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蘭是越想越生氣,她在馬英傑身上投放的不僅僅是共同的政治利益,還有作爲女人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醋意,她接受不了馬英傑另外的女人,哪怕是在她不愛這個小男生的時候,她也希望馬英傑對她是專業的,也是守候的。
司徒蘭從北京趕到吳都時,她沒有給羅天運打電話,甚至也沒有告訴羅天運,而是直接去了醫院,她找到了馬英傑的病房,欒小雪正在替馬英傑換毛巾,她做得那麼細緻,好象躺在病牀上的男人就是她的愛人,她的老公一般,司徒蘭站在病房門口,有那麼一刻,還是很感動的。這個一直被她稱爲野丫頭的女孩,無論什麼時候,她都會那麼安靜地守在她的位置之上,不爭不搶。
司徒蘭破天荒地沒有再損欒小雪,而是給了欒小雪一個笑臉,主動說了一句:“辛苦了。”
欒小雪有那麼一瞬間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司徒蘭竟然站在她面前,還是驚了一下,不過因爲司徒蘭是一臉的笑臉,她不由得也笑了一下,說了一句:“蘭姐來了。”
“怎麼樣了?”司徒蘭自顧自地坐在馬英傑牀邊後,問了欒小雪一句。
“還是一直在說胡話。”欒小雪回了一句。
司徒蘭“嗯”了一下,就低頭去試馬英傑的額頭,發現還是很燙,想想馬英傑這個樣子,她也沒辦法說什麼,看來馬英傑是真的生病了,不是裝病,她在北京就在想,馬英傑是不是裝病,現在放心了。
司徒蘭對欒小雪叮囑了幾句,就起身離開了醫院,她還要去安穩傑克先生,每次都讓這個老外看到吳都的動盪不安,他還能不能爲新區設計,司徒蘭此時沒底了。
欒小雪一直守着馬英傑身邊替他不停地換着毛巾,好在因爲出了這麼大的故事,大家都嚇住了,沒人來醫院關注馬英傑,倒也讓欒小雪輕鬆多了,她不怕照顧馬英傑,就怕一波又一波的人來探望,她無法面對這些人羣。
馬英傑的燒隔了一天才退,他一見欒小雪守着他,不由得驚問了一句:“你怎麼在這裡?”
“你都病在這個樣子,我難道不該回來照顧你的嗎?”欒小雪笑了一下,接着又說:“醒過來就好,你怎麼好端端,突然高燒成這個樣子呢?”
“有哪些人來看過我?”馬英傑沒回印幫小雪的問題,而是問了一句。
“蘭姐來過,我來的時候,有一男一女在這裡,我不認識,其他的沒見過。”欒小雪回了一句。
“哦。”馬英傑應了一句,感覺很虛空一樣,不過他有些想吃東西,便對欒小雪說:“我想喝粥。”
“太好了,我這就去幫你弄。”說着,欒小雪站了起來,急忙出了馬英傑的病牀,只要馬英傑想吃東西了,就沒事了。欒小雪終於可以鬆口氣了,她害怕馬英傑生病,她發現自己和馬英傑之間越來越如親人一樣。
老闆沒有來看馬英傑,馬英傑很有些失落。馬英傑並不怪老闆,他怪自己。是他沒把事情做好,他都做了些什麼啊,荒唐,滑稽,謬誤百出,到最後不可收拾!每每想起這些,馬英傑悔得腸子都要青,心要爛。現在,他就不能想這事,一想,就恨不得從樓上跳下去,摔死算了。錢富華,邱丹丹,邱建平,現在再加一個邱玉花。天啊,邱玉花!那張被燒得變形的臉再次閃出來,一雙被硫酸腐蝕透了的眼睛,兩眼血紅的深井!馬英傑慘叫一聲,雙手用力撕住頭髮,他的心臟又供不上血了-----
馬英傑這一次是真心被燒痛了,他不能想,真的不能想,否則,他就完了,徹底完了!他徹底地要被那一幕打扒下,而那一幕不是他想要的,他原以爲讓邱建平鬧一下,讓錢富華的兒子嚇一嚇,給路鑫波一點顏色瞧瞧,不要以爲做的事情,都能夠從底下消費掉,人在做,天在看。而且這些村民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欺負的,當然,馬英傑還想這樣逼一逼路鑫波省長和李惠玲的話,讓他們不要再將手伸向新區,傑克先生已經想全心全意爲新區大手筆地設計,這個時候,路鑫波省長是不應該再這麼大動作地來吳都,而且還是在路明飛扣着邱丹丹不放的時候來吳都,是路鑫波省長來得不是時候,還是馬英傑的策劃真的太急了?太嫩了?
圍堵事件發生後,路鑫波等於把自己徹底暴露了出來,盡避省裡的消息說,路鑫波回去後就住了院,他臉上、嘴上、甚至身體,有部分被燒傷,他需要治療。可馬英傑寧可相信,路鑫波是借用醫院那種地方,緊急制定對策去了。
現在惟一讓馬英傑吃不準的,是羅天運的態度。羅天運沒有過問馬英傑的病情,他對馬英傑的態度到底是一種什麼模式,馬英傑不清楚。而讓馬英傑不明白的是,彭青山怎麼也沒有來看看他呢?就因爲這一次,他救了老闆,又被老闆重用了嗎?
而維穩隊長何先進,是不是就去了路鑫波省長面前表功呢?他可是羅天運提上來的人,可什麼時候,他靠上了路鑫波省長呢?這一點讓馬英傑百思不解。雖然馬英傑知道,沒有哪個人是銅牆鐵壁,也沒有哪個人能做到水潑不進針扎不進。官場上,任何可能性都有,今天的對手、敵人,轉眼間,就能結成同盟。同樣,今天的反腐英雄,明天就可能被糖衣炮彈擊中,淪爲階下囚。馬英傑已經不再對任何人抱希望,要想爲邱建平他們討回公道,要想讓別人爲邱玉花那張臉付出代價,他只能繼續往前衝,半步也不能停!
馬英傑躺在病牀上想着這事情,心情還是沉重得受不起。他把餘傑和鄧散新叫到了醫院,就是想試試老闆羅天運的態度。羅天運一直不發表意見,馬英傑內心一點底都沒。馬英傑也不願意再跟羅天運玩啞謎了,不能讓老闆繼續沉默下去,必須老闆開口,讓老闆攤牌。
餘傑和鄧散新來到了醫院,馬英傑已經平靜,根本看不出剛纔他激動過。“行嘛,人靠衣着馬靠鞍,這話一點沒錯。照照鏡子,這纔像個政府官員嘛。”馬英傑對着餘傑玩笑了一句。
餘傑不好意思道:“還官員呢,跟罪犯差不多。”
“什麼意思,你可把嘴給我管好,發牢騷,什麼時候學的壞毛病?”馬英傑批評了餘傑一句,說這些話時,馬英傑竟然感覺自己成了老闆的角色了,是啊,他在老闆面前,與餘傑和鄧散新在他面前又有多少區別呢?雖然餘傑和鄧散新的年齡都比他大,可他們畢竟是馬英傑的下屬,一旦成爲下屬,年齡大小就已經不重要了。
餘傑馬上轉換語氣:“好,好,不發牢騷了,幹實事。”
“那你們兩個說說看,邱玉花現在情況如何?”馬英傑儘量平靜地望着餘傑和鄧散新問着。
餘傑怔了一下,臉上剛剛輕鬆的表情一下沒了,步子也遲緩起來。餘傑聽說,信訪局還有維穩大隊那天並沒將邱玉花送往醫院治療,而是非常殘忍地直接送進了看守所,跟另外兩個上訪對象也就是他們所說的釘子戶關在一起。邱玉花嚎叫到半夜,最後昏迷過去。看守所值班人員只是給她拿來一瓶紅藥水,簡單塗了塗,又給她打了一針,說是能鎮痛,然後就不管了。第二天,他們對邱玉花的審查就開始,維穩大隊長何進軍親自上陣,反來複去就一個問題,誰是幕後?
何進軍他們現在認定,所有這一切,背後都有指使者,可這個指使者是誰,才他們最最關心的事情。爲尋找指使者,李惠玲市長可是親自給何進軍打過電話了,再說了,何進軍救了路鑫波的命,這一點,李惠玲很清楚該如何去還了。
邱玉花忍着劇痛跟他們說,沒人給她當幕後,是她自己不想活了,想跟姓路的同歸於盡。說完,就求何進軍,你們讓我死吧,我活不了了,我快要痛死了。天呀,我的眼睛,我的臉,我不活了,求你們讓我痛快點死吧……
何進軍恨恨說:“想死沒那麼容易,把幕後說出來,我們送你去醫院,保住你這張老臉!”
他們就這樣折磨了邱玉花好幾天了,省長路鑫波在省人民醫院特護病房精心療傷的時候,比他傷勢重幾十倍的邱玉花只靠打止痛針吃點簡單的西藥片塗點燒傷膏度日。燒傷的臉大面積化膿,面部肌肉迅速萎縮,一雙已經毀去的眼睛連淚也流不出來,兩顆眼珠子隨便一碰就能掉下來。前天晚上,同監舍的獄友突然報告,說邱玉花快要嚥氣了,求他們給一件乾淨的衣裳,讓她能體面一點離開這個世界。
值班人員請示何進軍,何進軍當時剛從馬三思在新區的臨時辦公地點走出來,不耐煩地說:“她還想體面,她這種人還想要體面,她讓我們體面了麼?”罵完,又覺不對勁,忙問:“她不會真的有啥問題吧?”等問清邱玉花真的奄奄一息,快要不行了,何進軍頭猛地一大。膽再大,他還是不敢讓邱玉花就這麼死掉,尤其是死在看守所那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