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親密的關係,總還是有距離的。跟得最近的人,往往又是時刻需要回避的人。這怕是領導跟秘書最大的尷尬。
那個電話改變了一切,這是後來東源才意識到的。打電話的是個陌生人,副省長黃廣軍並不認識,但對方對他卻知根知底。開口沒幾句,就直搗老底。說:“黃副省長啊,最近看來挺自在嘛,是不是以爲把事情模糊過去了,黃副省長就高枕無憂了?”
黃廣軍嚇了一大跳,手捂住電話,四下看了看,見自己在辦公室,門讓秘書關得嚴嚴的,纔鬆下一口氣,抹了把虛汗問:“你是哪位,你講的我不明白?”
“不明白?黃副省長真會演戲啊,不虧是省愛大院裡混的。我是誰並不重要,但有件事黃副省長不應該這麼快就忘掉。”
“什麼事?!”
“孩子,黃副省長比誰都明白,那些孩子不是自然死亡,他們是服用了神童二號……”
黃廣軍急了,緊着就封對方的嘴:“你到底是誰,知道你在跟誰通電話嗎?!”
“知道,不就是黃副省長您嗎。對了,順便問一句,藺總她還好吧,這件事嚇壞了她,幸虧有您黃副省長,不然的話……”
“你是誰,到底想幹什麼?!”黃廣軍怒不可遏了,堂堂副省長、省委常委,居然遭此威脅,這還了得!
“哈哈哈哈。”對方突然大笑起來,笑得黃廣軍毛骨悚然。黃廣軍正想壓電話,對方又說:“副省長您怒了,您真的怒了。好奇怪啊,總感覺黃副省長是一個能沉得住氣的人,多大的風雨您都處驚不變,那麼多孩子服用了神童二號,十多個孩子被夭折,副省長您不驚不怒,今天卻因我一塊青白玉亂了方寸。”
對方說得慢條斯理,黃廣軍卻讓青白玉三個字狠狠刺着了心。
“你是青白玉?”黃廣軍緊着就問。
“您說呢?除了我,誰還敢對您黃副省長如此無理?”
“你--?”黃副省長被對方的囂張氣焰壓住了。
青白玉這個名字黃廣軍早就聽說,在省城東江很有些名氣。江湖上傳言,此人手眼通天,黑白通吃,心底十分狠辣,卻獨獨要取一個“青白玉”的名,向世人表白,他有多麼的純潔美白。奇怪,黃副省長居然想到了江湖這個詞,他是省政府堂堂副省長啊,政府這邊的三把手,黨的高層領導,居然這個時候能想到江湖兩個字。
有段時間,黃廣軍懷疑,青白玉就是深圳出事後溜回江南的路鑫波兒子路明飛,江湖上傳說的江南太子黨頭號人物,但他又實在拿不出證據,只能人云亦云地跟着瞎想一陣。現在這塊玉咬上了他,黃廣軍更加確信,此人絕非一般,要不,“神童二號”如此絕秘的事,他怎麼知曉?
“神童二號”是三洲藥業開發研製的一種兒童智力開發保健藥,當初爲上這個項目,省裡拿出三千多萬,支持這家民企搞研發,儘快拿出拳頭產品。藺愛芝不負衆望,從北京上海請來專家,反覆試驗,並在西藏專門開闢了一箇中藥生產基地。產品研製成功,爲拿到健字號批文,黃廣軍帶着藺愛芝,幾次跑衛生部,動用一切關係,親自爲三洲藥業公關。功夫不負有心人,“神童二號”最終以最新高科技兒童增智產品上市,在藥店上架,並在江南部分醫院做臨牀試用。一度時期,有關“神童二號”的宣傳報道滿天飛,佔據了全國各大報紙的重要版面,醫藥界更是一片讚譽,稱它是國內醫藥界的奇蹟,是中國孩子的福音。好像有了神童二號,中國孩子就會全部變成天才。藺愛芝又花巨金,請國內一線當紅影視明星做藥品代言人,江南似乎進入了一個“神童二號”時代。
不到半年,出事了。先是幾家醫院反應,個別孩子長期服用“神童二號”後,出現噁心、嘔吐、腹泄等症狀,接着有家長反應,按照廣告宣傳和專家推薦,給孩子買了“神童二號”,前兩個療程沒任何症狀,第三個療程開始,孩子食慾減退,體力下降,出現失眠、急躁、記憶力衰退等症狀。再後來,就有孩子住院,直到八十多名孩子被確診爲腦細胞損傷,百分之六十的孩子伴有心力衰竭。有關方面才提出,對“神童二號”進行成分檢驗,結果發現,“神童二號”含有三種違禁成分,更可怕的,裡面居然檢出興奮劑!
得悉這一情況,黃副省長緊急召見藺愛芝,問她藥物到底有沒有違禁成分?藺愛芝一開始不說,黃廣軍火了,到這時候藺愛芝還瞞着她,可見這女人有多白癡!
黃廣軍鄭重其事跟跟藺愛芝講:“藺芝啊,你在生意場也不是一天兩天,錢雖是好東西,但有些錢能掙,有些錢絕不能掙。”
藺愛芝顯得不高興,她最不愛聽的就是這類話,拿錢的時候怎麼都不說,錢燙了手,就想把責任往她身上推?澀澀地笑了笑,衝黃廣軍說:“怎麼,良心不安了?”
黃廣軍搖搖頭,他知道藺愛芝心裡怎麼想。女人們往往把政治就理解爲權,以爲有權就有一切,且不知權力跟政治是有很大區別的,權力是政治的延伸品,是政治的外在表現方式,在政治內部,或者說權力跟權力之間,還有很多東西在起作用。這些話他跟藺愛芝講不明白,也不想講,兩人到一起,多的時候是肉搏,是享受,享受完身體,再享受金錢帶來的快感。但這些快感到一定程度,就變成了罪惡感,變成了巨大的壓力。
黃廣軍思忖半天才望着藺愛芝說:“愛芝啊,別用這種口氣說話好不,現在是非常時期,你得跟我講實話,讓我心裡有數,知道不?”
藺愛芝咬着牙,不說,她就一個心思,傍上高官就是讓他們擺事的,如果這點事都擺不平,還配做什麼高官?她藺愛芝又憑什麼要把身體送給他們?是的,送給他們的是自己還年輕的身體。藺愛芝眼裡忽然有了淚,似乎有很多屈辱一瞬間撲了出來。這些年,她的身體被這幫有着權勢的男人翻過來複過去地反覆蹂躪着,賤踏着,他們需要她的時候,一個電話,她就得去陪他們,不管自己的身體是舒服的還是不舒服的,不管自己的心情是高興還是悲傷的。他們來電話了,她就得放下自己的一切,就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高,光光豔豔地去見他們,是爲他們服務,甚至任由他們變態般地推害她的身體。現在,出事了,他們居然跑來責問她。睡她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天?
藺愛芝第一次和黃廣軍相識時,黃廣軍覺得她的身體和麪容是那麼地具有風情,而且那個時候藺愛芝那張俏麗妖媚的臉,讓黃廣軍覺得百看不厭,百玩不夠。那個時候,新鮮的她就如毒品一樣,讓黃廣軍捨不得放手。他明明知道有的女人是沾不得,可他還是爲了下半體的那點快樂,還是和她攪和在一起,而且樂不思蜀。
第一次的時候,藺愛芝是那麼地嫵媚,在黃廣軍面前一點也不膽小,搓着他的肩膀,讓他解她的衣釦,而且整個人還吊在他身上,晃來晃去的,那個時候,黃廣軍確實被她迷得找不到北。
第一次,總是格外地讓人回憶,第一次也總是格外地柔情似海,大約第一次還有新豔感,還有對彼此的認可感以及幻想感在裡面吧,人往記得的總是第一次見面,第一次做那種事,甚至是第一次放縱的時候。
現在,這個女人就在他面前哭着,這個他曾經疼過,激情過的女人就在他眼跟前哭,而他這個堂堂的副省長,也無法給她任何的安慰,甚至是任何的保護了。這時的黃廣軍心裡是不安的,他怕女人跟他流眼淚,更怕女人把眼淚演變成另一種東西。女人真的變起來也是很可怕的,而且他隨着對她的瞭解,對她的相知,對她,他還是害怕的。這樣的害怕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因爲這樣的害怕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管不住身下的那個東西,這樣的害怕遲早就會暴發。現在,他望着藺愛芝說:“愛芝啊,我知道你心裡有委屈,你怪我對你關心不夠,體貼不周,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們得儘快想出萬全之策,把這一關度過去。不然……”
黃廣軍閉上眼睛,說不下去了,有些結果只有他能看到,藺愛芝這樣的女人是看不到的。不怪她,政治畢竟不是她們玩的。而且她們也玩不住政治,在政治面前,女人從來就應該走開。這是黃廣軍的理論,可是他們這幫玩着政治的男人,卻偏偏離不開這樣那樣的女人,在他們眼裡,對女人的佔有,就是激發對權利的爭奪和佔有。自古以爲,幾個男人愛江山的同時,不愛美人呢?這兩者之間,作爲男人,誰也不想去丟棄。
“不然會怎麼樣?”過了好一會兒,藺愛芝才望着黃廣東如此問了一句,看來,她還是怕了,她經常傍過那麼多的男人,可是她很清楚,男人靠不住,感情靠不住,身體更是靠不住。再說了,她越來越老了,這具年老色衰的身體,越來越不值什麼了。而最最有用的東西,還是錢,這些年,她變着法子撈錢,只有錢纔可以帶給她安全感,這樣的安全感不是任何一個男人可以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