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章花開堪折直須折
彭遠征見她那模樣、那神態，就知道她不想讓人看到跟自己單獨吃飯。
無論是作爲一個單身女人，還是作爲一個區委書記、而且還是即將進入市委常委的區委書記，她這種心態都是可以理解的。
彭遠征心知肚明，卻不挑破。而是呵呵笑道，“秦書記，我已經定好位子了。”
“好。”秦鳳點頭就快步往西餐店走。
在九十年代初這個改革開放正如火如荼、西方價值觀和消費習慣一股腦、一窩蜂擁進國內的背景下，紅酒和西餐成爲很多城市中小資階層的最愛。當然還有唱歌跳舞和燈紅酒綠。即便是在新安這種三線城市，西餐館、咖啡館和歌舞廳都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
店中人滿爲患，基本上都是單獨半隔離的情侶座。
秦鳳走進去到了彭遠征預定的位置，剛要入座，突然柳眉兒一挑，有些躊躇。
這座位、這音樂、這格調，從頭至尾都活脫脫透射着情人間的幽會氣氛，自己一個領導幹部和下屬官員吃飯，在這種場合下，且不說尷尬不尷尬，一旦讓人撞見，那又該情何以堪呢？
秦鳳忍不住擡頭羞惱地瞪了彭遠征一眼，以爲他是故意選了這種地方。
彭遠征聳聳肩苦笑道，“秦書記，我也是頭一次來這家餐館吃飯。呵呵，反正就是一頓飯，吃完就走，將就下吧？”
秦鳳猶豫了一下，還是皺着眉坐了進去，不過多少有些不自在。
彭遠征笑吟吟地站在那裡向穿着黑色制服的女服務員揮了揮手，然後才坐在了秦鳳的對面。
“請問先生，您點什麼？”女服務員也就是十八九歲的樣子，模樣秀氣透着一股清純。看樣子應該是剛從農村出來進城打工的鄉村女孩，身上還殘留着原生態的質樸，普通話也有些蹩腳。
彭遠征笑着，剛要說什麼。卻聽女孩又主動介紹推薦道，“先生，我們這裡有雙人情侶套餐，很實惠的，免費贈送兩杯咖啡，要不然給您兩位來一套？”
彭遠征哦了一聲，揮揮手。“行，就來一套，另外上瓶紅酒。”
秦鳳臉色略紅，待服務員盈盈離開，才壓低聲音道，“彭遠征，你有話快說，一會我還有事。”
彭遠征笑了。“秦書記，我不會耽誤領導太長時間的。”
“我不太方便直接插手區裡的經濟工作，我今天跟顧凱銘談了。他就是不鬆口。我看不如這樣，你找找上面的領導，你不是跟宋部長關係挺熟嘛，讓市裡領導出面幫你們鎮裡聯繫一下豐泰紡織，不管怎麼說，你們要先坐下來談談，才知道有沒有合作的可能性。”
秦鳳顯然不願意在這個曖昧的話題上跟彭遠征扯開，主動就切入了正題。而一旦說起了公事，她微微有些尷尬的心緒也就慢慢平靜下來。
彭遠征沉吟了一下，搖搖頭道。“秦書記，市裡領導直接插手好像不大好吧？咱們區裡的工作，區領導出個面難道就這麼難？”
“那你說怎麼辦？顧凱銘不配合，我越過顧凱銘給你們牽線？這要是傳揚出去，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在背後說閒話！”秦鳳瞪了彭遠征一眼，“你有這個關係。爲什麼不用？就是讓市領導搭句話的事兒！”
說話間，她微覺有些熱，就脫去了大衣，露出裡面的奶白色低胸羊毛衫來，胸前那飽滿的豐盈以及那雪白一大片的粉頸，都盡數落入彭遠征的眼簾，他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趕緊又慌不迭地別過頭去。
脫去這件黑色的外套，彷彿同時剝離了區委書記和領導幹部的威勢外衫，而完全展露的則是成熟嫵媚和風情萬種。縱然是彭遠征，也不得不承認，秦鳳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女人，她現在這個年紀，就像是熟透了的桃子，香氣四溢，動人心魄。
優美婉轉的音樂又似有纏綿之意，壁燈閃爍着，給秦鳳修長圓潤的上半身鍍上了一層淡黃色的光輝，而她的臉上縱然無意也是發散着迷人的光輝。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心底情不自禁地浮起“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玩味感慨，微覺有些異樣。
彭遠征隱藏着驚豔、欣賞而又微帶有一絲“色迷迷”的眼神，讓秦鳳先是一陣茫然，旋即又一片羞惱。
秦鳳咳咳地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卻不料她這樣更將胸前的波瀾反襯得淋漓盡致，而在無形的起伏間，更顯風姿妖嬈和豔麗動人，而那一抹故作的嚴肅悄然又被那一抹慵懶的風情所取代。
彭遠征驀然扭過頭去，強行驅逐着自己內心深處蠢蠢欲動的各種旖念。
而秦鳳也有些尷尬地扭頭看向了彰顯西方寫實主義的牆壁裝飾，側首望着上方那一盞浪漫蒂克的歐式古典壁燈。
彭遠征調整着自己的心態，多少有些無語。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面對秦鳳，他心頭總是生不出凝重和敬畏的感覺，哪怕他千萬次地叮囑自己——對方是區委主要領導，但還是控制不住，以一種更放鬆的姿態、展現出自己性格中放縱的另一面，來與秦風相處。
他甚至有一種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衝動，想要將眼前這成熟的女人緊緊抱在懷裡，狠狠揉搓出她威嚴外表下包裹隱藏起的悶騷來。
汗。彭遠征忍不住一陣瀑布汗，他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邪惡和無恥，這種邪惡的感覺，讓他多少有些無地自容。
氣氛異樣、沉悶而曖昧。
秦鳳在那邊如坐鍼氈，臉色漲紅又紓緩、紓緩又漲紅，一顆心緊張地跳動着，那份羞惱早已不知道什麼時候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喻的窒息感。
“先生，小姐，兩位的餐來了，請慢用。”女服務員動作輕柔地將兩份餐擺在桌上，然後轉身離去。
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勉強笑道，“吃吧，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秦鳳默然低頭吃着，動作也是極優雅。只是與馮倩茹相比，她的優雅中難免混雜了一絲故作姿態和表演色彩。或許從她成爲領導幹部的第一天開始，她就開始給自己套上了一頂嚴絲合縫的演出服，一舉一動都經過了無數遍的演練。
兩人都覺氣氛尷尬，各自埋首“猛吃”，只是過了一會，彭遠征才猛然發現，今天跟秦鳳吃飯不是目的，談豐泰紡織的項目纔是目的，就苦笑着擡頭來望着秦鳳，開口打破了這無言的僵局：“秦書記，如果公開出面牽線搭橋有難度，那麼私下裡幫我約一約豐泰紡織的老闆鄭豐泰吃個飯，總行吧？”
“不行。”這回秦鳳更乾脆，直截了當地就一口回絕。
彭遠征眉頭緊蹙，他覺得秦鳳的態度太詭異。既然她已經同意和認同自己的觀點，那麼，她出面幫着雲水鎮引薦，也不算離譜。所謂區委書記不宜插手經濟工作，其實就是一個幌子。區委書記不宜插手的事兒多了，但哪一項她不曾插手過？
一把手啊，可不是區委的一把手，而是整個新安區的一把手，因爲說白了，區政府就是在區委的領導下開展工作。
氣氛再次沉悶下來。彭遠征有些無語地望着秦鳳，突然“惡狠狠”地往自己的牛排上撒了一大堆的胡椒麪和咖喱粉。
秦鳳皺眉擡頭望着他，“你瘋了，幹嘛這是？”
“爽。”彭遠征用叉子夾起一塊塞入嘴中，動作誇張地咀嚼着。
就在這時，秦鳳突然臉色漲紅，猛然扭頭側身，深深俯下身去。
一抹雪白的溝壑在彭遠征的眼簾中若隱若現，他有些訝然地放下手裡的叉子，發現那廂走來一男一女，二十七八歲的樣子，挎着膀子，神態親密，應該是夫妻。
這兩人穿着體面，舉止從容，一看就是有線有閒的富裕階層。
那女的容貌雖然一般，但氣質不錯，彭遠征回頭凝視的瞬間，正好這個女人也投射過目光來，兩人目光交匯，女子淡然一挑嘴角，卻驟然間目光一凝，停下腳步望着彭遠征這邊有些遲疑地喊了一聲：表姐？
彭遠征明顯感覺秦鳳的肩頭出現了輕微的顫抖。她緩緩而沉重地擡起頭來，起身望着那女子勉強笑着，“英子，小劉，你們怎麼來了？”
那名叫“英子”的女子卻有些吃驚地扭頭望着彭遠征，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目光陡然間變得非常精彩。
英子的丈夫小劉也有些古怪地望着彭遠征。
秦鳳的臉色漲紅起來。
片刻的功夫，英子才笑着輕輕道，“姐，這是你朋友啊？”
還沒等秦鳳說什麼、或者說她直接就無視了秦鳳迫切要解釋什麼的尷尬，笑盈盈地向彭遠征伸出了手去，“鄭英男，請教先生貴姓？”
“你好，彭遠征。”人家主動打招呼，彭遠征不好失禮，只好也笑着起身來跟鄭英男握手。
鄭英男握着彭遠征的手，清麗的眸子裡閃爍着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