丹青這樣的二等丫鬟是一個,下剩的小丫頭並粗使婆子則一人一吊錢,銀子並不算多,但多少也是個彩頭,因此空翠閣上下都很是歡喜。

待散畢賞錢,受了大家的磕頭,陸明萱與陸明芙又忙着收拾箱籠,打理送給衆姐妹的小玩意兒安排人各處送去,直忙活到向晚時分纔算是色色妥帖了。

次日是初六,定國公府請吃年酒的日子,陸老夫人一早便打發了雙喜過來空翠閣瞧姐妹兩個主要是瞧陸明芙的衣妝,陸明芙心裡也約莫知道陸老夫人會藉此番請吃年酒的日子爲她相看婆家,雖滿心的羞澀,仍有意打扮得比往常更精細一些,上身是湘妃色織遍地金花紋的妝花褙子,下系杏黃色十二幅月華裙,一頭烏黑的秀髮梳作如意髻,並插了三把赤金鑲各色寶石的梳蓖並一枝晶瑩剔透的喜鵲登梅碧玉簪,還施了薄粉塗了胭脂,瞧着比平常明豔了好幾分。

雙喜見了不由點頭笑道:“芙姑娘生得白,雖說穿什麼色的衣裳都好看,到底不如紅色嬌嫩,待會兒老夫人見了還不定怎生喜歡呢。”

說着又看向陸明萱,見陸明萱穿了藕荷色對襟褙子配柳綠色碎花鬆綾裙子,頭髮仍是梳的小姑娘的雙平髻,也只隨意戴了幾朵珠花,但饒是如此,那張臉依然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球,想着她許是爲了不奪自家姐姐的風頭特意這般穿的,便只是笑道:“過了年萱姑娘又大了一歲,照理該梳大姑娘的髮髻了纔是。”

陸明萱不好意思的一笑,道:“我嫌麻煩,就梳雙平髻挺好的。”

三人又閒話了幾句,雙喜便回去向陸老夫人覆命去了,餘下陸明萱與陸明芙簡單吃了早飯,也去了榮泰居。

今年定國公府的年酒照例擺在榮泰居的敞廳裡,是以榮泰居內早早便灑掃一新,張燈結綵,還搭了戲臺子唱堂會。

姐妹二人前腳纔到,一身銀狐毛鑲領湖藍色織大朵百合花褙子的陸明鳳便到了,與陸老夫人行過禮後笑向二人道:“待會兒兩位妹妹便與我一處罷,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陸明萱與陸明芙點點頭,正要說話,一身大紅底子散繡合歡花褙子,戴了赤金紅珊瑚頭面的陸明雅進來,一聽得這話便笑道:“我也與大姐姐一處,大姐姐不會嫌棄我罷?”

陸明鳳怎好說嫌棄她,雖然她心裡早已不耐煩她多時了,只得笑道:“怎會,都是自家姊妹,本就該彼此照應纔是。”

姐妹幾個行禮寒暄時,陸老夫人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她們沒有說話,但看向陸明雅的目光卻不經意閃過一抹冷意,別人沒瞧見,張嬤嬤卻是瞧見了的,不由在心裡啐了陸明雅一口,呸,作死的東西,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己是什麼德行,也敢去要大姑娘的強,日日在大姑娘面前有意無意說些什麼‘娥皇女英’、‘本是同根生’之類的混賬話兒,難道她還當娘娘不成,哼,她最好趁早打消了這樣的念頭,否則不必老夫人出手,老國公爺先就饒不了她!

一時陸大夫人與陸二夫人執完事到了,福慧長公主也領着陸明珠過來了,陸明珠看起來依然一臉的不高興,只對着陸老夫人時還有一抹笑顏,對着其他人時就全無顧忌了,一律冷臉以對。

陸明萱看着她的冷臉心下不由有些打鼓,難道自己的真正身份到底還是曝了光,只不過福慧長公主的養氣功夫好一些,仍能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陸明珠的養氣功夫不到家,所以臉上纔會帶了出來?可轉念一想,她們母女向來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兒,何況這樣的事說來原不是她們理虧,她們又豈有不鬧出來,讓大家都不好過的理兒,想來當不是這個原因纔是。

忍了忍,到底還是沒忍住小聲問身邊的陸明鳳:“怎麼縣主一臉的不高興,難道府裡還有誰敢惹她不成?”

陸明鳳雖看起來一臉的端莊大氣,但是女人又豈有不八卦的,事實上,這事兒她早想與陸明萱和陸明芙說了,只不過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如今陸明萱先問起來,倒是正中下懷,遂也壓低了聲音道:“府裡自是沒人敢惹她,但府外可就說不準了,聽說賀夫人這陣子已着手爲賀世兄相看了……”

頓了頓,越發壓低了聲音,低得陸明萱都差點兒沒能聽到:“而且我還聽說,皇上有意讓賀世兄尚主……”

陸明鳳只點到爲止,但陸明萱依然什麼都明白了,敢情是賀知行開始議親了,可賀夫人卻從沒想過要爲他求娶陸明珠,這也就難怪陸明珠會一臉的不高興了,本來這已經足夠她火大了,可偏偏皇上又來湊熱鬧,有心讓賀知行尚主,若是換了旁人,陸明珠還有希望以權壓人,可公主卻比她更要尊貴,果真皇上下旨讓賀知行尚主,她除了幹看着還能怎麼樣?

陸明萱很想控制住讓自己不幸災樂禍的,她早已無數次的在心裡告訴過自己,這輩子無論賀知行和陸明珠是好是歹,是生是死,都再與她沒有半文錢的關係,可她卻怎麼忍也不忍住滿心的痛快,陸明珠,你也有今日,可見連老天都看不過眼了,要讓你忍受求而不得的痛苦一輩子!

不過心裡痛快歸痛快,面上陸明萱卻是什麼都沒表露出來,只是低聲道:“賀公子人品才貌家世俱是上乘,的確也只有公主那樣尊貴的人兒才配得上了。”若是皇上能賜給賀知行一位飛揚跋扈些的公主就更好了,那賀知行後半輩子的日子一定會過得“精彩紛呈”的!

陸明鳳道:“問題是四妹妹不這樣想啊……”話沒說完,有小丫鬟進來報:“安國公夫人帶着奶奶小姐們到了——”

她只得打住話題,與陸大夫人一塊兒接了出去。

之後又有客人陸陸續續的到了,陸明鳳便領着一衆姐妹專司起招呼衆家小姐姑娘的差使來。

待客人來得差不多後,陸老夫人便使丫鬟過來叫了陸明芙至自己身邊,委婉的與衆家夫人太太透露出了自己想要爲她議親的意思來,自有聞絃歌而知雅意的人,立刻便問起陸明芙的基本情況來。

陸老夫人簡單說了幾句,衆家夫人太太便心裡有底了,雖說配不上自家嫡支的子弟,但旁支或是一些落魄些的親戚家卻是妥妥配得上的,是以不等宴席結束,已有好幾家流露出了想要與陸明芙結親的意思,直把陸明芙羞得臉紅得能滴出血來一般,顯得越發嬌豔了。

讓陸明萱頗爲意外的是,陸老夫人領着陸明芙大出風頭時,陸明雅竟一直含笑與陸明鳳說着話兒,並未表露出絲毫的不痛快來,而且認真說來,她比陸明芙還要大些,如今婚事卻一直沒被長輩們提及過,雖說她頂着國公府嫡小姐的身份要說一門好親事不是難事,可她竟也不見一絲着急,一點也不符合她素日掐尖要強的性子啊!

陸明鳳見陸明萱一連看了陸明雅好幾眼,雖都儘量不露痕跡,但依然被她看到了,以她的精明也約莫猜到了陸明萱的心思,因趁陸明雅與旁人說話兒時,悄聲與陸明萱道:“妹妹是不是在奇怪她今日怎麼不掐尖要強了?告訴不得妹妹,她如今且有大志向呢,等閒人豈能入得了她的眼?”

陸明萱聽陸明鳳這話大有文章,關鍵是陸明鳳說這話時的語氣滿是嘲訕與譏誚,與她一貫溫和大方的行事作風實在不附和,不由小聲問道:“大姐姐這話怎麼說?”

“你這程子也看見了,她有事無事便往我屋裡跑,有事無事便往我跟前兒湊,一副與我親熱得不得了的樣子,你當是爲何?”陸明鳳冷哼一聲,“人家打着‘娥皇女英’的主意呢,呸,堂堂國公府的嫡小姐,上趕着去給自己未來的姐夫做小,也不怕傳了出去丟盡定國公府的臉!”

“竟還有這樣的事?”陸明萱只當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她萬萬想不到陸明雅竟存了要去大皇子做妾的念頭,且不說大皇子是她的姐夫,她這樣做明晃晃是在打陸明鳳的臉,丟國公府的臉,她到底憑的什麼以爲大皇子就一定會納了她呢,憑她的美貌?是,單論相貌她的確要比陸明鳳強上那麼一點點,可論起風姿氣度來,陸明鳳卻足以甩她幾條街,就更別說大皇子愛的根本是男子,憑她天仙下凡也不會對她有半點想法了,——她可真是敢想!

也就難怪陸明鳳會一反常態,說出這樣的話來了,自己還沒出嫁呢,自己的妹妹已在肖想自己的夫君了,任憑換了誰,也會氣個半死的,陸明鳳卻還能強忍住與之說笑,已經是涵養過人了。

陸明萱好半晌纔回過神來,見陸明雅還在與旁人說笑着,因皺眉問陸明鳳道:“長輩們知道這件事嗎?依我說,大姐姐很該儘快回了長輩們,看長輩們怎麼說纔是。”

若不是爲了怕陸明鳳噁心,她還真希望大皇子能納了陸明雅,讓他們惡人磨惡人去呢,雖然讓陸明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嫁給一個有斷袖之癖的男人本身已經是一件足夠噁心的事!

陸明鳳遲疑了片刻,才道:“這陣子長輩們事情都多,我打算忙過了這陣子再回了長輩們,也省得她們操心。”

事實卻是,陸明鳳早已回稟過陸老夫人和陸大夫人了,不然之前陸老夫人看向陸明雅的目光也不會時有冷意,張嬤嬤也不會暗中啐她了,之所以至今沒對她採取什麼行動,不過是陸老夫人與陸大夫人都知道老國公爺與陸中冕想做純臣的心思,根本不可能讓自家兩個女兒跟了大皇子,尤其陸明雅還是國公府的嫡小姐,若讓她做了大皇子的妾,豈不是在向滿京城的人宣佈,定國公府站到了大皇子一邊?

是以陸明鳳纔會一直耐着性子敷衍陸明雅,就是因陸老夫人與陸大夫人都告訴她,只等陸明雅再做一陣子功夫,便暗示讓她自己找長輩說去,到時候不必她們婆媳母女出手,自有老國公爺收拾她,而老國公爺戎馬一身的人,收拾起人來會輕鬆嗎?自然不會,屆時她們只等着看好戲就成,事後還能讓人對她們半分詬病都挑不出來,何樂而不爲呢?

只是陸明鳳就算知道陸明雅最後定沒有好下場,依然不能排遣她心中的憤懣與惱怒,所以纔會忍不住與陸明萱抱怨起來的,不過她抱怨歸抱怨,到底還是忍住了沒有將陸老夫人和陸大夫人的打算告訴陸明萱,畢竟人心隔肚皮,誰知道陸明萱會不會就有意無意泄露了風聲呢,到時候她們豈非功虧一簣,她這些日子以來的憋屈也白受了?

陸明萱一看陸明鳳的樣子便知道她必定有所保留,但卻聰明的沒有再追問,只是道:“大姐姐心裡有主意就好。”

而正與旁人說笑的陸明雅還渾然不覺自己即將到來的處境,只當陸明鳳是真被自己說通了,覺得與其便宜了外人還不如便宜自家妹妹,到時候她們姐妹聯手,旁的女人還不是隻有靠邊站的份兒?心下由不得不躊躇滿志。

定國公府的年酒一直襬到初九纔算完,然後便是陸大夫人與陸二夫人領着府裡的奶奶姑娘們去別家吃年酒,這次陸老夫人特意命陸大夫人將陸明萱和陸明芙也帶上,陸大夫人事先得了陸老夫人的囑託和陸明鳳的好言相勸,倒也沒生出什麼不愉快來。

昌國公府的年酒擺在初八至十二,是以初十陸大夫人等人吃年酒的第一站便是昌國公府,陸明萱這輩子都不想再踏出昌國公府那個自己的傷心地與斷魂地了,因此便藉口陪陸老夫人留下了,陸老夫人倒也沒想那麼多,只當她是不想去搶陸明芙的風頭,況對陸明萱的親事,她心裡一早便有了主意,去不去別家露臉其實無所謂,便欣然讓陸明萱留下了。

晚間陸明芙自昌國公府回來,不但帶回了一大堆見面禮和一臉的嬌羞,還帶回了有關賀知行親事的消息,“聽說賀夫人已初步擬定了盛國公府的大小姐與昌平郡王家的小縣主爲議親人選……外面的人雖不知道,昌國公府上下卻泰半都知道,縣主當時聽得兩個小丫鬟無意提及此事時,你是沒看見她的臉色,若不是想着那是在昌國公府,她只怕當場就要發作了……”

陸明萱能想見到當時的情形,陸明珠今日怕是抱着僅剩的幾分希望去昌國公府的,只看她今日打扮得那般隆重便可知,但她這一去不但未能心想事成,反而大受打擊,——陸明萱毫不懷疑,那兩個說話的小丫鬟那般巧的出現在陸明珠面前,那般巧的‘無意’在她面前提及了賀知行的親事,絕對就賀夫人事先有意安排的,心裡有多惱怒有多憤恨,不言而喻。

陸明萱滿心痛快之餘,又禁不住納罕,上一世她好像沒聽說昌國公府曾與盛國公府和昌平郡王府議過親,而且陸明珠與賀知行正是在今年三月定的親,難道隨着她的重生,他們的親事竟也發生了改變不成?不過現如今距離他們上一世定親時到底還有將近三個月,也許事情在這三個月內會出現什麼轉機也未可知,她且等着瞧罷,若是他們的親事能成,也不過就是與上輩子一樣,若是不能成,自然就更好了,反正不管成與成,她都不會有任何損失!

之後幾日再去別家吃年酒時,陸明萱便也一塊兒去了,自然也收到了一大堆的見面禮並無數或真或假的讚美,陸大夫人一直將她和陸明芙帶在身邊,對她們也算照顧有加,是以幾日下來都順順利利的,並未出什麼岔子。

如此忙碌了幾日,早又元宵將近,國公府照例有家宴,因京城每年的正月十五都有燈節,而且這一日的風俗是女子們也能上街去賞燈,當然大戶人家泰半仍是不同意自家女兒上街觀燈的。陸明鳳等人遂一早求了陸老夫人今年要出去賞燈,陸老夫人想着她很快便要出嫁了,以後怕是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心軟之下,便同意了她的請求,是以特地命陸大夫人將家宴定在了十四日晚間,在榮泰居的大花廳上擺了幾桌酒,定了一班小戲,四周則滿掛各色花燈,算是提前過元宵。

也因此,陸明萱見到了自小年夜以後,便再未見過的凌孟祈,許是又將養了二十來日的緣故,凌孟祈看起來氣色越發好了,走路也不必人扶了,只是仍不敢走太快,左手也仍有些不靈便。

陸文逐仍不離左右的跟着他,吃飯時一直不停的給他的夾菜,對他比對福慧長公主和陸中昱倒還要關心幾分。

陸明萱初五回來國公府後,便知道凌孟祈已經自汀瀾院又搬回了四知館,又因她一早便知道元宵節國公府定然會有家宴,所以纔沒有第一時間去找他,給他積芳閣的分紅,便是想着借今日這個機會給他。

一時酒菜過半,大家的興致都越發高昂,陸明萱因趁衆人都不理會時,悄悄衝凌孟祈使了個眼色,然後當先走出了廳裡去,爲免再出現上次那樣被陸明雅撞見又陰陽怪氣的情形,於是令丹青站在敞廳通往其他地方的必經之地,一有人靠近,便立刻出聲示警。

凌孟祈只當陸明萱有什麼重要的事與自己說,當下只與陸文逐打了個招呼,便忙忙跟了出來,卻不想陸明萱只是拿所謂的“分紅”給他,還噼裡啪啦與他說了一大通積芳閣的盈利情況,不由微微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鬥志高昂起來,笑着出聲打斷了她:“本來這利潤之於我來講,便等同於是天上掉下來的,更何況我若連萱姑娘都信不過了,這世上也沒有能信任的人了。”說完接過陸明萱遞上的銀票,連看都未看一眼,便直接塞進了袖袋裡。

陸明萱原還以爲說服凌孟祈收下這銀票要很費自己一番口舌的,已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卻沒想到他竟這般乾脆便收下了,一時間倒有些怔忡,耳邊忽然又傳來他含笑的聲音:“說來我們做朋友也有好些日子了,如今又多了積芳閣這層關係,卻仍這般‘萱姑娘’、‘凌世兄’的叫着,也未免太生分了一些,我的意思,以後我便託大叫你一聲‘萱妹妹’,你呢就委屈自己叫我一聲‘凌大哥’,與小五一樣,你看怎麼樣?”

凌孟祈說話時,表面看來是一副再風輕雲淡,自然親切不過的樣子,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手心裡早捏了一把汗,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此刻心裡究竟有多緊張。

萬幸陸明萱聞言只是愣了一下,便笑道:“凌大哥既這麼說了,那小妹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其實她也早覺得每次見了凌孟祈都要與他‘凌世兄’、‘萱姑娘’的客氣來客氣去太麻煩了,只這話卻不好由她一個女孩兒家來說,如今凌孟祈既主動提及,她自然樂得從命。

凌孟祈的雙眸瞬間璨若星辰,雖然他心裡很明白陸明萱如今對他根本沒有別的想法,但只要她對他與對別人是不一樣的,他的機會便要比別人都大,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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