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小雪此時進了廚房,她可不敢把自己置身於羅天運的眼皮底下,那樣的話,太不自在了。她盼他,想他,把她的全部思念化作了一針一線,她繡這些針線活的時候,滿腦子全是他。現在,他就在她的家裡,當然這也不是她的家,是馬英傑的家裡,而她卻只能躲在廚房裝作幫嫂子做菜,不敢正視他的存在,甚至不敢好好地瞧他一眼。他也是這樣的,他也不能,不敢盯着她看。她竟然有一種很酸然的感覺,在這個被別人稱爲是她的家裡,在這個她想象中應該很美麗的夜裡,這種酸然的感覺如春天的雜草一般,野性十足地長着,長着------
馬英傑走進了廚房,見欒小雪盯着一個方向發呆,他便輕輕地叫了一句:“欒小雪,”欒小雪“嗯”了一聲,轉過頭看馬英傑,馬英傑一臉的關懷,讓欒小雪又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感動,馬英傑總是在一點一點地感動着她,而她卻又總是在一點一點地想着那個近在咫尺的男人。生活怎麼就這麼糾結啊,欒小雪好想問馬英傑啊,但是她知道這句話,她不會問,或許一輩子都不可能去問。
“可以上菜了嗎?”馬英傑還是很輕地問了一句。欒小雪的嫂子趕緊說:“可以上菜。”
馬英傑便開始端菜,欒小雪也想去做點什麼,馬英傑說:“欒小雪,你不想出去,就不要出去吧。讓嫂子端上去,你就在一旁看着點就行了。”
欒小雪知道馬英傑在關心她,怕她不自在。便放棄了上菜的打算,乾脆安靜地呆在廚房裡。
宋春花見欒小雪沒有出來,便衝馬英傑嚷着:“把你媳婦兒喊出來一起吃啊,看看,這全是秦縣的特色菜,花了不少功夫呢。”
馬英傑趕忙解釋說:“宋姨,欒小雪怕生,也不懂禮節,你就放過她吧。廚房還有很多菜,就讓她後面吃,她會吃得自在一些,你要讓她來這裡吃,她怕是不敢動筷子的。”
馬英傑話一落,操武文便哈哈大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說:“馬英傑,你小子真是福氣好啊,找了一個這麼乖巧的媳婦,哪裡像你宋姨,拼起酒來,比男人還男人。”
操武文這麼說的時候,馬英傑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不由得拿眼睛去偷看羅天運,羅天運卻裝作聽操武文的玩笑話,也哈哈地笑了起來。這麼一來,馬英傑緊張的心才鬆了一下,生怕操武文再說出更出格的話,讓羅天運難受呢。
“我是不溫柔,我是母老虎,可我還不是伺候完老的,又來伺候小的,我空過嗎我,我容易嗎我?老操,你可別做陳世美,當個破鳥大的一個官,就開始嫌我這,嫌我那的,你要是敢做陳世美,我找羅市長告你黑狀去。”宋春花瞪着操武文,一臉的怒氣。不過在馬英傑看來,這種怒也算是一種幸福的怒吧。
馬英傑的想象還沒有完,宋春花已經站了起來,拿過羅天運面前的碗,一邊盛湯,一邊說:“來,羅市長,嘗一嘗,這是錘肉湯。正綜的秦縣特色菜,吳都肯定沒有,北京更不會有的,全手工製作品。”宋春花在盛湯的時候,還不忘狠狠瞪了操武文一眼,手裡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操武文便在一旁“嘿嘿”地笑着。
馬英傑就想,不是一家人還真不會進一家門。這一對人,確實是絕配。
“這要趁熱吃,纔好吃。羅市長,嚐嚐,看看馬英傑媳婦的手藝如何。”宋春花又補充了一句,自己替自己盛了一小碗,操武文把碗往她邊上推時,她損了操武文一句:“你不是說我比男人還男人嘛,不是嫌我不溫柔嗎,那你自己動手啊,自己動手才豐衣足食呢。”
馬英傑一下子樂了,這一對活寶鬥嘴起來,家裡倒也熱鬧着。如果沒有他們,他和羅天運、欒小雪三個人吃飯,他該有多尷尬啊。於是,馬英傑趕緊站了起來,替操武文盛了一小碗湯,說:“宋姨是刀子嘴,豆腐心呢。”
“她就一張嘴狠。”操武文一邊嘿嘿地笑着,一邊討好地去看宋春花。
而羅天運此埋頭吃得很香,是不是真是欒小雪做的呢?怎麼這麼好吃呢?不由得讚歎了一句:“確實好吃。這是怎麼弄的呢?”
宋春花這個時候擡起頭說:“不錯。馬英傑,是你媳婦做的嗎?”
“應該是她指導嫂子做的,欒小雪本來就很會做飯的。”馬英傑由衷地說着,餘光忍不住又看羅天運,羅天運又埋頭吃了幾塊,越吃越有味道一樣。
“羅市長,我不騙你吧,這可是秦縣纔有的特色。這需要用錘子,把肉一點點地錘成這個圓形,而且每錘一下,就得用澱粉沾一下,很麻煩的。一般的時候,只有辦酒席,才能夠吃得上呢。不過,盡些年,就算是辦酒席也沒多少人願意這個,主要是程序太麻煩。”宋春花這才解釋錘肉湯是怎麼來的。
“原來這麼麻煩啊。不過,確實很好吃。”羅天運真心實意地說着。
“來,再來嚐嚐這個,這是肉圓子湯。”宋春花又幫羅天運盛了一小碗。
羅天運嘗的時候,同樣感覺味鮮可口,比單純的肉好吃得多。因爲肉圓子湯裡有蔥花,羅天運大約確實覺得好吃,也大約因爲這是欒小雪準備了一個下午的菜,吃的時候很投入也很忘我,就把蔥花弄到了臉上,操武文喝完一小碗湯,擡頭看羅天運,想問是不是該上酒了。一見蔥花沾在羅天運臉上,趕緊下位,從電視櫃上扯了幾張紙巾,走到羅天運身邊,一邊說:“市長,臉上有蔥花。”一邊動手替羅天運擦着臉上的蔥花。操武文做得那麼自然,好象不覺得有什麼不對,而且擦得那麼小心,生怕弄痛了羅天運一樣。
操武文的這個動作直接讓馬英傑目瞪口呆,他確實沒想到操武文會把這樣的動作做得這麼圓潤嫺熟,而且如此地大方得體。馬英傑盡避也知道,中國人的奴性極重,這似乎沒有什麼可以爭論的。但到底什麼是奴性,奴性的本質是什麼呢?人們如果遇到一個奴性很強的人,都會識別出這個人很奴性,但讓人們說出到底什麼是奴性的本質,馬英傑估計能用簡煉的語言說出來的人不會很多。而且馬英傑也無法準確定義什麼是奴性,他只是在這一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操武文把奴性用到了極致,而且讓馬英傑很無語的是,操武文並不認爲他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反而認爲是一種很高的榮耀。
馬英傑便知道,這奴性其是一種思想狀態,它不隨地位的變化而變化,一個奴性的人,當其變成了主子後,他仍然是一個奴性的人。奴性在社會範疇流行就形成了一種奴性文化!而操武文就是這種人,他可以在馬英傑面前張狂,但是在羅天運面前就是百分之百地奴性着。
馬英傑以前老是聽着奴性這個詞,還沒有真正去想,什麼樣的一種行爲纔是奴性呢?直到這個晚上,他真切地目睹到操武文的這個動作時,才發現奴性文化如權力一樣,無孔不入。馬英傑在這個晚上,把這種文化稱之爲暴力宗教。宗教無非是教人對錯概念。不管是什麼宗教,它都告訴人們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在利益衝突中對得到利益,錯失去利益。整個社會不能容忍錯的事情,當人們看到錯的事情,整個社會羣起而攻之!而暴力宗教卻不是這樣的,暴力宗教則是強大就是對,弱小就是錯,在利益衝突中,強大得到利益,弱小失去利益。整個社會不能容忍弱小,當人們看到弱小者,整個社會羣起而攻之!這種暴力宗教下的社會現象被魯迅的《阿Q》描寫的栩栩如生!也基本是當今的社會形態。暴力宗教是奴性文化的基礎。一如猴子這種動物,它們是典型的沒有對錯概念的暴力信仰者;力量的強大就是對,沒有力量就是錯!力量強大者擁有全部母猴子,力量薄弱者,邊上玩兒去,乾點給猴王抓蝨子,撫摸一下猴王的後背等溜鬚拍馬行爲。每當猴王爭奪大戰時,自己覺得自己有希望的猴子兇相畢露,拼命地大戰一場,試圖殺死猴王。其他自認爲沒有能力爭猴王的猴子,遠遠地蹲在石頭上看熱鬧。猴羣一旦政變成功,新猴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屠殺所有老猴王的小猴子!這如中國的改朝換代一個性質。
在一個沒有對錯的文化下,在一個信仰暴力的文化中,贏者通吃全部利益,常常包括輸者的生命!在這種文化下,你如果已經看到自己的力量遠不如對方,你還爭什麼呢?你再爭下去,自己的生命都將搭進去!只有當你看到自己差不多時,你纔會產生爭的念頭。且一旦你想到爭,你立即就想到了殺!迅速致對方與死地是最正確的爭。
在這種爭的概念下,你不去爭,你的利益等於零。你去爭,也許你不會贏,但你也不丟失什麼。絕不可能出現你把命搭進去的情況。
所以西方人人去爭!中國人害怕去爭,因爲中國沒有對錯概念,力量大的一方通吃所有。