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半個時辰過去,一個時辰過去,一個晚上都過去了……
桌面上,依舊散落着一堆木塊,木板的最上方,只擺出一叢碧綠的草。
舒適的大牀上,飄逸的帳幔後,某隻擁着被子睡的正香甜。
又過了半個時辰後,雅間裡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聲,“啊啊啊……爲什麼?”
整個花樓都被這一聲給驚醒了,紛紛訝異的猜測,某隻這是因爲今日要接客激動的崩潰了?
只有玖嵐無語的矗立在牀前,看着某隻悲憤欲絕的坐在牀上,正含淚對着她控訴。
“小玖,你爲什麼要害人家?嚶嚶嚶……”
“小姐……”玖嵐無力的嘆息一聲,小姐以這樣的造型來指責她,不瞭解真相的還以爲小姐被侮辱了呢,而她就是那個倒黴催的採花賊。
“小玖,你說,你爲什麼要點了姐的睡穴?爲什麼不讓姐拼完圖好來個一鳴驚人?”
玖嵐聞言更加無力無語,是她點的睡穴?明明是您自己拼着拼着自己睡過去了好麼?她只是好心的把人給抱到了牀上去而已。
可這些話,她不敢說,她敢肯定,她要是說了,小姐一定會想出更多稀奇古怪的理由來遮掩她沒有拼出圖的丟臉事,唉,不就是之前放的豪言壯語沒有實現麼,好吧,小姐愛面子,裝一裝也是可以理解的。
於是,她僵木的道,“是,屬下知錯,下回不敢了。”
“嚶嚶嚶……你讓姐沒有展示智商碾壓的機會了,嚶嚶嚶……姐還想震懾你們的……”某隻還在假哭。
聞言,玖嵐簡直是……她掃了一眼桌面上的東西,很想說,您還是有機會的,您再去拼就是了,可是……她怕人家又拼睡着了。
於是,她只能黑着臉,硬着頭皮道,“……我們已經被您的高智商碾壓到了,真的,也被深深的震懾到了。”還有您的無恥和無節操!他們都被碾壓的連渣都不剩下了。
“真的?”
“真的!”
“那墨水呢?他有沒有被姐給震懾碾壓?”
“……這麼高深的問題,您還是親自問他吧。”她挽救了自己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哪裡還能頑強的再替別人回答一遍。
於是,某隻起牀後就去找墨水問話了,墨水自然是非常肯定的表明了心意,他也已經深深的被震懾碾壓了一遍,以至於昨晚受到的打擊太劇烈,還失眠了,爲了證明自己說的話,他還展示了自己的黑眼圈。
某隻很認真的看了,最後一本正經的道,“墨水,你這不是失眠,是腎虛的徵兆啊!”
噗,本來就因爲違心而苦苦壓制的那一口血就這樣想噴了!
無數在暗處的七色彩虹衛成員都一邊同情,一邊慶幸,唉,在小姐身邊當差,沒點強大的心理素質還真是……
墨水也覺得心酸,尤其是最後還被某隻派去醫館代替她看診,而她去愉快的會美男,他整個人都覺得不太好了,很想也回報一下,告訴某隻,昨晚趁着她睡着後,他其實用了不到兩個時辰就把拼圖完成了,然後,又偷偷的拼了幾次,時間一次比一次短,而且玩的上癮,這才導致睡眠不足,而不是腎虛。
不過,最後忍了忍,還是壓下了,他清楚小姐的手段,不敢承受更無下限的報復。
於是,墨水悲催的去醫館看診了,某隻帶着玖嵐去會美男。
楚玉和秦皓然派了車子來接她,說是今日約在桃花潭上見,那裡環境清幽雅緻,風景美不勝收,比起花樓來要好多了。
某隻也沒有意見,收拾妥當就上了車,玖嵐隨她一起,暗處還帶着幾個人隨行保護。
車子緩緩的在街道上駛着,路過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車子很華麗精緻,最主要的是,車上有公主府的標誌,這象徵着地位尊貴,一般的尋常百姓都恭敬的退避三舍。
趕車的是楚玉的兩個屬下,一左一右坐在外面,揮動着馬鞭,神情冷肅。
而車裡,某隻一上來,就滿意的點點頭,“嗯,不錯,還配得上姐這般的金枝玉葉!”
玖嵐嘴角一抽,“小姐,這是公主府的馬車。”
所以自然不會差了,不止是佈置的舒適華麗,最主要的是乘坐安全,誰敢襲擊公主府的車?那跟謀反差不多了,這也是一種變相的擡舉和保護。
“這麼說,姐這是公主的待遇啦?”某隻眼神發亮,她的思維永遠和別人不太一樣。
這次,玖嵐都無言以對了,咱能不這麼自戀麼?公主要是出行,前後都有儀仗隊和侍衛相隨的,哪裡像咱們……
某隻卻像是不覺得,又熱情的問車外的兩人,“兩位帥哥,你們家郡王爺呢?”
那兩人對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公事公辦的道,“我家郡王爺和皓然公子先去了桃花潭!”
聞言,某隻嘀咕了一聲,“爲什麼不一起呢?這車裡這麼大,又不是坐不下?”
那兩人無語了一下,馬鞭一甩,速度明顯快了幾分。
玖嵐黑着臉,小聲的道,“小姐,您是女子,他們是男子,如何能同車?”要避嫌懂麼?
某隻不屑的撇撇嘴,“同車怎麼了?姐這麼端莊純潔的人難道還會被人誤會?再說,不是還有小玖你在場麼,若是那兩人真的被姐的美貌所迷惑、忍不住想非禮,你還能見死不救?”
這話一出,外面的兩人凌亂了一把,馬鞭甩的更勤奮了。
而玖嵐趕緊遞上一杯茶,又拿出車裡準備好的零嘴,這才堵了某隻的嘴。
一路上,終於安靜了。
桃花潭在京郊的南邊,半個時辰的路就到了,某隻先一步從車上跳下來,動作敏捷。
那趕車的兩人再次面面相覷,這位墨小姐還真是……性子豪放又活潑!
“墨小姐,請跟屬下上船吧!”兩人走在前面引路。
某隻卻立在潭邊先無限感慨了一下,“哇,風景真的是好美啊!水也好清澈啊,好想在這裡遊個泳、淨化一下千瘡百孔的心靈!”
那前面領路的人腳步踉蹌了一下,忽然覺得今日自己接的這任務好苦逼!
玖嵐僵硬的提醒,“小姐,這裡不能游泳,更沒有淨化心靈的作用。”還千瘡百孔?
某隻卻很認真的問了一句,“那哪裡可以游泳,又能淨化心靈?”
玖嵐想了想,硬着頭皮道,“靈覺寺,靈覺寺有一方淨心池,據說可以淨化心靈。”
某隻眼神一亮,“可以在裡面游泳麼?”
玖嵐臉黑的徹底了,“不能,那裡的水是用來喝的!”這話要是被那些善男信女聽到了,得用口水淹死小姐!她真是覺得很有必要帶小姐去一趟了,要多喝幾碗才行。
某隻遺憾的嘆了一聲,“好可惜,姐不想喝,姐就是想游泳來淨化心靈!”
“小姐,您是女子,不能游泳!”玖嵐咬牙,再一次普及女子都應該知道的知識。
“爲毛?姐又不脫衣服?”
“……”這是重點嗎?
那兩人摸了一把汗,終於受不了的提醒,“墨小姐,先上船好麼?我們家郡王爺和皓然公子都等着您呢。”所以,麻煩您就別磨蹭了好麼?
某隻眼眸閃了閃,笑着道,“哎呀,你們怎麼不早說,姐還以爲你們家郡王爺還沒來呢。”
兩人聞言你看我、我看你,他們難道不是一開始就說了?
“矮油,你們怎麼還不走?讓別人等可是不禮貌的,你們可莫要害的姐被誤會。”某隻走得虎虎生風,第一個上了放在潭邊的小船上。
玖嵐緊隨其後,對小姐敏捷的身姿選擇無視,大家閨秀也好、小家碧玉也好,這麼活潑真的好麼?
那兩人也看的眼神發直,不過腦子還停留在上一句話裡,下意識的問了一句,“誤會什麼?”
“誤會姐是故意姍姍來遲讓人家等啊,不知道的還以爲姐是故意擺架子呢,其實姐是矜持端莊好不?”
那兩人默默嚥下一口血,不再說話了,滿心的悲憤都用在了划船上。
於是,小船如離弦之箭,飛快的朝着潭中心的精緻畫舫而去。
而某隻站在船頭,雙臂展開,微昂着頭,神情陶醉。
玖嵐不放心的站在一邊,內心很崩潰,小姐就不能安分優雅點的坐在船艙裡麼,擺出這樣的造型又是什麼鬼?看別人那都是什麼眼神了,誰知,還有更挑戰的。
“小玖,快站在姐的身後,摟住我的腰!”
對於某隻的催促,玖嵐的內心是崩潰的,“小姐,您要做什麼?”
“姐要唱歌!”
唱歌要摟着腰麼?可玖嵐見她的身子被風吹的搖晃了一下,還是忍着內心的崩潰從身後用雙手扶了她一把,算是摟了吧。
這樣的造型,又惹來那倆划船更深的驚恐注視,船劃的更快了,玖嵐垂下頭,覺得無臉見人。
此時此刻,偏偏又響起一道詭異的咒語,瞬間將幾個人的心靈都擊穿,“nearfarwhereveryouare……”
聽到的人莫不渾身一顫,如被閃電擊中!這是什麼?
玖嵐差點雙手扶不住,她就知道,現實的殘酷遠沒有結束!
偏某隻唱的十分神情忘我,根本就不理會這咒語給人們帶來多麼大傷害,“……theheartdoesgoon……”
而遠處的畫舫上,也被這詭異的歌聲襲擊了。
楚玉早已迫不及待的奔出來看,果然不出他所料,能有這般震撼歌聲的只有她了,嘴角的笑意十分愉悅期待,只是想到被警告要避嫌的事,又輕咳一聲,努力裝出一副正經的嚴肅樣。
而裡面,秦皓然眉頭輕皺,看了眼那一道墨色的背影,遲疑的解釋,“這也許不是一首歌,之前我給你吹的那一首的確是她唱的……”
唉,他本來聽了那首你是我的眼後,驚爲天人,於是,才破例爲她伴奏不說,還第二天就興沖沖的去了敬平侯府,給漓彈了一遍,可那歌他不會唱,只是說了一遍歌詞,便已經讓漓的神情變了,於是,他纔想着約見她一面,可以當面唱給漓聽,漓自從雙目失明,就已經不出府門了,好不容易今日被說動了,誰知……
唉,可不要毀了這一次的見面纔好。
相較於他的憂心忡忡,身影背轉的人卻聲音淡淡,透着一絲含笑的溫暖,“嗓音很好,空靈清澈,只可惜……”聽不懂歌詞的含義。
“漓喜歡就好,我就是……”
“皓然,我懂!”
秦浩然抿脣不語了,在他看不見的背後眸底的酸澀和心痛滿滿的,曾經,漓是幾人裡最溫暖友善的那一個,只要有他在,整個氣氛都是美好感動的,不管是誰有煩心事,都可以在漓的面前隨意傾吐,且最後定會釋然而去,他就是他們的良藥,可如今誰又能來治癒他?
他依舊聲音溫暖,笑意柔和,依舊願意靜靜的聆聽每一個人的痛苦,只是他的那雙眸子裡再也閃爍不出靜謐溫柔的光芒,可以安撫和溫暖世間所有的悲涼。
他也不再穿他喜歡的藍色軟袍,他現在是穿墨色!
因爲他的世界從此只剩下這一種顏色。
他正黯然心傷,就聽到外面一聲熟悉的打招呼聲,某隻上船了。
“郡王爺!久等了。”某隻似笑非笑的,作勢要行禮,只是那腰肢半天也彎不下去。
玖嵐在後面垂頭不語,自從小姐開始唱咒語,她就開啓了裝死模式。
那倆划船的在送某隻上了畫舫後,早已如蒙大赦的逃之夭夭,且在心底發誓,再也不接這種任務了。
楚玉的餘光瞥了眼自己的屬下,心底抽了抽,這是受了多大的折磨才嚇成這樣?再正視某隻,趕緊虛扶一把,神情非常正經,“墨小姐無需客氣,我與傾城親如兄弟,墨小姐就不用多禮了。”
某隻聞言,瞬間身子愜意的放鬆,“郡王爺終於說了一句像樣的……話,呵呵……讓人家真是好生感動。”
楚玉也呵呵的笑,面色有多麼避嫌就多避嫌,“墨小姐能明白我的……這一番誠意就好。”
某隻點頭,瞧着他這番避嫌的模樣眸光閃了閃,“明白,明白,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郡王送我情,這番情意真是……”
楚玉驚呆了一下,不是因爲詩詞的驚豔,而是因爲那內涵,四下看了一眼,嚇得擺手,“墨小姐,我,我對你可沒有那麼深的情誼。”媽呀,還比桃花潭水都深,這要是讓皇上聽去了,他的腦袋又不安穩了。
“嗯?沒有桃花潭水深?那也沒關係,有一半也是好的,畢竟我們相識也沒多久,一見鍾情神馬的有點勉強了……”
楚玉嚇得擺手更劇烈了,“一半也沒有!”怎麼還扯出一見鍾情來了?
某隻眯了眯眸子,“一半都沒有?那是多少?”
楚玉自認鬼機靈一個,可這會兒腦子也停機了,誰能想到人家一上船就送給他一首詩詞呢,若是以前他灑脫的調戲一番也無所謂,可是自從知道了皇上的心意,他就不敢了,“多少呢,我們之間好像應該是沒有什麼吧……”
“你不是我哥哥的至交好友麼?居然對好友的妹妹一點情誼都沒有,你對得起我遠走沙城的哥哥麼?虧我哥哥臨走時,還拉着我的手,跟我痛哭流涕的訴說了一番你們之間感天動地的友情,並且說你一定會肝腦塗地的照顧我,讓我累了餓了難受了,都可以去找你解決,誰知……”某隻說的無限悲憤,可心底暗爽,“誰知你竟然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哥哥走了沒幾天,你就急着與我撇清關係,真真是令人心寒啊!天理何在、正義何在!”
楚玉被某隻天花亂墜的一番話給說懵了,真相何在啊?
玖嵐黑着臉,連裝死都艱難,聽到少爺拉着她的手痛哭流涕,內心就一陣崩潰,少爺那樣君子如玉的人怎麼會……
裡面的兩人也是聽的嘴角一抽,若非當面聽見,絕對不會相信她嘴裡的人是傾城,傾城那樣謙謙君子怎麼會有這麼……精靈古怪的妹妹?
“皓然,請進來吧。”蘭漓溫和的開口。
秦皓然應了一聲,皺着眉頭走出去,看了一眼還呆滯的楚玉,生出幾分同情,看來是他得罪過某隻吧?自己得小心了。
於是,他很客氣的做了個邀請的姿勢,“墨小姐,裡面請吧。”
某隻點點頭,似是非常不屑的又看了楚玉一眼,擡步向前,“也好,我們不要和這樣背信棄義、背叛兄弟的人站在一起了。”
秦皓然嘴角又是一抽,等到某隻施施然的進了畫舫的裡間,回頭對着楚玉使了個眼色,纔跟着進去。
楚玉回神,一臉的崩潰鬱悶,見玖嵐也要跟進去,忙攔下,“小爺得罪了你家小姐了?”不然爲什麼一見面就送他這麼大禮啊?
玖嵐也十分同情他,於是認真想了想,不是很肯定的道,“小姐來的路上,倒是問了一句您去哪裡了?”
楚玉腦子轉了轉,“難道是怪罪小爺沒親自去接?”好吧,讓人家姑娘一個人單獨來赴約確實顯得有點不夠意思,可是……
玖嵐不說話了,誰知道呢?小姐稀奇古怪的心思她可猜不中!
楚玉無語的悲憤望天,嗚嗚……若是以前,他怎麼會不願去接,這不都是因爲要避嫌嗎?他真是冤枉死了!避嫌了得罪這一隻,不避嫌又招惹那一隻,他什麼時候活的這麼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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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二更繼續,麼麼噠,蘭漓要出場了喔
二更送上 漓哥哥
楚玉留在了外面,繼續糾結避嫌還是不避嫌的事,玖嵐又同情的望了她一眼,跟進裡間,話說其實她也好想在外面的躲一躲的……
裡間,裝飾的非常雅緻貴氣,然而某隻一走進來,先看到的卻不是這些。
她的全部視線都被窗前那一道背影所吸引了去,甚至她還沒有看到他的容貌,她就已經在心底發出驚歎。
看身量,該是十三四歲的年紀,年少青春中,最飛揚燦爛的一段歲月,不知爲何,她覺得他芝蘭玉樹般的背影,該是穿最湛亮的藍色纔好,可眼前是一片黑,還是最沉重的墨黑。
墨黑色的軟袍,沒有一點的修飾,簡單的令人心口悸動。
她忽然很想看他轉過臉來,卻又莫名的緊張,害怕看到的會是那些殘忍的猜測。
秦皓然看着她微微的失神,不由的輕咳了一聲,“墨小姐,這位便是之前我跟你提過的好友,敬平侯府的世子蘭漓!”
某隻一驚,才覺自己剛剛心思飄移了,壓下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淡淡的一笑,“奴家見過蘭世子!”
在他的面前,不知爲何,她興不起一點裝瘋賣傻的心思,只想真誠的對待,這種感覺很詭異,她忍不住皺眉,難道這身子的前身與他有過什麼交集?
聞言,秦皓然就不由的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古怪和複雜,卻沒有說什麼。
蘭漓沒有轉身,依舊面對着窗外的桃花潭美景,清風徐徐,夾雜着香氣,也不及他的聲音溫柔醉人,“寶寶,你把漓哥哥忘了是不是?”
這一聲,猶如一聲驚雷在她的腦子裡炸響,果然是……嗡嗡聲裡,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那是一個只有五六歲的小姑娘追在一個少年身後跑,那張甜美的小臉上笑得傻兮兮的,一聲聲甜膩的“漓哥哥”漸漸蕩在她的耳邊,慢慢又入了心,竟然如針刺了一下,忽然疼痛,記憶中那少年的臉看不清,卻唯獨記住了一雙眸子,像桃花潭的水,靜謐純淨溫柔多情,還有他溫暖的笑,似能容納她所有的天真和傻氣……
她的心口有些發堵,以至於怔怔的說不出話來,凝視着他的背影,似乎陷入了一個破碎的夢裡。
秦皓然見狀,眉頭皺的更深,他,傾城,楚玉,蘭漓因爲年齡相仿,又一起被選中進上書房陪皇子們讀書,所以感情一直很好,只是他性情孤傲疏離些,對每一個人的家裡都不太多關注,平時他們在一起也很少說各自家裡的事情,所以,他雖然知道傾城有一個視若珍寶的妹妹,卻從未見過,可看現在……難道漓和她的關係還很熟悉?
想想也又不覺得奇怪了,漓在幾人裡,人緣最好,也是經常登門拜訪每一家的人,想來在他失明之前,經常去墨將軍的府邸,與她認識了吧。
蘭漓等不到她說話,似是笑着嘆息了一聲,“果然是忘了,也是,那時候,你才五歲多一點,而我們兩年多不見了呢。”
聞言,秦皓然神色一黯,兩年前,漓的眼睛失明,便再也不出府了。
某隻此刻倏然驚醒,下意識的衝口解釋道,“不是的,我沒有忘記……漓哥哥。”
那一聲漓哥哥,她喊得有點生澀微啞,陌生的不像是她的聲音,胸口悶悶的,如壓着什麼,她很不喜這樣的情緒,不受控制,彷彿胸口裡那個幾年前的人要跑出來。
“呵呵……”蘭漓似是也愣了一下,片刻低低的笑起來,是春風也不及的柔和,“寶寶沒有忘了漓哥哥就好,不然,漓哥哥今日就白白跑出來一趟了。”
某隻忽然往前走了幾步,“漓哥哥爲何不轉過身來,桃花潭比寶寶還好看?”
聞言,蘭漓身子微微一顫,“寶寶……”
這一聲,就無可避免的帶了一絲蒼涼的嘆息,令人心酸。
秦皓然瞥開臉,這一刻,他心頭澀然,找不到可以說的話。
某隻的面色卻是平靜而淡然的,“漓哥哥,我想你轉過身來。”轉過身來面對,而不是逃避。
蘭漓呼吸窒了窒,默然片刻,輕聲笑了“漓哥哥轉身與不轉身都沒有什麼區別了不是嗎?”
“漓!”秦皓然失聲,下意識的想上前,腳步又頓住。
漓雖失明,骨子裡的驕傲卻在,他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相扶。
最後進來的玖嵐見狀,忽然有些覺得不忍直視,蘭漓兩年前經常出入將軍府,她雖然在暗處,可也是知道的,且還隱約的看出,將軍在那幾人裡對他最爲欣賞,她也明白將軍的考量,京城的名門公子,少爺與之交好的就那幾個,自然也是希望小姐將來可以許給哪一個,楚玉風流不羈,不是女子的良緣,秦皓然性子孤傲,對女子不夠溫柔體貼,而皇上……,那時候,將軍是不會想到讓小姐進宮的,畢竟後宮那樣的地方,依着小姐之前那天真的性子,根本就應付不了。
只有眼前的蘭漓,身份是敬平侯府的世子爺,足以與將軍府門當戶對,而且最主要還是蘭世子的性子,溫柔善良,對小姐很有耐心,又包容,將來嫁過去,小姐一定不會吃了虧,那時候將軍和少爺都是樂見其成的吧,誰知兩年前出了那樣的變故,蘭世子再也沒有出府,小姐一開始還鬧着見漓哥哥,可日子久了,到底是年歲小,慢慢就放下了,誰知今日……
某隻又往前走了幾步,離着她兩米的距離,停下,字字清晰道,“漓哥哥,你轉身和不轉身怎麼會一樣?”
“寶寶,難道你不知……”蘭漓在心底嘆息一聲,兩年了,那幾個字他還是不願說出口,而其他的人都不忍或是不敢在他面前說出口,以至於,那幾個字如今成了他的禁區。
可誰知,下一秒。
“我知道,漓哥哥的眼睛失明瞭。”某隻一字一字,說的平靜,彷彿她說出口的是一件多麼尋常的額事。
聞言,秦皓然猛地轉頭看向她,眼底是不贊同,這對漓來說何其殘忍,她怎麼能……
蘭漓的身子顫的更明顯了一些,半響,才啞聲道,“寶寶,你既然知道,你還……”
“漓哥哥,難道我知道你失明就不願看你了麼?你是因爲這個原因才兩年不出府的嗎?”某隻步步緊逼,“漓哥哥,這世間最痛苦的事,便是面對那些無可挽回的傷害,可是逃避比面對更痛苦!”
蘭漓身子猛地一僵,放在窗上的手抓緊了掌下的木頭。
秦皓然下意識的想要阻止她拒絕吐出更殘酷的話,可又莫名的相信她,一時,也震在原地。
楚玉此刻也悄無聲息的立在門外聽着,那雙風流不羈的眼眸裡流動着緊張的期待,期待有奇蹟可以發生。
某隻的話還在繼續,且越來越擲地有聲,“因爲面對才意味着有戰勝那些痛苦和傷害的機會,可逃避只會越來越墜入絕望的黑暗!”
“寶寶!”蘭漓溫暖輕柔的嗓音滿是掙扎,身子越來越僵硬。
某隻放柔了聲音,眸含鼓勵,“漓哥哥,轉過身來,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蘭漓不語,身子也未動。
某隻脣角含笑,一聲比一聲溫柔而執着的喊,“漓哥哥、漓哥哥……”
一聲聲,似是兩年前的畫面重演,那個傻兮兮的小姑娘追趕着溫柔的少年。
其他幾人忽然不忍多看,不忍多聽。
蘭漓出聲,輕顫着阻止,“寶寶!不許喊了!”
“你不轉身,我就一直喊。”某隻輕笑了一聲,“你知道我是多麼的倔強執拗喔!”
聞言,蘭漓的苦澀而無奈的一笑,是的,她的倔強和執拗,他以前深深的領教過,他因爲有一次去將軍府找傾城有事,無意間遇上她,從此就被纏上了,那時候,雖然她的年紀小,可是他已經知道了男女有別,所以他一開始是躲着她的,不想損了她的閨譽,然而她卻一點都不在乎,他躲,她就在後面追趕,一聲聲的喊着,非要等到他爲她停下腳步才罷休。
那時候,他也常去其他他們幾個的家,他們也都有妹妹,只是卻沒有哪一個會如此不顧女子閨儀的纏着他,纏着纏着,後來他也喜歡陪她玩,只是再後來……
那些年少往事都一去不回了啊……
“漓哥哥……”某隻又喊了一聲,沒有因爲喊了很久而語氣不耐,還是一如既往的清脆親暱。
蘭漓嘆息一聲,終於慢慢的轉身,“你啊,還是一點沒變……”
無奈而縱容的淺笑着,他的臉落進了她的眼眸裡。
少年如玉,長身而立,那容顏俊逸非凡,令人望之生嘆,只是那雙眸子……沒有了任何的光彩。他的脣角還勾着淡淡的笑,可她知道,那笑意勉強而緊繃,他應該穿藍色錦袍,溫暖乾淨,如雨後的天空,捧一本書,含笑而讀,靜謐溫柔的如一副畫,他應該是雋永的,是溫暖的,是明快的,可此刻那一身的墨黑給予他的卻是沉重與壓抑,映襯他的肌膚更蒼白了幾分。
她看的心口一縮,上天何其殘忍!
“寶寶?”他不確定的喊了一聲。
某隻又往前走了幾步,這一次,觸摸到他的手,“漓哥哥,我在你身邊。”
她的手指不動聲色的搭在他的手腕上,溫涼如玉,探視之下,她眉頭皺起來。
剛剛她便用眼睛透視過他的頭部,裡面有些淤血,壓迫了他的視神經,她還有些慶幸,如果只是淤血,那麼自己完全可以鍼灸來治癒,只是危險了些,可還是有機會的,然而現在,她探出他的體內還中了某種毒藥,應該是兩年前中毒後,雖然救回命來,卻毀了眼睛。
蘭漓對她的靠近微微一僵,“寶寶,你大了,怎麼還是記不住女子閨儀,男女授受不親……”
某隻滿不在乎的道,“我不是喊你漓哥哥麼,兄妹之間哪有那麼多規矩?”
蘭漓無奈的輕笑,“就是傾城現在與你也會懂得守禮了,更何況是我?”
某隻嗤了一聲,“迂腐的老夫子!”
“寶寶!”蘭漓還要勸,畢竟如今不是兩年前了,那時候,他對她的閨譽負擔的起,可現在……
“好啦,走了,我們去那邊坐下說話,坐下後我就放開你可好?”某隻硬拉着他往桌椅那邊走,又咕噥了一句,“搞得好像我佔了你的便宜一樣,我是女子好不好?哪有大男人這麼扭捏的?”
聞言,蘭漓失笑,“你啊,幾年不見,嘴巴倒是厲害了。”
某隻很自然的把他按在一張椅子上,然後坐在了旁邊,嘻嘻一笑,“有嗎,難道漓哥哥不覺得這樣顯得很機靈可愛?”
蘭漓笑意更大,點點頭,“嗯,是機靈可愛了不少!傾城和將軍要爲此頭疼了。”說道這裡,忽然意識道自己說了什麼,神色有些歉意,“寶寶,我……”
某隻大大咧咧的一揮手,“嘻嘻,沒事,我知道漓哥哥不是有意的。”
蘭漓微微蹙眉,斟酌着剛想開口說點什麼,又被某隻遞過來的茶杯打斷,“漓哥哥,無需解釋,那些事我早就懂了。”
聞言,蘭漓的手摩挲着光滑的杯子,憐惜的道,“寶寶,委屈你了。”
某隻有點鼻酸,她從穿越來,就遇上這樣的變故,作爲一個跟這巨身體毫無關係的人其實沒有什麼委屈可言,最多是覺得比較倒黴,可此刻,眼前的人卻爲她叫屈,他纔是真正需要憐惜的那一個。
她微笑着,故作輕快的道,“不委屈啊,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看我,現在不是活的比以前更好?”
蘭漓默不作聲,她看向一直僵立在那裡的幾人,“你們說,姐現在是不是混的比以前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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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送上,啦啦啦,喜歡漓哥哥的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