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隻按捺不住的狼狗飛奔着跑向那灘四處流散的肉湯,只一眨眼,便圍個水泄不通。
“晰晰,晰晰……”奶奶發出了尖利的叫喊,而幾隻搶不到食的狼狗已經發現了新的目標,它們睜着黑色的帶血的眼珠,緊緊地盯上了洛映水!
肉湯!
洛映水發現了自己身上的湯液,記起了晰晰的死因:
“剛剛喝完肉湯的晰晰,身上還帶着不小心潑的一身油湯,她發現了飢餓不安的狼狗們,想要把它們放出來,她叫我回去端肉。然後,狼狗們被放了出來,她身上的肉湯味激發了它們的獸性,所有的狗都齊齊撲向她,把她給吃了……”
她——完了……
“不,不,晰晰,晰晰,我的孩子……”奶奶以難以想象的快速奔向洛映水,竟然成功越過那羣蓄勢待發的狼狗。
狼狗們眼裡全是散發着味肉的洛映水,它們後足一蹬,齊齊撲向了洛映水……
“哦……不……”
一陣槍響將洛映水從混亂中驚醒,數只狼狗倒在身前,其它的受了驚的狗飛快地跑向後院,躲進了黑黑的狗籠。
身上被重物壓着,身體被什麼緊緊抱住,她已經透不過氣來。
“老夫人!”有人在喊,緊接着身上的力量一輕,她被解放了出來。
“我……”她打量自己撕碎的衣角時,看清了伏上身上的東西,“奶奶!”
奶奶閉緊了眼睛,躺在寶安隊長的懷中,後背,正涌出大量的血液……
“天啦,奶奶……”洛映水已經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她看到慘白的骨頭在血液滾滾的傷口處時隱時現。
這是奶奶嗎?洛映水短暫地怔愣,彷彿陷在一場惡夢中……
“快送醫院!”頭頂處有人在叫,接着周邊一陣混亂……
“不,奶奶……”在奶奶的身體被抱起之時,洛映水終於有了反應,她掙扎着站起,想要擁抱奶奶的身體。
保安隊長的身體迅速抽離,她沒有摸到奶奶,手上卻滴了滿滿的鮮血……
到處都是血,好多好多的血呀,就像眼膜上抹了血色一般,洛映水所能看到的,全是紅汪汪的鮮血。
“奶奶?”她在呼喚。她翻開每一樣血淋淋的東西,低聲地,不斷地呼喚。她差點哭起來,卻倔強地在未曾找到奶奶前絕不落下一滴。
“水兒,水兒。”有人在叫她。
是奶奶!洛映水歡喜起來,她順着聲音望去,無盡的紅色裡,有奶奶衰老而又蒼白的臉,她在笑!
“奶奶。”洛映水跑向她,卻找不到她的身體。
奶奶伸出手來撫摸她,卻是血淋淋的一片斷指殘臂!
“奶奶!”洛映水嚇得退了回去,發現奶奶的身體被紅色所包圍,汩汩的鮮血流入每個部位,在血液流出的中心地帶,她看到了紅得耀眼的血液在跳動。細看之下,竟是奶奶血紅的心臟!
“天啦!”洛映水捂住嘴,用盡力氣想呼喚奶奶,卻連一個聲音也發不出。在心臟旁外圍,幾根斷骨錯列,泛着駭人的慘白……
“奶奶……”一聲尖叫,洛映水從慌恐萬分的夢中驚醒。擦擦冷汗,她看到了白色的牆,白色的窗還有白色的牆。濃重的藥水味提醒着她,這是醫院。
奶奶呢?她顧不得身體上的不適,跌跌撞撞爬下牀去。門無聲地打開,紅姐凝重的臉龐出現在門後。
“紅姐,奶奶呢?”洛映水趔趄幾步,抓住紅姐的肩膀,穩住身形的同時,發出嘶啞的聲音。
紅姐的眼閃了閃,平靜地道:“奶奶想見你。”
幾乎完全靠着紅姐的支撐,她才勉強打開病房的門。安靜的房內,站着神色倉皇的安妮,還有嚴肅的南宮寒雪。
而牀上,裹着厚厚的紗布躺着的,正是奶奶!
“奶奶!”洛映水想衝過去,南宮寒雪早提前一步,擋在了面前。她的眼裡噴出熊熊的怒火,足以殺人!
“小姐。”紅姐一聲輕呼,用嚴厲的目光制止了她的行爲。
“水兒?”牀上奶奶發出虛弱的呼喚,南宮寒雪萬分不滿地退了回去,靠在潔白的窗邊。
“奶……奶……”洛映水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帶着濃重的哭腔,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紗布內包裹着的奶奶的身體,無法控制地搖着頭。
奶奶用了很大的力氣,纔將手伸出,洛映水急忙接過她的手,緊緊握在手心。那手好冰好涼,好無力,根本不似平日的奶奶。
“奶奶,你……會好的。”她想給奶奶信心,望一望那臺跳動不穩的心臟測聽器,消失了底氣。
奶奶的頭在牀單上艱難地滾動幾次,表達着否定的含義。洛映水驚奇地發現,她的眼不再茫然,而是變得澄清。
眨眨蒼老得佈滿皺紋的眼瞼,奶奶用話語證實了她的猜測。
“水兒,我……終於可以……將你……看個清楚了,我……以爲……自己會……沉浸在晰晰……的死裡……一輩子……”奶奶說話的語氣好低,發音艱難,每說一個字都會不斷地喘息。
洛映水忍不住制止她的行爲。“奶奶,什麼都不要說了,好好養傷,快點兒好起來。”
“不。”奶奶反握着她的手,加重了力道,她再次將頭在雪白的牀單上滾動幾次,最後停了下來。“水……兒,聽……我說完……我知道……自己的……傷……我不……後悔,因爲……我保護了自己……的曾孫……”
奶奶臉上閃現出虛弱的笑,胸部在劇烈地起伏,洛映水不忍她受這樣的苦,又不敢打斷。
“我……我以前……跟鷹(南宮鷹)說……我不僅可……以養大……一羣……孫……子……還能……還能……看到他……們爲我……生下……曾孫……”
“我……看不……到了……你……你……要好好……保護……它……”
淚如雨下的洛映水只能一個勁地點頭,說完這些話,奶奶的手一鬆,無力地從她的手中滑落,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奶奶……”洛映水悲聲慟哭,南宮寒雪已經跑來,粗魯地拉開了她的身體,將她推向牆角。
“都怪你,是你害死奶奶的,你給我滾!”南宮寒雪撲在奶奶身上,悲痛欲絕。
洛映水緊貼着牆壁,望着奶奶平靜的容顏,痛不欲生,眼淚滾滾而下……
門口,保安隊長匆匆趕來,伸出腦袋看了一眼房內的情況,默然退出。紅姐輕手輕腳地走出,細心的安妮早就發覺。
尾隨着兩人躲在暗處,卻因爲離得太遠而聽不到任何消息。不過數分鐘,紅姐轉身回來,面色不改。
安妮叫住了即將離去的保安隊長。“狗是誰放出來的,有什麼發現嗎?”
“沒有。估計這些狗是自己撞開欄杆跑出來的。”保安隊長的話讓安妮的心鬆了下來,看着他的背影,得意地笑着,既而面色變得惡毒。她撇撇嘴,哼哼地道,“沒想到死的是這個老太婆!沒關係,洛映水,不久的將來就輪到你了!”
聯繫不到南宮寒野,南宮鷹又出去旅遊,一時半會回不來,按照紅姐的意思,對於奶奶的死暫時不發佈消息。
只是臨時佈置了一個靈堂,由南宮寒雪爲奶奶守靈。
洛映水原本也要爲奶奶守靈,卻被南宮寒雪強行推了出來,出於各種複雜的情感,她最終選擇遠遠地跪在屋外。
想想奶奶平日對自己的種種好處,想想她臨死前說的那些話,止不住地,眼淚就滾落下來。
孩子在腹內不安地踢動着,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悲傷,洛映水拉拉外衣,已經遮不住高高隆起的肚皮。
孩子快八個月了,雖然有傭人開始議論,但這事沒有公佈出來,誰也不能確認,她是否真的懷孕。
安妮碎步越過洛映水,來到廳中跪着的南宮寒雪身前。“雪兒,你父親和哥哥都不在家,我呢也還沒過門,整個南宮家現在由你當家,你難道真的要讓洛映水把孩子生下來嗎?”
“不!”南宮寒雪握緊了拳頭,看向奶奶遺照的眼裡充滿殺氣。“她不配!”
“這個女人要趕緊處理掉,她害死了紗兒,現在又害死奶奶,留着遲早是個禍害呀!”
“不!我要她生不如死!”安妮從南宮寒雪咬牙切齒的話裡聽出了洛映水成活的可能,這讓她相當不安。
“雪兒,你不能……”
“不要再說了!”南宮寒雪打斷了她的話,“怎麼處理她,哥哥回來自有論斷,我只是不要她生下那個孩子!”
洛映水孤獨地跪在靈堂門口,跪了三天的南宮寒雪已經離開。
這三天裡,洛映水成天以淚洗面,幾乎流盡了一生的眼淚。她一心地想表達自己的感謝與歉意,並不曾在意,早在她背後開展起來的一場陰謀。
臨近晚上十二點,南宮寒雪定定地看着王醫生手裡的針。他將它舉得高高的,從中射出細微的水線,在慘淡的燈光下,泛着危險的色澤。
“小姐,電話。”有傭人在敲門。
“誰的?不接!”南宮寒雪很不耐煩地對着門口說道。
傭人想了想,小聲地道:“歐陽先生。”
“等一下!”南宮寒雪跳起來,打開了門,“不早點兒說。”
“快點準備,我等下就來。”離去時,她不忘警告王醫生。
安妮開車回來,帶來了幾個自稱搬運工的壯漢,她幾步踱來,趕往王醫生所在的房間。門口處,紅姐的身子閃出,朝另一個方向離去。
安妮迅速推開門,王醫生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剛剛紅姐來做什麼?”安妮當然放心不下,問道。
“哦,她問我這麼晚了來這裡幹什麼。”王醫生垂下眼瞼,再一次檢查着針筒裡的藥水,將身前的垃圾筒推入桌下。
安妮狐疑地打量着王醫生,緊接着問:“你怎麼說?”
“我當然說小姐身體不舒服,叫我來看看。放心,她沒有懷疑。”
“那就好。”點點頭,她轉頭向背後的大漢吩咐,“現在,馬上把剛剛靈堂前我指給你們看的那個女人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