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回 苦勸

陸明珠與孟海納一進來便就着丫頭事先擺好的蒲團給陸老夫人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口稱:“孫女(孫女婿)見過祖母,給祖母請安。”

既是因二人系遠道歸來,也是因這是陸明珠自出嫁以來第一次回孃家,不管是作爲新嫁娘的她還是作爲新女婿的孟海納,依禮都該給長輩們行此大禮。

陸老夫人如今雖對陸明珠和陸文逐姐弟兩個感情複雜,既想見又不想見的,但見陸明珠臉色蒼白,雙眼紅腫,聲音嘶啞,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到底還是忍不住心軟,因忙命人將二人攙了起來,一疊聲問道:“路上可還順利?這麼晝夜兼程緊趕慢趕的,身體可還吃得消?這會子可用過晚膳了?”

及至聽得陸明珠說已吃過點心,這會子並不餓後,又忙道:“光吃點心怎麼能成,先前是在路上,沒個熱飯熱菜吃也就罷了,如今既已到家了,自然要好生補補纔是。”令人即刻準備素席去。

陸明珠卻搖頭啞聲道:“祖母真的不必讓人準備了,您便是讓人準備了,一想到父親和母親……我也沒有心情吃。”話音未落,眼淚已是奪眶而出。

要說對陸中昱的死兩府上下除了陸老夫人,只怕就以陸文逐和陸明珠最爲傷心難過了,陸文逐又是男子,便是再傷心也不至於都表現在臉上,更不必說像陸明珠現下這般淚如雨下,陸老夫人看在眼裡,雖知道她只怕更多是爲福慧長公主在哭,依然沒法不產生共鳴,沒法不感觸心腸,當下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屋裡一時間只聽得到祖孫二人此起彼伏的哭泣聲,氣氛也因此十分的壓抑。

陸明萱覺得再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一是怕陸老夫人哭壞了身子,二則是想着到底當着孟海納的面兒,遂趁衆人都不注意時,悄悄衝一旁的陸大奶奶使了個眼色。

陸大奶奶便拿帕子掖了掖眼角,上前笑向陸老夫人和陸明珠道:“祖母與四姑奶奶雖傷心,到底一個還在病中,一個遠道歸來,也該注意自己的身體纔是,況四姑奶奶雖一時還不餓,四姑爺卻未必不餓,要不我還是讓人備一桌素席來,四姑奶奶多少陪四姑爺用點兒?”

陸老夫人聞言,這纔想起自己一時傷心竟忘記招呼孟海納了,忙拿帕子拭了淚,笑向孟海納道:“讓姑爺笑話兒了,我們祖孫久未蒙面,好容易見了,誰知道又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情緒難免都有些激動,還請姑爺不要見怪。”又吩咐陸大奶奶着人即刻準備素席去。

孟海納忙起身抱拳道:“老夫人言重了,都是一家人,小婿又豈會見怪。”頓了頓,又道:“小婿小字‘百川’,老夫人直呼小婿的小字即可,實在不敢當您老人家這一聲‘姑爺’。”

他雖龍行虎步,一舉一動都自然而然帶着軍人特有的嚴謹肅殺之氣,但言行舉止卻都十分大方得體,一看便知骨子裡是受過良好教養的大家公子,霎時爲他整個人的形象都加分不少,連他原本顯得有些平凡的面孔也變得生動起來,如今再看,倒是足夠配得上陸明珠了。

陸老夫人對孟海納的印象瞬間好了不少,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就直呼你爲百川了,你也別再一口一個老夫人的,叫我祖母即可,沒的白生分了。”

頓了頓,又道:“百川,這些日子,我們四丫頭沒有給你添麻煩罷?她自小被我們兩府上下寵着長大的,性子難免嬌慣了一些,但心地卻着實不壞,屬於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若是一時言語不當衝撞了你哪裡,你可別與她一般見識,這小夫妻嘛,一開始都要磨合一段時間的,等了解了彼此的心性後,自然也就好了。”

孟海納道:“縣主性子直爽,有什麼話從不藏着掖着,小婿能娶到縣主,是小婿三生之幸,何來的添麻煩之說,祖母客氣了。”

“那我便放心了。”陸老夫人笑道,問起武國侯太夫人及武國侯夫婦的身體來,“親家太夫人與親家老爺夫人可還好?雖說同在京城,但素日竟少有碰面的時候,好容易此番你能借此機會回來,可得與珠丫頭回去好生盡孝幾日纔是。”

心裡卻是暗暗發苦,孟海納說珠丫頭‘性子直爽,有什麼話從不藏着掖着’,這話也就只好唬唬別人,定國公府上下還有誰不知道珠丫頭的脾氣不成?必定隨孟海納去了邊關以後依然橫衝直撞,沒什麼改變,偏孟海納看起來也不是那等輕易會向人低頭,尤其是向女人低頭的人,也就難怪二人過不到一處了。

有此發現的不止陸老夫人一人,陸明萱也有同感,只看陸明珠方纔根本沒想過自己不吃飯,孟海納卻有可能要吃,便知道她對自己夫君最基本的關心都沒有。

反倒是孟海納,本來他作爲戍邊守將,這種時候是可回來可不回來的,但他依然隨陸明珠回來了,不管他是單純的給自己的妻子面子,還是給定國公府面子,他這樣的行徑也算是難得了,若陸明珠能稍稍放下身段一些,二人也未必就過不到一塊兒去,說到底,端看陸明珠怎麼想。

孟海納一一答了陸老夫人的話:“託您老人家的福,家祖母與家父家母身體都還康健,只可惜小婿不得長久承歡盡孝於幾位老人膝下,此番難得回來,自然要好生盡孝幾日。”

陸老夫人便順勢說道:“既遺憾不能長久承歡盡孝於親家太夫人與親家老爺夫人膝下,那若是有機會的話,百川可有想過擢遷回京的?”

“邊關居,大不易。”孟海納容色平靜如水,“若真有擢遷回京的機會,小婿自然願意回來守着幾位老人家,只小婿也早已習慣在邊關刀口舔血的日子,就怕回京後反倒不習慣了。”

也就是說,即便有擢遷回京的機會,他也未必會回京。

陸明萱不由暗忖,看來這孟海納倒是個有大志向的,知道像他們那樣二三流的勳貴人家,若是不能憑自己的真本事掙下一個前程,將來只有越發沒落的份兒,而太平時期,要立軍功也就只有在邊關纔有希望了,倒是沒有辜負他“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名和字,只不知陸明珠能不能明白他的心?

當下祖孫幾人又閒話了一會兒,便有婆子來回席面準備好了,陸文廷與陸大奶奶忙殷勤的招呼陸明珠與孟海納去了旁邊的小花廳用飯,陸老夫人則叫了張嬤嬤:“我記得我庫裡有一枚上古傳下來的玉扳指?你即刻讓人找出來,待會兒我好給四姑爺做見面禮。”

張嬤嬤應下,自帶着人找去了。

陸老夫人方疲憊的與陸明萱嘆道:“珠丫頭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懂事呢?我原本以爲她當初既已答應嫁人,便是想通了,誰知道她還是老樣子,她也不想想,出嫁了便是別人家的人了,誰還能護得了她一輩子不成,況現在她最有力的靠山也去了……”

陸明萱對此不發表任何意見,陸明珠的事她既不想管也的確管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保持沉默了。

一時陸明珠與孟海納吃完了飯,眼見已快交三更天了,陸老夫人也累了,便吩咐二人:“你們且先回去歇着罷,有什麼話,我們祖孫明兒有的是時間慢慢兒說。”知道陸明珠是不會歇在國公府的,便也沒說留他們夫婦的話。

果然陸明珠什麼都沒說,只與孟海納一道給陸老夫人行了禮,便退了出去,徑自回了長公主府。

方在長公主府的二門外下了小車,就見陸文逐早已候在那裡了,一瞧得夫妻兩個,便忙忙迎了上來:“姐姐原先的屋子已經打點好了,姐姐與姐夫一路舟車勞頓的,且先好生歇息一晚,有什麼話,我們明兒再說不遲。”便要引着二人往陸明珠原先住的漱玉閣走去。

陸明珠卻一把拉住了陸文逐,黑暗中面色有些不善的道:“我還不累,我們且去母親屋裡說說話兒,不把事情弄清楚了,我便是躺下了也睡不着的。”

陸文逐早料到姐姐不會輕易將此番之事揭過去,所以纔會把話說在前頭‘有什麼話明兒再說不遲’,誰曾想陸明珠竟恍若未聞,當着孟海納的面兒,他又不好不給姐姐面子,便只是委婉道:“姐姐雖不累,姐夫卻必定累了,姐夫又是第一次住在岳家,難免有不熟悉不習慣的地方,姐姐要不還是先與姐夫回漱玉閣歇了,我答應你,明兒你要問什麼話,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哪裡等得到明日!”陸明珠沉聲道,“我先去母親屋裡等你!”說完也不管旁的,徑自往福慧長公主的上房去了。

餘下陸文逐迎着孟海納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臉,又是羞愧又是歉然,強笑道:“我姐姐就是這麼個急性子,還請姐夫別與她一般見識,我這便引姐夫與漱玉閣,待姐夫安頓好後,再去與她說話兒,不讓她知道她想知道的,今晚上怕也要鬧得姐夫不能安睡了。”

孟海納沉聲道:“都是一家人,無妨的,還請小舅帶路罷。”嘴角卻勾起了一抹淡淡的諷笑,妻子旁若無人,不但不將別人,甚至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已非一次兩次了,他若次次都與她一般見識,這日子還過不過了,至多待她越發敬而遠之也就罷了。

當下陸文逐遂引着孟海納去了漱玉閣,又再四吩咐早已安頓下來的陸明珠的陪嫁丫頭婆子們,並他安排到漱玉閣服侍的長公主府的丫頭婆子們好生服侍着姑爺後,才辭了孟海納,急匆匆去了福慧長公主的上房。

陸明珠早已等得不耐煩了,一看弟弟進來,便抱怨道:“你做什麼呢,白讓我等了這麼久!”

陸文逐沉下臉來:“姐姐還好意思抱怨我,姐夫可是你的夫君,連在自己孃家你都視他若無物,招呼都不打一聲便自去了,壓根兒不去管姐夫如何安頓,更不管他心裡怎麼想,可以想見素日在姐夫家事你是如何對待人家的。你這樣的行徑,能與姐夫相近如賓琴瑟和鳴就真是奇了怪了,那金家的還有臉寫信回來與母親告狀,說姐夫眼裡沒你,只知道寵着小妾,換我我眼裡也不會有你,誰還天生喜歡拿自己的熱臉卻貼人家的冷臉不成?”

關鍵自家姐姐又不是九天仙女下凡,那孟海納也不是靠妻子與岳家吃飯的軟蛋,人家自有崢嶸傲骨與真才實學,憑什麼要無條件的順着捧着她?!

陸明珠被說得有些惱羞成怒:“他不想貼自可以不貼啊,沒誰求着他貼,再說了,府裡那麼多丫頭婆子難道都是擺設不成,定要我親自引他去安頓歇息?好了,不說這些不相干的事了,我現在只想知道,母親與父親到底是怎麼去的,他們都還那麼年輕,明明我離家時,他們也都好好兒的,尤其是母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與蕭氏那個賤人有關,還是祖父與祖母做了什麼?”

去邊關給陸明珠報喪的人只知道長公主與三老爺雙雙暴斃了,雖心知有蹊蹺,卻也說不出蹊蹺在哪裡更不敢說,陸明珠收到噩耗問其時,自然都是一問三不知。

陸明珠也知道這樣的事底下的人自來都是知之甚少的,只得忙滿腔的悲憤與疑問壓下,晝夜兼程的趕路,想着回來後問別人別人指不定還會有意糊弄自己,弟弟卻絕不會瞞着自己,所以她纔會無論陸文逐說什麼,都堅持要今夜與他說話兒。

“與祖父祖母無關。”陸文逐知道這事兒瞞不住姐姐,他本也沒打算瞞,遂皺眉斟酌着說起來,“不過卻與蕭氏那賤人有關,若不是那賤人從中挑撥離間,架橋撲火,父親也不會一連幾次過來找母親吵架,說那些殺人不見血的傷心話兒,母親也不會氣得亂了心智,竟在酒裡下藥與父親同歸於盡……”

簡明扼要將事情的經過大略說了一遍,末了低嘆道:“若早知會有今日,當初我哪怕拼着不要那個僉事的襲職,也一定要勸母親與父親和離,也就不會有今日的悲劇發生了,我大好男兒,難道還不能憑自己的真本事爲自己掙來一個前程不成?只可惜……”

話沒說完,已被陸明珠柳眉倒豎,咬牙切齒的打斷:“我就知道事情一定與那個賤人有關,當初我真該拼着什麼都不要,也一定弄死她的,如此母親也就不會死了!”一邊說,一邊已三步並作兩步往外衝去。

急得陸文逐忙攔住了她:“姐姐做什麼去?”

陸明珠恨恨道:“還能做什麼,弄死那賤人和她生的小賤種,爲母親償命去!父親死了也就死了,他既不再拿我當女兒,我也不必再拿他當父親,他因蕭氏那賤人而死,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母親卻是無辜的,憑什麼風流快活的是父親,到頭來慘死的卻是日日食不能咽夜不能寐的母親,而非蕭氏那個賤人,我不弄死她,不將她碎屍萬段,讓她死無葬身之地,難消我心頭之恨!”

陸文逐只得拔高聲音打斷她:“那個賤人已經死了,祖母事後知道都是她調三窩四纔會害死父親和母親的後,立時發狠要灌她啞藥,然後賣到最下賤的地方,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賤人吃嚇不住,哀求祖母又無果,當日便咬舌自盡了,屍體隨即被祖母下令扔去了亂葬崗子,讓野狗啃噬,待啃噬殆盡後,再挫骨揚灰,如此姐姐心裡的氣能消了罷?”

陸明珠聞言,方面色稍緩,但仍恨聲道:“真是便宜了那個賤人……”

話沒說完,猛地想起六姑娘,因忙又道:“那賤人生的小賤種呢,如今又在哪裡?母債子償,賤人既死了,賤人做的孽就該由小賤種的來承擔,絕不能似賤人這般讓她輕易就死了纔是!”

也是因爲知道陸老夫人極重子嗣血脈,便是恨毒了蕭氏,也不會一併要了六姑娘的命,六姑娘如今一定還活着,她纔會這麼說。

果然就見陸文逐沉色道:“那個小賤種如今在祖母處呢,況她生下來還不到兩個月,你便是用盡一切方法折磨她,她也不懂,有什麼意思,好歹等她長大一些略微懂事了之後再說罷,如果她能活到那麼大的話。”

雖說對福慧長公主與陸中昱同歸於盡之事陸文逐打心眼兒裡覺得如釋重負,卻並不代表他就不恨害死二人的間接兇手蕭氏,連同蕭氏生的六姑娘,如今蕭氏已死了也就罷了,六姑娘卻還活着,陸文逐滿腔的恨意自然都只能算到六姑娘頭上了,如今是因六姑娘還小,等她再大一些後,陸文逐作爲長兄,就算有老國公爺和陸老夫人在,要想將六姑娘搓扁捏圓也還是極容易的,所以他並不急於這一時。

他不着急,陸明珠卻十分着急,道:“那得等多少年後去了,這口氣我可忍不了那麼久,我明兒一早便去與祖母說,那小賤種再怎麼說也是我們的妹妹,是三房的人,就該接回來三房養活纔是,也省得擾了祖母將養身體,她什麼都不懂是她的事,我想怎麼折磨她卻是我的事,只要留她一口氣在也就罷了!”

“姐姐可千萬別去同祖母說!”陸文逐斷然道:“祖母雖因那個賤人不待見那小賤種,那小賤種到底也是陸家的骨血,祖母又知道我們恨毒了蕭氏,又豈會明知小賤種回來三房只有死路一條,還讓我們接她回來的?到時候只一句你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能再管孃家的事,我還沒娶妻,家裡連個當家主事的人都沒有,便可以駁回我們的話,甚至因此而不滿我們了……”

說着,聲音變得沉痛起來:“如今母親已經去了,你雖有個縣主的封號我也有個世襲的四品僉事,可說到底也就名頭好聽,什麼實用都不頂,我們將來的靠山與倚仗還得是國公府,尤其是姐姐你,孃家之於一個出嫁了的女人何其重要,若將來姐夫與孟家敢對你不好,我爲你出頭撐腰固然責無旁貸,可我勢單力薄難免力不從心,你若將祖父祖母得罪得狠了,將來可怎麼樣?我們犯不着爲撿芝麻丟西瓜,至多我答應你,等孝期滿了娶了親後,便立時將那小賤種接回來,絕不會讓她好過就是了!”

陸明珠被說得一時語凝,但很快便嘴硬道:“憑他孟海納與孟家將來會對我怎麼樣,我自有俸祿與嫁妝,至多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過各的也就罷了,我何須看他們的臉色過日子!不親自折磨那小賤種,實在難消我心頭之恨!”

“母親難道沒有俸祿沒有嫁妝?”陸文逐苦笑反問,“母親還是長公主呢,照樣將日子過成了這樣,難道姐姐也想將來重蹈母親的覆轍不成?難道這幾年下來,姐姐還沒有看夠父親與母親之間無休止的吵鬧謾罵,明明是最親近的枕邊人,卻恨彼此恨得烏眼雞似的,恨不能你吃我我吃了你?”

陸明珠立刻道:“那是因爲母親對父親終究有情,既有情便做不到無慾無求,便做不到看父親與旁的女人卿卿我我,纔會有了今日悲劇的,我對孟海納卻不一樣,他是好是歹,愛與旁的女人親親我我都是他的事,與我什麼關係,如此他自然休想傷到我!”

陸文逐疲憊的嘆道:“是不是正因爲抱着這樣的想法,你纔會對姐夫視若無睹,絲毫不關心他的?可你想過沒有,有丈夫的寵愛與沒有丈夫的寵愛,過起日子來區別是真的很大,這麼多年來,父親難道就對母親全然無情不成?我記得早年他們也曾很恩愛的,可就是再恩愛,對母親的跋扈和不敬翁姑長嫂父親還是心存不滿的,也是因爲這些不滿積存得太久,一朝爆發出來,父親與母親便再回不去了,蕭氏那賤人不過只是加速了二人悲劇的催化劑而已,就算沒有她,父親與母親早晚也是要走到這一步的。”

“這還是父親與母親多少有幾分情分,而且中間還夾雜着我們姐弟,二人依然走上了這條不歸路。你與姐夫不過才成親半年,能有多少情分?又還沒有孩子,連父親與母親尚且遠遠不及呢;還有我看你待姐夫的態度,便能想得到你待他家人的態度,只怕比當初母親還要惡劣幾分,姐夫心裡又豈會沒有怨言?”

“久而久之,你與姐夫的關係只會越發惡劣的,你是有俸祿嫁妝不假,你是御封的縣主也不假,可高門大戶裡的陰私事你難道還聽得少了嗎?三姑六眷不尊重你,下人對你陽奉陰違,各種擠兌你算計你,甚至一碗藥下去,便因病暴斃了的例子不要太多,你又沒個一兒半女的,到時候我們甚至連你的冤屈都極有可能不知道,就更別說爲你出頭撐腰了。說什麼‘各過各的,不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何其的難,連母親身爲皇室公主尚且不能隨心所欲,你難道還能尊貴得過母親去不成?”

一席長篇大套的話,說得陸明珠的臉色陰晴不定起來,想到了自己這半年在孟家的日子,孟家的親眷與下人的確對自己看似尊重,但認真一想,那尊重卻明顯透着敬而遠之,而這一切說到底都取決於孟海納待她的態度,她是縣主不假,可如今她首先是孟家的媳婦兒了。

好半晌,她方勉強擠出一句:“等我生了孟家的嫡長孫以後,這些問題自然都迎刃而解了,甚至到時候一碗藥下去,被暴斃的是他孟海納也不是沒有可能!”

陸文逐嗤笑道:“那萬一姐夫不讓你生呢,你又該怎麼辦?我也是男人,說句不好聽的,有你這樣一個母親,我寧願不要嫡子,至多生了庶子在族譜上記爲嫡出,親自教養也就罷了,也好過養出一個與自己離心離德,還飛揚跋扈的紈絝子弟來!”

“你!”陸明珠再次被說得惱羞成怒,“到底我是你親姐姐,還是他孟海納是你親哥哥,有你這樣說自己姐姐的嗎?你是不是巴不得看見我過得不好你纔開心!”

陸文逐笑容發苦,聲音也發苦:“我只是不想讓你再重複母親的悲劇,與姐夫也貌合神離,成一對怨偶罷了。姐姐,你就聽我的,自此好好兒與姐夫過日子罷,我瞧得出來姐夫是個極重規矩極有責任心的人,不然此番他大可不必回來,可他依然隨你回來了,可見他心裡還是很尊重你這個嫡妻的,你若能放下身段,多關係他一些,我相信他會越發尊重你的。而且不但我,祖父與大伯父也對姐夫讚譽有加,說他是個有真本事的,你這輩子能得他爲夫,也不算辱沒了你,你還有什麼可不知足的呢?”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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