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你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都不會再去明韶宮啦!”
自胡說走後白執越發的心神不寧,直到腦海不自覺地閃過胡說走時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他的手指驀地收緊,叫來扶桑過來細問:“今日明韶宮那邊可有異樣?”
“沒聽說。”扶桑道,頓了一下又說:“不過方纔有幾名散仙從門前經過,說今日仙尊主持朝會,大會纔剛開始沒多久他就匆匆離去,到現在一兩個時辰了,還沒回去。”
白執肅然,仰頭深深吸進一口氣,轉身往明韶宮而去。現在再回想早晨胡說那句“就算我不小心闖了禍,帝君也一定會站在我這邊幫我的”,才發覺,也許對方並不是隨口一說,而是真的要“闖禍”。
只是狐狸啊,不論你闖了什麼禍,本帝都可以爲你擔着,只願你萬不要傷害到自己。
明韶宮看似與往日無異,幾名小童歪在院子裡打瞌睡,只有一兩名正在打掃,看着也是睡眼惺忪,像是剛睡醒沒多久。見帝君大駕,急忙上前行禮:“見過帝君!”
白執往後院走着,腳步不停道:“今日胡說可曾來過?”
童子答:“來了,一早就過來了。”
白執又問:“現在呢,人是否還在?”
“這……”童子猶豫了,“方纔睏意襲來,小的就睡了一覺,不大清楚期間人是否離開過。”
說着到了通往後院的拱門前,按照規矩童子是不準隨意進入後院的,他正要折返,卻見赤穹正站在院中。白色道袍被樹枝刮爛,衣服上沾着污血,花白的頭髮散亂的披在肩上,看上去又蒼老了許多。
童子愣了愣,問:“仙,仙尊,您何時回來的?”
白執揚手令小童退下,直朝赤穹走去,聲線微冷:“胡說呢?”
赤穹面無表情,眼神失焦,有點魂不守舍地說:“死了。”
白執一震,眉間的溫和瞬間崩裂,銀眸微眯,冷厲如刀,沉聲道:“本帝再問你一遍,胡說呢!”
“……”赤穹的目光閃了閃,恢復了點兒神志。他訥訥地轉過頭,看了白執一眼,冷笑道:“先是爲了三百年前狐王府滅門之事與我同室操戈,如今又爲了只膏藥狐而質問於我,白執,你難道不覺得這些年你變了太多,變得再不像你嗎?還是……你早已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白執的眼神愈冷,眼底翻涌起一絲殺機,聽着屋內傳來藍燦低喘的聲音,他低笑一聲,涼涼道:“是你自己忘了,在與本帝之間的那場交易中,你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逆川”連通天地,這“天”指的是天庭,這“地”指的卻並非人間,而是地獄,是死於上古神魔大戰中的諸天神魔的葬身之地。如正邪之間從無絕對,地獄天堂也只在一步之差。地獄的入口在天庭,跳下去,即是深淵。
當得知胡說掉下逆川時,白執只感到腦海“嗡”得一聲,心口緊縮得幾乎失去知覺。即便是他,進入逆川都難保能全身而退,憑胡說那點兒微末法力,簡直必死無疑。
但他答應過胡說,以後再不會棄他不顧。是以,明知是死,他依然要去找那人回來。
逆川之畔,罡風凜冽,揚起他的銀髮白衣。向下極目望去,深淵盡頭熊熊燃燒的業火看起來只像是微弱的一簇火苗,卻叫人不寒而慄。縱身一躍,下方無數惡靈立即歡呼沸騰起來。
“喲,快看是誰下來啦!白執哦哈哈!”“聽說他已經是衆神之主啦哈哈碾踏着我們是屍骨往上爬真有趣哈哈!”“噢我的好朋友,萬萬年前你捅我一刀,今日是來還債的嗎哈哈。”
岩漿的浪潮徒然升高數十丈,舔舐着白執的衣角,銀光凜冽的白袍被火光鍍上一層詭譎的紅。無數雙猙獰的手臂從岩漿中探出,拉住白執的腳踝往下拖。
白執眼神驟然凌厲,只見他右手一翻召出一條漆黑的長鞭,鞭上燃着的火焰似橙非橙似藍非藍,竟與此地的無間業火一般。長鞭揮下,鞭上的火焰與岩漿融爲一體,像一條騰空的火龍,揚起無數赤紅的流火。
翻滾着的岩漿中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嚎,抓住白執的手紛紛退縮,向火海中沉去,但很快再次藉着巖浪的勢頭撲上來,勢必要將他置於死地。
白執危險地眯起雙眼,淡銀的眼眸被火光映成赤金。他的神情不復溫潤,陰鷙冷厲的宛如修羅,單手結下一道符印將涌上來的亡魂擊退,厲聲道:“落下逆川的那個人,現在何處?”
“什麼人,沒看到哈哈,就算看到也不告訴你!”“被我們吃啦,都餓了幾萬萬年啦好不容易有吃的怎會不吃,又香又嫩哈哈!”
“萬萬年前我能將你們的肉身挫骨揚灰,今日也能讓你們的亡靈魂消魄散。”白執冷聲說,聲線沒怎麼有起伏,卻毫不讓人懷疑他說到做到。
夙焚鞭像是感受到主人的盛怒,也跟着不斷叫囂,渾身劇烈的震顫着發出簌簌的嘯聲,忽得竄出,數名亡靈還沒來得及驚呼就被擊穿了胸膛。
火海中傳來一道怯弱的聲音:“掉下來的不、不是隻狐狸嗎,怎麼你們都說是人?而且咱也沒吃他啊。”
“傻蛋,騙他的不懂嗎?!”衆神的亡魂道:“吃人也是騙他的懂不懂?狐狸肉又酸又臭給我我也不要,可我就是想要看他乾着急的模樣不行嗎?”
“……”沒曾想,不用動手對方卻自己招了,讓白執不禁在心中罵了句“蠢”,但也真正鬆了口氣。
尋着那道弱弱的聲音找去,只見不遠處被岩漿燒融的峭壁上,不大起眼的地方有塊小小的平臺,上面躺着一名紅衣男子。
男子周身籠罩着一圈淡淡的金光,光芒已經極微弱了卻還在守護着他。遠遠看着,雖然辨不清五官,卻能看出他膚白勝雪發如潑墨,紅衣上盛開着大片的紫荊花紋。
白執心神一恍,隨即意識到什麼,踏着巖浪朝之飛去。長鞭舞動,所過之處業火盡消。直到靠近石臺看清對方的臉時,猛然頓住,驚愕得瞳孔一縮,聲線微顫道:“胡…悅?”
慌得腳下踉蹌了步,白執忙將人抱在懷中,一探,有脈搏尚在,卻微弱到宛若遊絲。
胡說筋骨盡碎,魂魄將散,而體內封印着他記憶的那顆妖丹,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