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英傑其實是可以打電話安排車子的,可他需要走一走,想一想。他帶欒小雪回秦縣,並沒有驚動縣裡的領導和自己的朋友們。他怕欒小雪受不了鬧騰,也不願意帶着欒小雪滿世界張揚,這樣的一個欒小雪,他能藏就得藏,而且藏得越嚴越好。可惜啊,這種金屋藏嬌的遊戲不是他這種小人物可以享樂的。好在,無論他做什麼,無論他有什麼樣的決定,欒小雪總是那麼安靜,那麼淡定地任他去張羅着。欒小雪越是這樣,馬英傑發現,他的心裡越是裝上了她。這種裝,是很可怕的。這種裝,比伴君更難受。
可是,裝上一個人,不是你想裝就能裝上,想不裝就可以排在體外的。感情的事,越是控制,越是不能愛的人,越容易愛上,裝上,甚至刻進骨子裡。這種危險,馬英傑不希望在他的身上發生。他要的是進入官場,要的是打上欒小雪這張親情牌,他拼命告訴自己,欒小雪只是他的一張牌,一張通往官場包高層的牌。她不是一個女人,更不是一種愛情,她是棋子,是他只能利用的棋子。
馬英傑發現這樣的想法好殘酷,對他,對欒小雪都那麼地不公平,那麼地殘忍。可是,他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欒小雪愛的人是他老闆,欒小雪想嫁的人也是他的老闆。而他,是幫着他們架橋的人,他永遠只能做一道橋樑,引着他和她。
馬英傑在秦縣的街道上穿行着,他的夢從這裡開始,他的夢會在這裡結束嗎?
家鄉的路,家鄉的夢,在新婚的蜜月裡,一點一點地印在了馬英傑的眼裡,心裡,甚至是未來的設計裡。
欒小雪嫂子家裡吃飯時,欒小雪的侄女欒小嬌放學回來了,她好奇地望着姑姑欒小雪,又望着姑爺馬英傑,她沒想到姑姑會這麼快地結婚了,更沒想到,姑爺長得這麼帥氣。她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馬英傑,接着馬英傑:“是吳都大,還是秦縣大?”
“傻瓜,肯定是吳都大。”欒小雪笑着敲了一下欒小嬌的頭。
“那我也要去吳都念書。”欒小嬌還是對着馬英傑說。
“你努力學習,考上吳都一中,姑姑就是討飯,也會供你的。”欒小雪趁機教訓欒小嬌說。
“哼,我問的是姑爺。姑姑老是替姑爺回答。姑爺,你的官大嗎?”欒小嬌突然問。
“你快吃飯。”欒小雪又敲了一下欒小嬌的頭,馬英傑這一回倒是接過欒小嬌的話說:“我的官不大,不過我要是回秦縣的話,可以當個縣長,信不信?”
“哇,縣長啊,好大的領導。可以管我們班主任了,要是這樣,哼,以後就沒人敢欺負我,也沒有人敢看不起我了。”欒小嬌沒心沒肺地說着,欒小雪卻一陣難過,低下頭不再說話,眼裡卻有淚水轉着。
馬英傑看到了,可他裝沒看見,和欒小嬌有一句沒一句地打趣着。直到這頓飯吃完,欒小雪都沒有再說話。可一吃完飯,馬英傑就說:“小雪,接我們的車馬上到了,你準備一下,我們要回吳都了。”
“我也要坐坐小轎車,我長這麼大還沒坐過呢。”欒小嬌跑過來拉着馬英傑的手,搖晃着。
“好,好,等會送你去學校。”馬英傑好脾氣地哄着欒小嬌。
“欒小嬌,”欒小雪突然衝欒小嬌發火了,“你有完沒完?”
“我,我,”欒小嬌結巴得一下,委屈得鼻子一酸,眼淚沒忍住地往下掉着。
“小雪,她還是個孩子,你這是幹什麼?”馬英傑走近欒小雪勸慰着。
欒小雪不是不想讓欒小嬌坐坐小轎車,可是她現在的身份都這麼尷尬,她不想讓欒小嬌以她爲榮,而這種榮是極不利於欒小嬌的成功,也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這樣的苦,她能讓欒小嬌明白嗎?能讓嫂子明白嗎?除了獨自承擔一切,她不希望家人知道她和馬英傑的關係,更不希望家裡人知道她裝的人是羅天運。這個秘密,她只能獨自去保密着,直到羅天運能夠真正娶她的那一天,她纔可以公開一切。現在她這麼一個尷尬萬分的角色,她自己都不知道接下去,她和馬英傑如何相處呢。
當接馬英傑的車子來後,馬英傑去找欒小嬌,可她已經躲進了角落裡,她誰都不願意見。她不明白一向疼愛她的姑姑,今天到底怎麼啦?她不就是想坐坐小車嗎?可姑姑爲什麼要衝她發火呢?還當着新姑爺的面,她覺得自尊心好受打擊,直到姑姑走,她都不肯鑽出來送送他們。
在車上,馬英傑對欒小雪說:“小嬌是個可愛的孩子,你不該那麼對她。”
“她要有自己的路,而我這個姑姑不是一個好榜樣。我希望她能夠明白我今天的苦心,而不是以我爲榮。”欒小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馬英傑這才明白,欒小雪有她自己的想法,可是欒小雪需要的自尊和體面,他能給她嗎?
直到吳都,馬英傑和欒小雪都沒有再說話,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一回吳都,馬英傑就給羅天運打電話,羅天運正在陪客,他丟下客人,走到一旁對馬英傑說:“馬上來我的辦公室。”
馬英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把欒小雪送上樓後,急急忙忙趕到羅天運的辦公室,當他敲門進去的時候,羅天運坐在沙發上,對着門外發呆。馬英傑便明白,羅天運一直在等他,他更是一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羅市長,”馬英傑輕輕地叫了一聲,羅天運“嗯”了一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說:“坐下吧。”
馬英傑更加驚恐了,羅天運從來沒有讓他坐下說話過。他不解地望着羅天運,羅天運笑了笑,又一次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椅子,馬英傑惶恐不安地坐了下來,繼續拿眼睛探視着羅天運,羅天運卻問了一句:“小雪,她,她還好吧?”
馬英傑鬆了一口氣,把這幾天的行蹤一點一滴地告訴了羅天運,羅天運似乎聽得很認真,又似乎沒有在聽馬英傑講話,一時間,馬英傑也拿不到羅天運到底是什麼意思,彙報完這些後,他一時找不到該說什麼了,辦公室一下子安靜下來,除了兩個大男人的喘氣聲,就只剩彼此的心跳了。
“那你們晚上怎麼樣睡覺的呢?”羅天運還是忍不住問了這個他一直在想的問題。馬英傑彙報了一大堆,可是晚上他們如何睡覺,馬英傑隻字未提。
“老闆原來在擔心這個啊。”馬英傑心裡想笑,可臉上卻不敢表露任何一點情緒,原來羅天運這麼緊張欒小雪啊。這倒是馬英傑沒想到的,他以爲羅天運召他回來又發生了什麼大事呢,原來就爲了聽他和欒小雪如何睡覺的。
“回我家裡,正好房間裡有一塊木板,我就把木板鋪在地上,睡了幾晚上,早晨又把木板收好,沒人發現。”馬英傑老老實實地說。
馬英傑一說完,羅天運一下子鬆了一長口氣,幾天壓在心裡的沉重,突然全部消失了。他竟衝着馬英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辛苦你了,英傑。”
“羅市長,只要您好好的,我和小雪都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您就放心吧。”馬英傑說這話時,絕對是真心的。他現在把一切希望放在了羅天運身上,羅天運好了,他馬英傑才能好,羅天運倒了,他馬英傑一樣會倒。
“我知道了。”羅天運淡淡地說了一句,拿起茶杯想喝茶,發現杯子是空的,馬英傑趕緊起身給羅天運添水,羅天運這才說:“我準備放你去縣裡鍛鍊、鍛鍊,你想去哪個縣?”
馬英傑拿水壺的手顫了一下,他趕緊穩了穩自己,這一天,終於來了。馬英傑壓了壓自己的激情,轉身給羅天運把水加滿,把水壺放回原地,才望着羅天運說:“我想回秦縣去。”
“英傑,你想好了嗎?”羅天運不確定地問馬英傑。
“是。”馬英傑回答得很乾脆。
“古話說,‘做官莫從門前過,三歲的娃兒叫乳名’。你該知道這句話吧?”羅天運盯着馬英傑問。他滿以爲馬英傑會選水縣,或者選馬平縣,水縣的旅遊收入很可觀,馬平縣有礦,這兩個縣財政收入都很可觀,無論去哪一縣,工作都容易展開。可他萬萬沒想到,馬英傑會選擇回自己的家鄉。
“我知道,回家鄉的縣城,工作不容易開展。可是我想盡力幫幫小雪,縣官不如現管,我回去了,她的一家人會得到更好的照顧。她嫂子住的環境太差了,還有她的侄女和侄兒,這兩個孩子都挺可憐的,小雪不可能丟得下他們。我也是第一次去她嫂子家,第一次看到她家的狀況這麼差。所以,羅市長,我覺得只要安撫好了小雪的家人,對你,對她都是一件好事情。再說了,不管我去了哪個縣,小雪的心還是會放不下她的家人。與其這樣,還不如我回秦縣吧。”馬英傑望着羅天運,滿眼全是爲欒小雪而想的真誠。
羅天運被馬英傑感動了,相比馬英傑而言,他又爲欒小雪做過什麼呢?於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馬英傑身邊,重重地拍了拍馬英傑的肩膀說:“好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