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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知道,不按牌理出牌,我行我素,任意打亂別人生活步伐而不覺得失禮,是王家家傳的特色,還是王子齊大少爺私人的嗜好?」孫月沒好氣的抱怨着。也難怪她發牢騷。打從晚餐時在餐桌上聽到明天早上九點以前必須打包好三天份的行李、恭迎王家大少駕臨,讓他帶領着浩浩蕩蕩上山去行使未來王家主母義務時,她就顧不得吃飯,整個人忙得團團轉,一直忙到現在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卻還不能安心上牀睡覺,就怕準備得不周全,因爲一點點不應該的疏忽而給王家人指指點點看笑話。

「宜平,妳再仔細檢查一下,那個山莊還有什麼設備,而我們卻沒有準備到衣服的。」

「已經都準備好了。騎馬裝、泳裝、高爾夫球裝、韻律裝各兩套。還有三套正裝,五套休閒裝,以及相關搭配的首飾、帽子、鞋子……應該都夠了。如果有超出這些範圍的需求,就直接拒絕參與,也不算失禮。」孫宜平臉色也不太好,看起來也是一肚子火。

孫湉湉從保險箱裡取出一些首飾,這些都是到時見了王家親友時可能用得上的見面禮,不算貴重,但勝在精緻。在名冊上登記好取出的數量與內容之後,開始進行包裝。她有一雙非常靈巧的手,很擅長刺繡、花式禮品包裝、扎絹花、紙雕這一類精細的活兒,所以這類工作從來不假他人之手。

「我知道妳們都還有事在忙,所以明天我一個人去就好了。」相較於兩人的忿忿不平,孫湉湉平靜得像是事不關己。

「小姐,妳在說什麼!再多的事也比不上妳的事重要。」孫宜平叫。

「再說我們在忙的也不是什麼非要立即解決的大事。有什麼事要交代他們,視訊開會一下就可以了,沒有時間地點的限制,計算機隨時帶着即可。」孫月也道。

二票對一票,孫湉湉又不甚堅持,所以山莊之行,自是三人一道去。

孫月已經整理出三個大行李箱,剩下的工作就是拿兩個小行李箱裝貴重物品和隨身用得着的小對象,算是稍稍可以喘口氣了,坐在孫湉湉身

邊,嘆道:「這王公子是怎麼一回事?平常就算人在國內也不會想到要給小姐一個問候電話,想到了就任意決定別人的行程來配合他隨時的興之所至,一點計劃性都沒有,老是這樣也不行吧。小姐,趁着這幾天相處,妳要不要跟他談一下這個問題?」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跟他談。」孫湉湉點頭,也認爲不應該讓王大少養成對她招之即來的習慣。這種事最好在婚前就達成共識,不然日後的婚姻生活將會困難許多。她對生活的要求雖然不高,性格也堪稱隨和至極,但有些事是不能放任的,一放任就成災了?

她從來不打算讓自己的人生活得像一場災難。

「要怎麼談,需要好好計劃一下。畢竟我們對王公子的性格瞭解有限,目前只覺得他過於強勢,行事全以自己的方便爲主,無視對別人造成多少困擾。」針對不同人,要有不同的談判技巧。孫月早已在思考這個問題。

「這樣評斷他也稍爲過了。他至少先確定了接下來一星期我沒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做,才提出度假要求。何況,他事業正忙,能擠出三天在山莊玩樂,我猜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孫湉湉對未來夫婿的瞭解也不比兩個童伴多,不管心中對他有什麼看法,至少還能以持平的心態去看待這個人。

「他這個人恐怕是理所當然想着妳接下來這一年唯一要忙的事情就是準備嫁進王家,除此之外無大事,可以任由他隨時召喚。真是太自大……」最後一句批評幾乎是含在嘴裡咕噥出聲。雖然知道自家小姐不會介意,但孫宜平很明白,不管未來姑爺有多麼不堪,都不是她們兩個可以出言批判的。

「他成日接觸的男男女女都是天天上班的商業精英,頂着光鮮的職業,忙得理直氣壯。在他眼中,我這樣的無業人士,就算說忙,也不過是逛街、聽音樂會、看錶演之類無益於社會發展的小事,是隨時可以推掉身邊的小事來配合他的。某方面來說,他的想法不能說是錯,但我還是希望能得到他多一點的尊重。至少做到在有所召喚時,可以提前三天通知。」

孫湉湉語氣很平淡,可是兩個熟知她的人都聽得出她語調裡的玩笑之意,不禁也跟着露出笑容。

孫月點頭。她們對未來姑爺確實瞭解不多,可是卻已經產生了負面的評價,這樣實在不好,要是沒有機會修正對王子齊的看法的話,那麼當小姐嫁進王家之後,別說想要夫妻間相敬如賓了,就怕只會是貌合神離的下場。

小姐性情溫和被動,如果一直沒有辦法和未來丈夫協調出相處之道,那麼她會下意識的敬而遠之,再不肯親近。夫妻做成這樣,婚姻變成一攤死水,人生過得有何意義?所以孫月知道她們兩個人現在首要的任務是什麼,就是想辦法讓這對未婚夫妻加強溝通,認識對方、欣賞對方。就算做不到欣賞,至少要有所尊重。但願……這次的山莊之行會是一個好的開始。

「立榮,還沒睡吧?」

「子齊?!你竟然會在這個時間打電話給我,太稀奇了……哈嗯……」

電話那頭的人睏倦得忍不住,也顧不得失禮,打了一個綿長的呵欠。「對不起,我纔剛從報社回來,吃了一點東西,就要上牀睡了。我記得J國的時差跟我們R國有三個小時,我這邊才清晨六點,你那邊應該是凌晨三點沒錯吧?」

「我人在國內。」

「這可稀奇了,我以爲你下一次回國的時間是明年的五月趕回來當新郎,如果你沒有忙於工作,不小心忘記參加自己的婚禮的話。」柯立榮好笑的打趣他。

王子齊由着好友打趣,也不回話。

柯立榮繼續說道:「你人在國內已經夠奇怪了,居然還一大早打電話過來。快說是怎麼回事,有什麼我可以爲你效勞的嗎?」

「這三天我人在東恆山的山莊度假,可以的話,你也一道上山玩吧。」王子齊也不多說什麼客套話,開口邀請道。

「咦?你大少居然擠得出時間度假……啊!」疑問還沒發完,就以一聲瞭解的「啊」做結。笑道:「大少,你陪未婚妻玩、找我當電燈泡作哈?」

「難得有機會聚一聚,就一同來吧。你們也帶女伴過來跟她認識一下,畢竟日後總要相熟。」

「我們?除了我,還有誰?」

「還有盛威、君傑、壽亭,我想這幾天可能抽得出空閒上山玩的,大概就你們四個了。你是最可能得空的,所以第一個打給你。」

「你就直說本少爺是最執垮愛玩不就成了,還修辭呢?」

「所以?」

「當然沒問題。我今天可以過去,不過得等我睡起來之後。大概趕得及上山吃晚餐!哦,對了,我會帶我妹去,你沒意見吧?」壞笑。

「沒意見。」淡淡的應着,準備結束通話。「不打擾你了,去休息吧。晚上見。」

「嘿,等等!」連忙喚住好友。「我向來是清晨上牀睡覺的,所以你這個時間打電話來,對我來說不算打擾。可是盛威他們幾個可不成,才六點,好夢正酣,你至少再等個一小時半再打過去吧!」

雖然大家都很瞭解這個人在私事的處理上向來速戰速決,一秒鐘都等不了,他也只有對知交好友纔會有這樣不見外的急驚風。可是,發出這種臨時的邀約已經夠唐突了,還一大清早擾人清夢,實在不太好。更別說其他三人可沒有他這樣的好脾氣,還是勸一下的好。

當然,不得不說,他們這一羣知交裡,脾氣最不好的就是王子齊這個傢伙了。只有別人配合他的份,要他配合別人、多爲別人着想一些,就得看他心情了。

別看他一副溫文有禮的樣子,也從不對人口出惡言或橫眉豎眼什麼的,這種貴公子不輕易發怒,可一旦發脾氣時,是看不出來的。但惹他生氣的人,雖不會馬上遭到回敬,但絕對會一直被記住。

也就是說,如果今天這種突如其來的邀約(而且還帶着點不容許拒絕的強勢味道),出自他柯立榮,或周盛威他們,而被邀請的人是王子齊的

話,下場絕對會很慘。王子齊的反應若只是不理會,或冷嘲個兩句之後拒絕已經算是開恩了。就怕他記恨上了,覺得你這個人超級失禮,不把別人的時間當時間看,對人失之尊重,從此把你列爲普通朋友路人甲,見面都是彬彬有禮的皮笑肉不笑,那事情才叫大條了。

王家大少很有些雙重標準,也有些唯我獨尊,大家從小一同廝混到大,交情很鐵,才「有幸」能被他「真情」對待,這可是外人絕對看不到的一面……雖然他們這票哥兒們對此也不覺得有多榮幸就是了。還好這個對建功立業滿是野心勃勃的少爺,對執垮人生沒有興趣,吃喝玩樂對他而言也不具吸引力,極少會發生呼朋引伴找朋友玩的事件,所以大家通常會配合他老大的召喚。畢竟這幾年來大少全心投入事業裡,別說想見一面了,就是打電話找人,十次有九次都是接不到他手中。有機會見上一面,一同玩個兩三天,實在是難得。柯立榮知道其它挪得出時間來的人,應該都不會拒絕,不過,還是體貼一點的好吧,所以纔會這樣勸他。

王子齊一向是很能聽進忠言的。而柯立榮則是朋友裡處事最圓融周到的人,不輕易對別人勸告,若是出口勸告了,絕對是有道理的,所以他想了一想,正色道:

「……也好。謝謝你提醒。再見。」

清晨八點,打完最後一通邀請電話之後,王子齊將手機遞給助理,接着打開跑步機繼續運動。每個朋友都認爲他邀請孫湉湉到山莊度假是因爲他必須盡一個未婚夫的義務,所以回到國內就將聯絡感情這件事列爲行程表之首要。四個好友也很捧場的沒有怪罪他邀請太唐突,同意在今、明兩天前去山莊。當然,會邀請這四個人,是事先向助理查過他們行程的,清楚這個月是他們較爲清閒的時候,突來的度假計劃不會令他們爲難,而自己的邀約有八成把握不會得到拒絕的下場,他喜歡精確,不喜做白費力氣的事。

雖然說,其實沒有非要邀請他們的必要,就像……他其實從來沒有打算在這段期間邀請孫湉湉共度假期。

至少,在昨天傍晚以前,還沒有。

這段期間留在國內是爲了忙其它工作。J國的事業是他個人的實習作業,而總部這邊許多重要開發企畫纔是正事。全部王家核心子弟都必須參與其中,就算是還沒有發言權的,也得知道總部未來的發展方向,與主要投資目標。

還在實習中的王子齊當然屬於沒有發言權的那一羣,但身爲未來王氏族長,從他六歲開始,每年總部的重要會議上都會幫他安排一個位置,這是他的權利與義務。而,至於何時能夠得到發言權,就看他的能力有沒有得到所有長老們的肯定了。現任家主是他的祖父,下一任繼承人是他的父親,在父親之後,則是他。這是祖宗家法所規定的嫡長子繼承法,明令不可動搖,除非王氏滅亡,否則永遠都要執行到底。但若是想真正掌握王氏大權,指揮家族裡的各方勢力,就得讓各方勢力的領導人臣服。不然所謂家主,也不過就只是個神主牌,擺着好看罷了,家族傳承二十幾代以來,也不乏這樣的例子。

從他離開校園進入商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評估着他,而他要做的事情非常的多,這幾年尤是,實在不該突然來這麼一出。別說他身邊知他甚詳的助理們滿臉震驚了,連他此刻已經安排好所有度假事宜了,還在心底感到不可思議……怎麼就這麼把寶貴時間浪費在兒女情長、玩物喪志上了呢?把自己的步調都弄亂了。

還好,至少把四個好友約來,還可以趁此談一些合作上的問題,不算浪費時間。他們這幾個在自家事業裡還談不上有什麼影響力的公子哥兒,

這幾年來各自投入些錢,玩些投機性重的金融遊戲,動用的都是私己錢,也不是什麼大額數字,所以各家大老們就算知道他們這一點小動靜,也不以爲意,全然不放在心底,由着他們去,就當是拿石子打水漂玩兒吧,也不是什麼大事。對各家大老們而言,孩子們把存下來的零用錢拿去吃喝玩樂或者投資投機什麼的,都是一樣的。就是料定了長輩們的目光不會放在這邊,所以才方便他們這些人鑽營些私房錢。即使他們日後都是家族企業裡的頂尖人物,也不願意自己手裡的實力被其它人瞭解得一清二楚。

時間寶貴,王子齊從來不喜歡浪費。在約好四個好友之後,才覺得堵在胸臆間的悶氣感稍稍得到了出口,覺得這三天待在山莊的時間不虧。

至於孫湉湉,這個他日後婚姻生活裡的另一半、人生路上的合夥人,雖然創造不了什麼實際的商業利益,但她最重要的功能卻也是不可取代的;孕育下一代王家嫡子。所以,太忽略她確實不好。

王子齊並不認爲昨天黃昏時看到的畫面可以表示什麼,他對自己有絕對的自信,對孫家小姐也是。

孫家小姐的性情他是有些瞭解的,就算天生善於觀察人的他在少少幾次見面裡做出了離譜的誤判,他家族的調查單位可是沒有出錯可能的。在王家決定和孫家締結爲親家之前,早已經對孫湉湉做出了全面的調查,從她出生的第一天,到二十四歲的現在,所經歷過的事情都編成厚厚的一冊檔案,在大老手中傳閱個遍。孫湉湉上面還有一個姊姊孫微漣,與王子齊同年紀,卻沒有被當成王氏媳婦的候選人之一。這其中自然有許多考慮,在那些許多考慮裡,最大的一個因素是:孫微漣在國外讀大學時談過一場爲期三年的熱戀,鬧得轟轟烈烈,簡直是梁山伯與祝英臺附身,直到門不當戶不對的問題尖銳的浮現,男方退卻,才結束了這段狗血情節的苦情劇。

孫家大小姐的這樁緋聞,由於發生在國外,所以並沒有宣揚開來,知情的人並不多,但世家之間,卻都是心底有數的。

身爲古老世族,有些規矩是體面,就算以生命去捍衛也要維持住;反之,有些齷齪是可以容忍的,但必須藏於陰暗裡。最大的禁忌是把齷齪放在臺面上昭告天下,狠狠羞辱了世家數百年來以各種榮光辛苦經營而來的體面。

孫微漣的這段轟轟烈烈戀情,是以與某世家少爺交往爲掩護,若是沒有那個寒門書生出現,那麼孫微漣毫無疑問的在國外求學完後,會與那位世家少爺回國結婚。不管她的愛情多麼偉大,門戶之見也並非那麼牢不可破,但孫微漣在做法上出了大問題。她利用了那位世家少爺,腳踏兩條船;即使那條少爺船隻是她用來掩人耳目用的。

德行有瑕,讓家族蒙羞,又害得家族因此得罪世交友好的家族,幾百年的交情毀於一旦。不管時代怎麼改變,世家千金若想得到好姻緣、若想一生都被尊重,她的閨譽就不得有損。倘若孫微漣最後嫁給寒門書生也就算了,還可能有一段佳話可說,但結局並非如此。日後孫微漣若想得到一樁門當戶對的好姻緣卻是不可能了。各世家已經將她剔除在媳婦名單裡,她的婚姻只能往平民百姓家尋去。

在婚前有幾次感情經歷,在一般人眼中沒有什麼大不了,但在世家就是不行!愈是身分高貴的小姐,愈是被要求婚前的純潔無瑕。就算日後想養幾個小白臉在身邊取樂,也得等結完婚、生完孩子、盡完義務之後再說。這種齷齪事,只要夫妻之間有共識,做得安全隱晦,別人就算聽到風聲,也不會加以宣揚批評。這就是時代進步、兩性平等的「好處」了,所謂世家,也沒有那麼不近人情啊。

或許再過個幾十年,世家子弟將可以不再介意娶進來的女性是否爲處女、甚至是否爲再婚。但這一點在王家很難得到響應,尤其嫡長媳這個身分,永遠不可能。所以王家、以及王子齊纔會選擇孫湉湉,下手精準而快速,只因認定再沒有人比她更適合了,自然要搶在別人之前將她訂下來。

孫湉湉的性情簡單用四個字來形容就是:平和穩重。

這樣的女性,不會輕易做出冒險的事情來危害她自己。她沒有她姊姊的才華洋溢、光芒萬丈,自然也就不會將「自我」養得過分膨脹,就算遭遇了什麼令她衝動的事,至少會先將家族利益擺在第一位考慮,而不是一味逞自己的快意。這是個讓人很放心的女人,他知道。但昨天看到的畫面給他提了個醒,他這位未婚妻對他還沒有產生太多的感情。如果可以的話,在生完孩子之前,最好讓她的心放在他身上。他可不想在跟自己妻子歡好時,妻子心中想着別個男人。

他或許不介意當她四十歲之後、當他已經對她沒有慾望之後,她自個兒去找個男人藏在國外過日子,但現在,還不行。他一點機會都不會給!「老闆,已經八點三十分了。」一旁計時的助理低聲報告着。

王子齊點頭,關掉跑步機,接過毛巾擦滿頭滿臉的汗,往淋浴間走去,邊交代道:「我去衝個一澡,十五分鐘後出發。」

「是。」

「早安。」替她打開車門,將她送進後座。

「早安。」她客氣迴應,優雅上車。他力度適中的關好車門,從另一邊上車。司機在他示意下駛進車道里,往東邊的方向行進。而她的兩名助理,則開着另一輛休旅車跟隨在後。

他與她除了必要的見面問候外,都沒有硬找垃圾語言來填充沉默的習慣,任由周遭氣氛沉凝也能安之若素。相處在封閉的小空間裡,她會客氣的對他微笑,或者平視着前方,或者微微偏頭看着窗外風景從眼前滑過,安於這樣近似於凝結的空間,不感到侷促,即使正被他打量着。

很嫺靜的坐在那兒,像是本來就被安置在那裡的擺設,理所當然的存在着,也不企圖引起人注意。而一個人安靜時,往往會忍不住發呆,可是她沒有,她的目光很清透,並不會因爲太無聊了而不由自主的發呆起來;分了三分心思看窗外,也分了三分心思留意他的動向,隨時可以將全副注意力集中回來應對他可能隨時會發起的任何話題。

這是王子齊此刻的觀察所得。

他很擅長於觀察,每一個和他有切身相關的人,他都會把握每一次見面的機會,不斷加深對對方的瞭解。曾經,他以爲對她的瞭解已經夠了,

無須再加深更多,但他想,也許這是個誤判。他最好對她瞭解得再深一點,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做出這樣的決定,沒有什麼道理可言。第一次見面時,王子齊一眼就認定孫湉湉的氣質正是王家主母所需要的,也是他希望未來的妻子身上具備的。雖然也見過不少優雅女士,但都太出色了,那種人羣裡一眼即見的脫穎而出,不符合他的需要……說實話,若真成了他的妻子,也太浪費了些。她們該有自己揮灑的舞臺,受萬衆矚目,纔不負一身光華。而他,需要的只是一個能持家的家庭主婦,安定平和、不愛拋頭露面是第一選擇,若是太過才華洋溢的話,他還真不敢要。

所以,孫湉湉不是他見過最好的女士,但卻是他認爲最適合娶來當妻子的。

幾個死黨曾經說過他的性格太強勢,對女性的看法太沙豬,他從未對此否認。就算是隻沙豬吧,至少也是隻很有自知之明的沙豬。他可不會隨便去招惹那些心比天高的大才女,對那些成日講女權、喊解放的女士更是敬而遠之。他對女人沒有變態的征服欲,不認爲愈難追到手的女人愈有挑戰性,非要招惹不可;他的人生很忙碌,沒時間做這樣的揮霍。

「昨天臨時對妳做出邀約,有些太倉促了,沒有造成妳的困擾吧?」

早上經由立榮的提醒,王子齊倒是想起該對她表達一下歉意。雖然結果不會改變,但問一下總是應該,總不好在她心中就此對他烙下無禮的觀戚。

孫湉湉側坐身子面向他,在王子齊以爲她會客套的說些虛應的客氣話時,她卻是這樣道:「如果我說確實造成一些困擾的話,那麼下次再有這樣的情況時,您或許願意提早三天通知?」

王子齊因爲這意外的回答而發怔的思緒,只頓住了零點五秒便恢復正常運行。

「確實,有點紳士風度的人都應該做到提早三天對淑女提出邀請。不過,我想妳可以體諒我因爲太過渴望見到妳,一刻也不想等,於是顯得魯莽的行爲吧?」他說話的同時,伸出手,輕輕拉過她一隻手掌,眼中很是帶着點情意的道。

「當然。」她也回以溫柔裡帶點甜蜜的笑。「您對我的珍視之意,我已經從您積極的行動裡深深體會到了。」

「身爲妳的未婚夫,這是我應該做的,也是我的榮幸。」他執起她手背,輕輕吻了下。

「那麼,我是否能期待下次會面時,可以有多一些從容的準備時間?畢竟我同樣希望能以最完美的一面呈現在你眼前。」

「啊,很抱歉我不能保證這一點。因爲每次想到妳,我總是如此的迫不及待,恨不得在最快的時間之內見到妳。親愛的,請妳務必體諒,也別對我如此見外。請相信我,在我眼中,妳無時不刻都是最完美的。」

「您的迫不及待與您的溢美之辭,真是令人受寵若驚。」孫湉湉定定的望着他,臉上笑得淡淡的,沒有因爲他太過熱情的用字而露出羞怯或惱怒的神情。

他的情話無疑是肉麻的,在兩人其實還很陌生的情況下,以這種語句對談完全不合常理。不過,他聲音清清冷冷的,沒有承載多少熱情,卻是將情話的效果弄成了一種半從容半嚴肅的談判感。

當然,這確實是談判沒有錯;但用情話綿綿的方式針鋒相對,實在也太詭異了點。孫湉湉不擅此道,也從他的拒絕裡知道再談下去除了得到氣惱,不會有其它的收穫,所以也就不再說了。

一番小小的交鋒下來,孫湉湉深刻的認知到:這是一個很強勢的男人,任誰都別想輕易動搖他想做的事。若是有什麼事需要跟他商量,希望

他有所妥協的話,直接向他提出似乎不可行……

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他會願意聽進別人的話呢?還有,他堅拒她這小小的提議的道理在哪?這其實只是小事,對他並沒有造成什麼困擾不是嗎?她不認爲他會是個不講道理的人,即使習慣於強勢。這種強勢的大男人,是一心想做大事業的,又怎麼會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刁難人?她對他還不夠了解,一定有什麼地方被她忽略掉了,又剛好犯了他的忌,於是纔會在此刻莫名被刁難。

也好,就趁這三天的相處機會,好好把握機會了解他吧。

以一種不着痕跡的方式,從他手掌中將自己的手抽出,他也沒有多做留難,顯然對於方纔甜蜜蜜的對話也使用到極限了,沒有打算再接再厲,

反正他是勝利的一方,再糾纏下去就太沒有風度了,也沒有必要。

不過,他還是出乎預料的在還給她安靜前,做了個突兀的動作,俊臉湊近她,出其不意在她雙脣奪取一記輕吻。

一記很輕很輕的吻,碰觸不到一秒就離開,完全沒有破壞掉她完美的脣彩,他的脣也乾乾淨淨的。

輕輕地,就像是三級有感地震,微微的搖動,似有若無,恍惚一下,也就結束了。

他笑了笑,緩緩退開。雖然她平靜無波的臉上沒有露出疑惑的情緒,但他似乎心情頗爲愉悅,解釋道:「早安吻。方纔見面時竟然忘了,現在補上。」他是真的心情很好。

孫湉湉發現此刻的他很真實,卻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竟遭到他如此盛情以待。在真實的惡劣與虛僞的溫和之間,她其實比較欣賞後者。

她沒有以氣急敗壞的惱怒情緒來回績他的期待。先且不管她是真的不感到憤怒,就算她心底被惹得有些生氣吧,也不會在此刻順應他的撩撥,

讓他知道自己可以用這種方式掌控她情緒起伏。這樣一來,她何異於束手就擒?從此還有什麼對等的立場去與他協調談判?她是他的妻子,不願淪爲下屬般的存在。

她不介意策略性的示弱。畢竟對手是一個如此強勢的男人,所謂的以柔克剛,並不能真正攻克一個心如堅鐵的男人,但用於短暫軟化而言,

還是有點效果的。可是甫交手之初,若是輕易敗北,對未來很不利呢……

在他親吻她過後的幾秒之間,她腦中思索着幾種應對方式,也很快做出決定,對他微笑,然後低頭從手袋裡抽出一條繡帕,體貼的往他脣上輕輕拭去,彷佛他脣上真的沾染上顏色似的。帶着點微嗔意味地道:「瞧,這可不就是魯莽的後果。要是你能好心些提早讓我知道家族裡有早安吻的規矩的話,我就不會點上胝脂了。你一個大男人沾上女人家的脂粉,讓外人知道了笑話你,就是我的罪過了。」她在猜,他會繼續進攻,還是到此爲止?

當然,要他順着她含蓄的要求應聲好是別妄想了,雖然現在是大白天,但她沒有作白日夢的習慣。如果繼續進攻,他會勝利,

口舌上的勝利。表示他這個人更偏好於無時不刻的佔上風,強過對主題目標的達成。若是這種二世祖習性,不算難纏。

如果他就此爲止……那就比較麻煩。這種商人的狡膾,她不太能應付。表示他將修正對待她的方式,將她的難度升級。以後再有類似的交鋒,她會應對得更艱難。

而他,笑笑的,安靜了。

她也只好笑笑地,收回手帕。

安靜的車廂裡,各做各的事。她低頭看着捏在右手心的繡帕,再看看拎在左手的手袋,突然興起一個荒謬的衝動,不想將帕子放回手袋裡,

唯一想做的是打開窗戶,將帕子狠狠丟出去,讓它飛得愈遠愈好。

當然,光是想想就已嚇到自己,自是不可能真去做了。

她想嘆氣,但嘆氣沒有用,唯一能做的是努力轉動自己不特別精明的腦袋,去想她要怎麼努力,纔可以得到理想中的平靜婚姻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