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中除了度難把握外,人和事,往往也是最難捉摸的。馬英傑做秘書的時候,每次下面來的領導或者局裡找羅天運辦事的人,需要馬英傑替他們約羅天運時,總會給他一些小恩小惠,大到幾百錢的購物卡,小到一包煙,馬英傑對這些不成文的暗規則,還是很熟知的。能收的東西,羅天運也默許馬英傑收。“水至清則無魚”,在官場太過清廉了,不要說交朋友,就是辦事也基本會寸步難行,哪怕是羅天運這個位置,也是很爲難的。分攤下去的事情,關係處理得不好,拖個十天、半個月,你又能拿他們怎麼辦呢?不作爲的人,在官場上一抓一大把。而且不作爲的人,相對於敢作爲的人來說,安全係數要大一些。這人嘛,一作爲,必定會有事,一有事,能不能全對,誰也保證不了。再說了,這官場中的事,對與錯還真是難以分辯。
就拿第一水泥廠堵國道的事來說,明明是他們策劃好的,要給馬英傑上演一幕出他醜的戲,結果卻讓李小梅去當替罪羊,讓江超羣帶她去做什麼檢討,錯誤的事情,在孟成林和蘇曉陽眼裡,硬是要弄得陽光明媚一般。
馬英傑是很不能接受孟成林的這一套,作爲吳都的書記,他怎麼總是被蘇曉陽這樣的人左右呢?在這一點上面,馬英傑還是樂意跟着羅天運,羅天運身上正能量的影響,遠遠多於孟成林,而且馬英傑認爲羅天運的人格魅力比孟成林強得多。
那還是馬英傑剛當秘書的時候,有次羅天運讓馬英傑把一份文件送給孟成林簽字,事先羅天運和孟成林打過電話,可當馬英傑去的時候,辦公室門關着,馬英傑敲門,可孟成林硬是不開門。到了第二天上午,孟成林卻打電話說他下午等文件,怎麼沒送過去?
當時羅天運疑惑地看着馬英傑,馬英傑趕緊把文件拿起來,又往孟成林辦公室裡跑。後來,羅天運問起了這件事,馬英傑便解釋那天下午他去送文件時,孟成林沒有開門,他敲了好半天的門,沒人應。但是他清楚,孟成林就在辦公室裡。也就是這件事,讓羅天運開始防着孟成林,也開始相信馬英傑,不會拿這件事撒謊。
孟成林之所以這樣做,第一是給羅天運一個下馬威,越是羅天運急着要簽字的文件,他越是要拖。第二就是故意爲難馬英傑,挑起羅天運和馬英傑之間的矛盾,畢竟馬英傑是羅天運親自選中的人。
從那以後,馬英傑對很多事情就變得格外小心,官場中暗礁太多,稍微不留意,就容易撞上這樣那樣的暗規則。而這些暗規則都不是馬英傑能夠玩得起的。
馬英傑自從做了羅天運的書記後,把羅天運的一招一勢,默然記在心裡。他時刻提醒自己如羅天運這樣做事有板有眼,槍是槍劍是劍,既不誤傷別人更不誤傷自己,該注意的不該注意的羅天運在工作上都注意到了,雖然來吳都時間不長,倒也做了幾件漂亮的事情,特別是柳源居的打造,讓羅天運在吳都的聲望越來越高,可越是羅天運把事情幹部得風生水起時,孟成林越是心裡不舒服。沒哪位強勢的書記希望市長的風頭蓋過自己的。
現在,馬英傑回到了秦縣,秦縣的江超羣也如孟成林一般是個強勢的書記,而操武文縣長會不會如羅天運這般把事情做得有板有眼呢?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馬英傑在秦縣的阻力會更大,遇到的暗規則肯定會更多。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誰又不能保證,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之中,沒有失手的時候呢?就算是偉人,也都有大環境的限制。馬英傑便想起了在網上看到的一段笑話,是這麼寫的:秦始皇你不是牛逼嘛,你丫知道什麼叫手機嗎?李世民你不是能打麼,你丫懂得啥是windows不?劉邦你不是名垂千古麼,你丫知道啥是觸摸屏不?朱元璋你不是厲害嘛,你丫知道啥是拳皇不?乾隆你不是寫了4萬首詩麼,你丫知道啥是電子書麼?*你不是偉人嗎,你知道啥是WIFI不?
這笑話就足以證明,哪朝哪代的偉人,都只能在當時的環境下創造奇蹟和偉大,離開了當時的環境,偉人也不就沒有偉大之處。
馬英傑平時喜歡看書,喜歡總結。一直以來,他都是穩重,細心的,可哪裡會想到,一回到自己的家鄉,竟然遇上這麼倒黴的事,而且還丟了這麼大的醜,連帶羅天運臉上也無光。
羅天運越是關心馬英傑,馬英傑越會反思,越會內疚。他回秦縣是想有一番作爲,是想實實在在,腳踏實地乾點實事,爲老百姓服務一次。
馬英傑還真是這麼想的。他沒有半點作秀的想法。盡避,現在的官場,如果有人說要爲老百姓服務,肯定會招來鬨笑,可他的內心真想爲秦縣盡一份力。
想盡力是一碼事,能不能盡力則是另一回事。這一次,馬英傑算是明白了。衝動是做不好基層工作的,而且衝動帶來的後果,就會犧牲更多的無辜的人。
現在,李小梅被江超羣帶到了吳都,孟成林真的要把這件事繼續演下去嗎?
李小梅趕到縣政府大院時,江超羣已經在車上等她,李小梅趕緊往江超羣的車邊跑,江超羣坐在後座閉目養神,李小梅愣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和江超羣打個招呼,去市裡作檢討,本來是她的錯,可她還來晚了,讓書記等她這個小局長,更是惶恐不安。可想說的話,又在江超羣這麼閉目養神中嚥了回去,她便拉開了副座的門,剛邁了一隻腳,江超羣卻說:“李局長怕我嗎?”
李小梅的臉“騰”地紅了一下,趕緊解釋說:“我見江書記在睡覺,怕吵醒了您,所以就沒敢和江書記打招呼。”
“到後面來坐,我有話要說。”江超羣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李小梅不好再說什麼,只好關上前門,拉開了後門,坐在了江超羣傍邊。李小梅有意和江超羣保持一段距離,江超羣倒是沒往這邊靠,而是問李小梅:“馬副縣長說十天就能夠解決第一水泥廠的收塵設備處理問題?”
“消息真快啊。”李小梅在心裡說了一句,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地說:“是的,村民們一直在鬧事,馬縣長也是想安撫好村民。”
“說說看,你們打算怎麼處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等會去市裡,如果孟書記問起來了,你認爲怎麼回答合適?”江超羣轉換了話題,卻把球踢向了李小梅。
“江書記,馬副縣長說想在第一水泥廠上一套收塵處理的設備,您也知道這一套設備需要一百多萬,您看,縣裡是不是先支持下,先上設備再讓秦總分期分批把這筆錢還上呢?”李小梅試探地問江超羣。
“馬副縣長就是這樣解決問題的?讓縣裡拿一百萬出來給第一水泥廠上收塵處理設備?”江超羣眯着眼睛望着李小梅問。
李小梅拿不定江超羣什麼意思,便點了點頭說:“是這樣的。”
“哼,”江超羣冷冷地從鼻孔裡哼了一下,李小梅便不敢再說話,側過身上朝着窗外看着,窗外的田野、山莊、吹煙排山倒海般地往後撤着,快得讓她抓不住任何一樣東西。
李小梅便又傷感起來,是啊,秦旺喜有錢坐大奔,卻沒錢上一套保護環境的設備,如果他對保護自然環境毫無意識,可江超羣呢?他難道不懂秦旺喜們在賺下一代的錢嗎?在提前支取屬於後人們的財富嗎?而這樣的財富卻越來越集中在秦旺喜這種人手裡,他圈的地,他蓋的房,哪一樣不是江超羣點頭辦的?可李小梅卻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沉默在車廂裡滾動着,李小梅有壓抑感,可她除了裝作看風景外,即不敢給馬英傑拔電話,也不能給他發條信息,任由這種沉重往自己身上砸着。
“你們是沒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只要縣政府的大門一打開,哪一樣不需要錢?財政正是緊張時期,教師的工資已經拖了好幾個月,我都在急,再不解決,教師們該造反了。別說拿一百萬給你們,現在哪個要是肯借一百萬給我,我都願意給他叫親爹都成。你們以爲我這個書記當得輕鬆,都跑來找我要錢,我又不造錢的機器,稀里譁拉就能印鈔票。操縣長當個丟手縣長,什麼事都往我這裡推,你不是不知道,這本來就是政府的事情,可到頭來全得我去解決,難啊。”江超羣在李小梅面前叫起了苦,可李小梅只好聽着,對於書記這個角色,她是熟悉的。任志強在位時,盡避他喜歡錢,可李小梅從未聽他叫過苦,抱過怨。教師的工資也從未拖過,他說有些錢可以拿,有的錢是絕對不能動的。只是,他還是栽進去了。
“李局長,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面,無論孟書記今天如何責罵我們,我們都得接受。這事影響太惡劣,特別是在新省委書記上任期間,發生這種事,對於孟書記來說,絕對是臉上無光的。”江超羣迅速轉移了話題,李小梅便轉過身子,看了一眼江超羣說:“對不起,江書記,我的工作沒做好,連累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